而在蕭岩壽的身後,則跟着一隊同樣傷痕累累的士卒,隻見這些士卒一個個疲憊無比,但卻都像前面的蕭岩壽一樣挺直胸膛,目光中流露出幾分驕傲之色,事實上他們的确有驕傲的本錢,之前上萬女真人圍攻黃龍府城,卻被他們接連打退,最後不得不退走,雖然蕭岩壽與手下的軍隊也付出了極大的傷亡,但也能夠用相同數量的軍隊打退女真人,這已經創造了一個了不起的記錄,要知道在以前的戰争中,同樣數量的遼國對上女真人時,遼軍幾乎不可能獲勝,但這次他們卻赢得堂堂正正。
相比士卒們的驕傲,蕭岩壽心中卻滿是焦慮,他們之前雖然打退了女真人,并且讓對方付出不小的傷亡,但是并沒有傷到女真人的筋骨,以他對女真人,特别是阿骨打的了解,隻要對方不死,肯定很快會卷土重來。
若是女真人再次殺來,蕭岩壽根本沒有再次打退對方的信心,因爲他手下的将士本來就不多,之前的攻防戰中又死傷慘重,現在加上那些輕傷的将士,最後能戰之士估計也不足五千人。而且更加糟糕的是,城中的糧草、武器等物資全都出現了短缺,特别是糧食的問題更加嚴重,甚至連日常的供給都無法保證,這也導緻城中人心惶惶,爲了防止有人做亂,蕭岩壽不得不拖着傷痕累累的身軀在城中巡邏,以他的威望安定人心。
蕭岩壽一直在城中巡視了三遍,然後這才一身疲憊的回到自己的将軍府,剛剛坐下來喝了口水,這時隻見一個年輕的将領的氣沖沖的闖進客廳,一把取下頭盔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大聲道:“父親,這差使沒法幹了!”
“怎麽了,我不是讓你去後方的通州催糧嗎,爲何不見你帶糧食回來?”蕭岩壽一口把杯中的水飲盡,然後盯着這員年輕的将領問道,這個年輕人名叫蕭敵烈,正是他的長子,現在也在他的手下擔任将領,上次女真人來襲時,蕭敵烈也是一馬當先斬殺數員女真将領,表現的十分搶眼,對此蕭岩壽也對這個兒子十分滿意,時常将一些重要的事交由他去辦。
“父親,您也知道通州那裏管糧草的全都是耶律乙辛的人,他們擺明了是想要斷絕掉咱們的補給,然後讓女真人消滅咱們,這幾天無論誰去要糧食,他們就隻會哭窮,然後讓咱們回來等着,今天我都把刀架在那個狗官的脖子上了,可是對方就是一顆糧食也不給!”蕭敵烈這時再次所以的一捶桌子道,今天糧食沒有要到,反而還受了一肚子的氣,早知道如此的話,他甯可在戰場上女真人拼命也不會去通州受這個氣。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若是連這點氣都受不了,那還是早點辭官回家的好,免得日後落得個屍首異處的下場。”看到兒子氣憤的樣子,蕭岩壽卻顯得十分平靜的道,多年的官場沉浮,早已經讓他看開了,無論耶律乙辛再怎麽克扣他的物資,他都要盡到自己的職責。
“父親,現在不是能屈能伸的時候,城中的情況您也清楚,若是再這麽下去的話,不用女真人來攻,恐怕城中自己就會出大亂子,畢竟黃龍府的糧食供應全都被通州給扣下來了,别說百姓們沒有糧食,連軍中的糧食也不多了,而将士們在戰場上損壞的武器也得不到替換,等到民亂一起,女真人再趁勢攻來,咱們的将士拿什麽去打仗?”蕭敵烈畢竟年輕氣盛,他可不像蕭岩壽那麽受得了氣。
“那又如何?咱們食君之祿,自當替君分憂,雖然朝中出了耶律乙辛這樣的奸臣,但陛下也隻是一時受他的蒙蔽,等到陛下看清耶律乙辛的真面目時,定然會幡然醒悟,到時也就是耶律乙辛的死期!”蕭岩壽這時卻是一副忠君愛國的表情堅定的道,他對遼國的忠心可謂是天日可表,哪怕到了現在這種地步,依然沒有忘記爲國盡忠。
“父親~,你怎麽這麽糊塗啊!”對于自己父親的這種愚忠,蕭敵烈卻并不贊同,隻見他一臉痛心疾首的再次道,“我們先不管陛下是否能夠看清耶律乙辛的真面目,可是黃龍府中這種情況,若是沒有奇迹的話,恐怕咱們父子都要死在這裏,這樣就算是日後耶律乙辛做伏法,咱們也見不到了啊!”
