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東京街頭明顯的不同氣氛,馬車中的趙顔也不禁歎息一聲,這段時間他勸說了趙顼不下百次,可惜趙顼對于變法之心卻是十分的堅決,根本聽不進他的勸說,甚至兄弟二人還爲些第一次發生争吵,這也已經影響到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其實這段時間并不僅僅趙顔勸說趙顼,滿朝文武除了那些新黨之外,幾乎都在勸說趙顼改變想法,畢竟自從新法實施之後,不但觸動了普通百姓的利益,同時也損害了幾乎各個階層的利益,其中尤其以大貴族大商人爲甚,這些人通過各自的渠道向趙顼表達了不滿,甚至聽說連高太後和曹太皇太後都出面了,可惜趙顼依然是不爲所動,有時候趙顔也在懷疑,趙顼如此堅決的支持變法到底是爲了什麽?難道真的隻是爲了達成變法強國的目的嗎?
帶着滿心的疑惑,在太陽落山之前,趙顔的馬車終于趕回到家裏,這才剛一進内宅,隻見已經快八歲的思月帶着一幫弟弟妹妹跑上來,高叫着爹爹撲到趙顔身上,惹得趙顔也是大笑不已,挨個抱着自己的這些兒女們轉了幾個圈,然後這才帶着他們去餐廳吃飯。
這幾年曹穎和薛甯兒等人又分别給趙顔産下幾個兒女,現在他的兒女數量已經達到了九個,若是算是歐陽婉靈肚子裏懷的那個,那就是十個兒女了,這也是趙顔這幾年最爲得意的一件事,要知道在後世時别說十個孩子了,一般能生兩個就已經十分難得了。
現在已經是晚飯時分,曹穎她們也都在餐廳等着趙顔,等到他帶着孩子進來後,曹穎立刻宣布開飯,現在随着孩子的增多,再坐在一張桌子上已經有些不現實了,畢竟桌子太大也不方便取菜,所以餐廳裏就分成兩個桌子,其中趙顔和曹穎她們這些大人一起吃,小孩子則由他們的乳母帶着吃飯,不過小孩子吃飯可從來不會老實,特别是還有思月這個搗蛋的姐姐帶頭,所以往往都是飯吃到一半,孩子就已經全都跑到趙顔這邊了,有什麽吃不完或不喜歡吃的飯菜也都往趙顔碗裏倒,曹穎取笑他說根本不用給他準備飯,光是小孩子的盛飯就足夠趙顔吃飽了。
一頓熱鬧的晚飯過後,趙顔又陪着孩子們講故事做遊戲,好不容易才把他們哄睡着,看着這些兒女被他們的乳母抱走休息,趙顔臉上也露出一絲溫馨的笑容。
“夫君,今天進宮是不是又和官家吵了起來?”也就在這時,曹穎忽然走過來輕聲道。
趙顔聽到曹穎的話臉色一變,然後有些沉重的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也沒想到大哥對變法的決心竟然這麽大,什麽話都說盡了,連那些因新法而自殘的百姓我都告訴了他,可是他卻還是不爲所動,真不明白大哥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聽到趙顔如此說,曹穎臉上的神色明顯一動,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不過似乎又是在顧忌着什麽,最後還是沒有開口,趙顔這時隻顧着生氣,并沒有發現曹穎臉上的神色變化。
今天輪到趙顔在曹穎那裏休息,因此又陪着薛甯兒她們說了會話後,這才與曹穎回到房間洗漱,不過就在他剛想寬衣休息時,曹穎這時卻再次開口道:“夫君,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再勸大哥了,因爲無論你怎麽勸,他恐怕都不會聽的!”
