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還是因爲昨天生了場氣,所以有些頭痛罷了。”歐陽修手扶額頭的坐起來,然後斜依在床頭開口道,昨天爲了取消歲币的事,他在朝堂上有反對的大臣吵了一架,而且對方人多勢衆,他也沒能占到上風,回來後心情郁結,結果睡了一覺就成這樣了。
“老爺您也真是的,朝堂上事情何必那麽較真?再說您的年紀也不小了,萬一氣出個好歹來,你們讓我們這些人可怎麽辦啊?”薛氏聽到歐陽修的話卻是不禁埋怨道,在她看來,歐陽修是整個家庭的支柱,朝廷的事情再大,也沒自己的家事大,所以歐陽修着沒必要因爲朝廷的事而氣壞了身子。
“婦人之見!”聽到老妻的話,歐陽修卻是十分不高興的斥道,“朝廷每年向遼國繳納歲币,這不但是錢的問題,同時也是對我大宋軍民士氣的打擊,長此以往,我大宋在面對遼國時就會變得沒有底氣,更别說與遼國對抗,甚至收複燕雲十六州了。”
薛氏一個婦道人家,的确沒有這些見識,隻是聽到歐陽修的訓斥還是有些委屈,但也沒敢說什麽,當下站起來伺候歐陽修穿衣洗漱。說起來歐陽修雖然頭痛,但卻依然強忍着站起來,因爲昨天對于是否取消歲币的事并沒能吵出個結果來,所以他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缺席。
等到歐陽修洗漱完畢後,這才由薛氏扶着來到餐廳,準備吃完早飯就去上朝,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寶貝孫女歐陽婉靈竟然也起來了,而且就在餐廳等着他,當他與薛氏進來時,歐陽婉靈立刻上前與薛氏一起攙扶着他道:“祖父,您的身體不好就休息一天吧,反正朝堂上還有其它的相公,少了您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對于自己這個最寵愛的孫女,歐陽修可舍不得罵她,當下隻見他歎了口氣輕聲道:“婉靈,這次的事情不同以往,其中的利益還牽扯到其它的幾位相公,爲了那些區區小利,他們早就失去了公正的立場,所以祖父我就必須站出來,絕對不能讓他們因小失大!”
聽到祖父的話,歐陽婉靈也不禁歎息一聲,她了解自己祖父的脾氣,隻要認準了一件事,那麽誰勸說也沒用,爲此他還得罪了不少人,隻是這些年自己祖父的仕途得意,所以才沒有人敢說什麽,但是萬一自己的祖父倒下來,天知道那些人會做出什麽事?
“婉靈,趙顔那小子還是沒來找你嗎?”這時歐陽修忽然揮手讓仆人都下去,然後這才對歐陽婉靈開口問道,這段時間歐陽婉靈一直住在家裏,并沒有去趙顔的别院,爲的就是提醒趙顔,歐陽婉靈對于郡王府來說還是個外人,讓他早點來把歐陽婉靈的名分定下來,隻是趙顔也回來好長一段時間了,卻還是一直沒有出現,這讓歐陽修也不禁有些不滿。
“祖父,郡王才剛剛回來,我聽玉如妹妹說,郡王這段時間忙着處理各方面的事情,每天都是很晚才能回來,不過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幾次問過我的事情,想來他也隻是因爲太忙,所以才沒能想起來找我吧。”歐陽婉靈這時卻是爲趙顔開脫道,隻是她在說話之時,臉上也不禁露出幾絲失望之色,畢竟無論趙顔再怎麽忙,但是在發現自己沒有住在郡王府,至少也應該來看看自己才是。
歐陽修是個人精,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孫女心中在想些什麽,當下反而替趙顔開口道:“說起來婉靈你的話倒也沒錯,這段時間趙顔的确挺忙了,前幾天聽說他又與火器署的人研制一種新火器,火器的作用你們也知道,咱們大宋之所以能夠滅掉西夏,全都靠着火器之威,所以每一種新火器對于咱們大宋來說都十分重要,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馬虎!”
歐陽婉靈本來對趙顔不來看自己還有些失望,現在聽到祖父說趙顔在忙着火器的事,這讓她也不禁臉色一松,接着也是笑道:“祖父說的極是,郡王這段時間事務纏身,甚至連小學和女校那邊都沒時間去,玉如妹妹說她也是整天見不到郡王。”
聽到孫女再次爲趙顔開解,歐陽修雖然臉上笑呵呵的,但是心中卻已經對趙顔産生了幾分不滿,之前歐陽婉靈沒名沒份的住在郡王府,已經讓不少人說閑話了,所以他才想讓趙顔早點把歐陽婉靈娶回去,哪怕是做個妾室,但至少也有了名分,可是趙顔現在卻沒有任何行動,這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人了?