其實對于蕭敵烈的這些話,蕭岩壽比誰都清楚,隻不過他對大遼的忠心不允許他有其它的選擇,所以哪怕明知道是必死之局,他也隻能堅持下去。而且就算他真的放棄黃龍府逃回去,更會讓耶律乙辛抓住把柄,到時不但他還是難逃一死,甚至還要背負一個臨陣脫逃的罪名,到時他前半生的英名也将毀于一旦。
想到上面這些,蕭岩壽也不禁歎息一聲,然後重重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語氣有些沉重對他道:“烈兒,明天你再去催糧,若是對方不給糧食,你就住在通州城中,什麽時候他們同意給糧食了,什麽時候你再回來!”
“父親,通州那邊的狗官都已經擺明了不願意給咱們糧食,我再去有什麽……”就在蕭敵烈說到最後時,忽然間一下子呆愣在那裏,因爲他忽然明白了父親的意思,當下猛然扭頭看向已經兩鬓斑白的父親,一時間雙眼禁不住有些發熱。
看到兒子明白自己的意思,當下蕭岩壽禁不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頭緩緩的道:“烈兒,爲父已經老了,雖然别人都稱贊我能夠帶兵,但是我自問比當年的耶律仁先要差得多,不過你不同,雖然你還年輕,性子也有些急躁,但是無論是兵法還是武藝,你都已經在爲父之上,日後很可能成爲我大遼的另一個耶律仁先,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爲自己,也爲了大遼!”
“父親,我沒您說的那麽優秀,身爲蕭家的男兒,我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您的!”蕭敵烈雖然十分感動,但卻又十分固執的說道,他也懂得孝義之道,讓他在這種危難時刻丢下老父獨自逃走,這種事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糊塗!剛才你不是還勸我說死得不值嗎,爲什麽現在輪到你自己了,你反而看不清了?”看到兒子不願意離開,蕭岩壽這時卻是勃然大怒道,不過無論他再怎麽罵,蕭敵烈就是鐵了心的要留下來,這讓蕭岩壽也頗爲無奈,最後隻能長歎一聲,算是默認了蕭敵烈留下的事。
晚飯的時候,蕭岩壽像往常一樣來到軍營裏,和将士們一起吃飯,他在軍中向來都是與将士們同吃同住,從來不搞什麽特殊化,而且有了賞賜,他也會分給将士們,戰場上更是身先士卒,這也使得他在軍中将士中的威望極高,哪怕是在這麽惡劣的條件下,他手下的将士也沒有什麽怨言。
當今天的晚飯端上來時,蕭岩壽卻不禁有些沉默了,隻見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甚至大部分人都帶着傷的将士手中,卻僅僅捧着一碗清得可以當鏡子照的面湯,除此之外就隻有半個拳頭大的野菜團子,連點油星都見不到,更别說肉食了。
不過就算是面湯和野菜團子,這些大戰過後的将士們也都吃得十分香甜,畢竟人隻要餓了,吃什麽都感覺香甜。可是蕭岩壽拿着面湯和野菜團子卻感覺吃不下,倒不是他挑食,事實上他在軍中多年,缺糧時比這更難吃的東西他都吃過,隻不過他看着這群傷痕累累的兄弟們卻隻能以這些野菜面湯充饑,心中實在是堵得慌,若是有可能的性,他甚至想把自己變成一頭牛,然後殺了自己給這些兄弟們吃肉。
“父親,别想那麽多了,不如明天再派人去其它的地方籌集一些糧草,無論如何也要保證這些将士們吃飽飯。”這時坐在蕭岩壽旁邊的蕭敵烈看到父親臉上痛苦的表情,當下低聲勸慰道。
“唉,也隻能如此了!”蕭岩壽這時也不禁歎了口氣道,雖然去其它地方籌集到糧草的可能性很小,但總歸是個辦法,至少比他們這麽幹等着強。
第二天一早,蕭岩壽就早早的起床,然後将手下的一些心腹召集到府中議事,準備多派一些人手去其它的地方碰碰運氣,就算是能夠征來一袋糧食也總比沒有強。
不過就在蕭岩壽正在與衆人議事之時,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這讓廳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愣,緊接着蕭岩壽就讓兒子蕭敵烈出去看看,結果對方一出去就好半天,最後終于隻見蕭敵烈一臉興奮的跑進來大叫道:“父親,物資……物資全都送來了!”