“哦?這是爲何,娘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趙顔聽到曹穎的話也不禁十分驚訝的道。
隻見曹穎并沒有立刻回答趙顔的話,而是走出卧室吩咐外面的覓雪看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卧室,然後這才關上門對趙顔輕聲道:“夫君,之前我也一直以爲大哥是爲了強國富民才支持王安石進行變法,但是這段時間我卻看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娘子你看出什麽了?”趙顔這時也有些急切的道,對于曹穎的政治眼光,他一向都十分的佩服,另外他自己也對趙顼不顧一切的想要推行新法感到有些困惑,因爲從常理推斷,再加上趙顼以前的性格,他不可能像現在表現的這麽固執。
“看來夫君也是被新法這個表相所迷惑了,不過夫君你現在想一想,自從變法之後,朝廷最大的變法是什麽?”曹穎并沒有直接把自己看出的東西告訴趙顔,而是啓發式的提問道。
“朝廷最大的變化?”趙顔聽到這個問題也是一愣,曹穎問的是朝廷最大的變化,而不是大宋最大的變化,那也就是說主要是大宋政治層面上的變化,與普通百姓的關系不大。
“我想到了,娘子說的是朝中的官員接二連三的被貶出京!”趙顔這時忽然靈光一閃開口道,自從變法之後,韓琦與歐陽修等老臣因爲各種原因交出了宰相之位,接下來新法推行之後,朝中的舊黨官員争相反對,結果一個接一個的被貶出京,朝廷的南門外送行的隊伍幾乎都沒斷過,甚至連司馬光也自請出京,由此可知這些被貶官員的數量之多、職位之重。
“夫君說的不錯,随着這些官員被貶出京,那麽接下來最大的變化又是什麽呢?”曹穎這時再次開口問道。
“這個……”趙顔聽到這個問題也是沉吟不語,好半天這才開口道,“被貶出京的官員都是舊黨,他們離開之後,職位立刻被新黨接替,這也導緻新黨的實力大增,現在遍觀滿朝文武,新黨的官員雖然大都很年輕,但卻個個身居要職,實力已經超過了舊黨。”
對于趙顔的這個回答,曹穎卻是并不贊同,隻見她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夫君隻看到了新黨手中的權力增強,卻爲何沒有看到另外一人手中權力的增強?”
“另外一人?”趙顔聽到這裏先是一愣,随即就瞪大眼睛看着曹穎顫聲道,“娘子你是說……大……大哥他……”
“不錯,我的确是在懷疑大哥借着變法之名,卻行攬權之實,要知道咱們大宋自從立國以來,就有着‘君與士大夫共天下’之說,這可不是一句空話,咱們大宋皇帝手中的權力一直受到士大夫的壓制,特别是相權對皇權的牽制更加嚴重,可說曆數各朝各代,咱們大宋皇帝手中的權力其實是最小的!”曹穎這時面帶嚴肅的道。
趙顔聽到這裏也是倒吸了口涼氣,他自然知道大宋的皇權一直受到相權的壓制,皇帝手中的權力不但是宋朝以前最小的,與後世的元明清相比也同樣小的可憐,甚至皇帝的聖旨若是不經過政事堂幾位相公的審閱,幾乎沒有什麽法律效力。
其實大宋的這種政治局面已經有些類似于後世某些國家的内閣制了,而且在趙顔看來,這種皇權受到相權牽扯的政治格局也并沒有什麽不好,畢竟有了相權的牽制,也就避免了朝廷成爲皇帝的一言堂,這樣就算是大宋出現了什麽昏君,但隻要有幾位得力的宰相,那麽大宋就不至于變得太糟糕,
這點也早就被證明了,比如仁宗之前的那位宋真宗,煉丹吃藥一心求長生,做的事更是荒唐之極,而且又遇到北遼大舉南下,可以說是内憂外患,可正是有寇準等幾位宰相的主持下,總算沒有讓大宋落入亡國的境地。
“大哥……大哥難道真要借機攬權?”趙顔這時依然有些不敢相信的自語道,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以他對趙顼的了解,對方一心想要做唐太宗那樣的皇帝,肯定不甘心手中的權力受到限制,所以他登基後的第一步就是收攬皇權,現在韓琦等幾位宰相相繼出京,隻剩下曾公亮和陳升之不堪大任,王安石隻顧着變法,如此一來,相權幾乎都落到趙顼手中,使得他手中的權力也達到了大宋皇帝的頂峰,恐怕也隻有當年的太祖和太宗兩位開國皇帝才能夠與他相比。
“以夫君對大哥的了解,應該比妾身更加明白大哥想做什麽,隻不過這種把權力都集中一人手中真的是好事嗎?”曹穎說到最後時,臉上也露出擔心的神色。
“不行,我必須要阻止大哥!”趙顔說着轉身就想去皇宮見趙顼,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權力集中也同樣如此,集權可以調動遠趁常人想像的能量,從而做到一些之前無法做到的事,但集權的壞處也很明顯,萬一決策者出現問題,那麽就可能導緻亡國之危,估計這也是原來曆史上北宋在變法之後快速亡國的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