吃過早飯之後,東方的天際才微微發白,歐陽修被歐陽婉靈攙扶着坐上馬車,然後揮手與老妻、孫女告别,這才緩緩的趕往皇宮,清晨的東京街頭應該算是最爲冷清的時刻,街道上除了那些趕早市的菜販子外,很少見到其它的行人。
趁着趕路的這段時間,歐陽修閉目坐在車子裏,想着今天如何應對那些反對取消歲币的大臣,隻是他想來想去,卻沒能想出什麽好辦法,畢竟這件事關系到韓琦家族的利益,而韓琦在朝堂上的影響力絕非他可以比拟的,所以除非是韓琦忽然轉變态度,否則這件事很難出現轉機,哪怕是皇帝趙曙支持自己也很難改變結果。
想到上面這些,坐在車中的歐陽修也不禁歎息一聲,平時他與韓琦雖然有些交情,但是遇到這種關系到切身利益之事時,人情也會顯得十分淡薄,一切都以利益爲先,對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老爺,大事不好了,宣德門外被一群人給堵住了!”正在這時,忽然歐陽修聽到外面傳來仆人驚慌的叫聲,這讓他也是大吃一驚,急忙打開車窗問道,“怎麽回事,什麽人這麽大膽竟然敢堵塞宮門?”
宣德門是皇宮的正門,一共有五個門洞,平時都隻打開兩側的門洞供上朝的文武百官進出,每逢佳節來臨之時,皇帝還會帶領着家人在宣德城門上抛撒銅錢,以示與民同樂,現在竟然有人敢堵塞如此重要的地方,這讓歐陽修自然是大爲震驚。
“老爺,我看那些人好像都是國子監和太學的學生,他們不去讀書,卻堵在宮門外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外面的仆人再次開口回答道,太學其實也屬于國子監,隻是太學的學生來源較廣,很多都是貧民出身,不像國子監的監生大都來自于官宦子弟。
“監生和太學生!”歐陽修聽到這裏也是吃了一驚,雖然這些監生和太學生都隻是一些年輕人,但他們卻是大宋未來的儲備官員,而且還是士林之中的主要力量,能夠讓他們聯合起來鬧事,肯定有着極其重要的原因。
“難道是……”一想到這些監生和太學生鬧事的原因,歐陽修立刻就想到了取消歲币的事,這讓他也不禁精神一震,當下打開車門下了馬車,然後在仆人的攙扶下快步走向城門。
當歐陽修來到城門時,卻發現已經有些來的早的官員被堵在城門外,現在也是三五成群的站在路邊看着那些鬧事的學生,而當看到歐陽修到來時,也都是紛紛行禮,對此歐陽修也是還了一禮,然後快步來到前面,結果發現宣德門外的學生們整齊的坐在那裏,前面有個太學生手捧着孔聖人的神位,後面的學生則人人抱着書卷,高聲朗誦着論語,看起來足有上千人,估計國子監和太學裏的學生都來了。
看到眼前這種場景,歐陽修也不禁眉頭一皺,因爲這些學生竟然把宣德門外變成了書院,也就是說,現在這裏孔聖人最大,接下來就是這些讀書人,現在誰來了也不敢打斷他們讀書,否則就是對孔聖人的不敬,這對讀書人來說可不是一件小罪名,甚至若是鬧大了,很可能會讓人身敗名裂。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歐陽修也不敢擅自上前,隻能站在外面觀看,周圍的官員看到連他也不敢上前,他們自然更加不敢,因此一個個都隻能站在後面張望,反正這些監生和太學生已經把宮門給堵了,他們今天恐怕也上不了早朝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官員被堵在宮門外,最後連韓琦和曾公亮等人也來了,但是那些學生的讀書聲不停,他們也是不敢上前,結果隻能這麽僵持着。
眼看着那些學生就要把一部論語朗誦到最後,韓琦等人正準備上次詢問這些學生來此聚集的原因,不過也就在這時,忽然隻見又有一群學生從禦街上走來,前面的學生都是身穿青衫,正是格物學院的學生,隻見這些學生來到宣德門外,很快與國子監生、太學生混合在一起,把最後的論語背完,然後這才齊聲高叫道:“吾等學子請求朝廷取消歲币,以彰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