若是平時蕭敵烈在這種公衆場合稱呼他父親,肯定會惹來蕭岩壽的一頓訓斥,畢竟軍中無父子,一切都要以職務相稱,不過今天蕭岩壽的注意力全都被蕭敵烈後面的話所吸引,根本沒注意到兒子稱呼上的不妥。
“少将軍,您說物資來了是什麽意思?”這時廳中還有人沒有反應過來,當下有些不明白的問道。
“物資……通州那邊把拖欠咱們的物資全都送來了,有糧食也有武器,甚至連嶄新的軍服都有,另外還有一支三千人的軍隊,說是補充咱們大軍損失的将士,而且這還隻是第一批,以後還會有更多!”蕭敵烈這時一臉興奮的道,昨天他還爲這些東西而發愁,可是誰想到一覺醒來,這些東西竟然自己送上門了。
“這……這會不會是個圈套?”聽到蕭敵烈的話,議事的衆人有人再次發出不敢相信的聲音,也難怪他們會懷疑,畢竟之前他們已經無數次的去向通州那邊讨要物資,但對方就是拖三拖四的不給,爲此甚至有人動了刀子,但依然是沒用,這時對方主動送上門來,自然而然會有想到這是耶律乙辛的圈套,畢竟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耶律乙辛的狠毒了。
聽到手下人的話,蕭岩壽也不禁有些遲疑,不過很快他就一擺手道:“管他是不是圈套,隻要糧食和武器是真的就行,咱們一起出去看一看,若是糧食沒有毒的話,咱們就大吃一頓犒勞三軍!”
“父親說的極是,剛才我大概檢查了一下,發現糧食和武器應該沒什麽問題,而且那個管物資的蕭大胖子也一起來了。”蕭敵烈這時也十分贊同的道。
聽到這裏,蕭岩壽再也坐不住了,當下率領着衆人出了将軍府,果然看到在大街上停着一溜大馬車,馬車上裝着各種物資,另外還有一支三千人的軍隊護衛,而在這些馬車的最前面,一個頭大肚子大,看起來就像個葫蘆似的大胖子站在那裏,當他看到蕭岩壽時,立刻一臉谄媚的滾上前道:“蕭将軍,下官之前就說過,絕對不會不給你們應有的物資,這裏是之前拖欠的糧食和武器,另外還有補充人軍隊,您清點一下,以後應有的物資也絕對會按時送到。”
這個大胖子也姓蕭,不過他和蕭岩壽卻不是同一部,而是與驸馬蕭德讓有些親戚,蕭德讓則是耶律乙辛的死黨,所以他自然也是耶律乙辛的人。蕭大胖子現任通州轉運使,專門負責物資的調度,之前蕭岩壽爲了讨要物資,可沒少被對方刁難,偏偏這個蕭大胖子軟硬不吃,是個出名的滾刀人,所以蕭岩壽也拿他沒辦法。
看着蕭大胖子滿是肥油的胖臉,蕭岩壽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不過理智卻阻止了他的這種沖動,但他也沒給蕭大胖子好臉色,語氣硬梆梆的問道:“蕭轉運使,不知這些物資是誰讓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