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廣陽郡王大婚的日子,能夠進入郡王府恭賀的人也都是開封城中有名的權貴,甚至四品以下的官員都沒有資格進入府中赴宴。所以今天能夠進入郡王府的人,本身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不但那些赴宴之人滿身榮耀,那些外面等候的家仆也是一個個挺起了胸膛,看向外面那些湊熱鬧百姓的目光中都帶着幾分不屑。
廣陽郡王名叫趙顔,是當今聖上的第三個兒子,今年剛剛十五歲,是開封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平日裏與一幫狐朋狗友打架鬥毆、賭博**無所不爲,無論是在勳貴中還是民間,廣陽郡王都是浪蕩子的代名詞。
雖然趙顔的聲名不堪,但他畢竟是大宋皇帝陛下的兒子,所以當他大婚之時,開封城中有頭有臉的權貴全都要登門拜賀。說起來現在的這位大宋皇帝名叫趙曙,是大宋的第五位皇帝,也就是曆史上的宋英宗,史書上對宋英宗的記載不多,因爲他隻做了四年皇帝,今年剛好是趙曙登基的第一年,而他的大兒子就是曆史上支持王安石變法的宋神宗趙顼,今日成婚的趙顔也就是趙顼的同母弟。
郡王府中的大殿和側殿之中,一場奢華的婚宴正在進行中,開封城中有名的勳貴與官員都帶着家眷彙聚于此,一個個也都是喝的東倒西歪。本來參加别人的婚宴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但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不少赴宴的年輕勳貴子弟的臉上卻并沒有任何喜色,一個個或悲憤、或嫉妒、或頹喪的喝着喜酒,那些本是宮廷禦賜的美酒喝到他們嘴裏,卻全都變成了難以下咽的苦酒。
相比之下,那些在側殿赴宴的女眷們大部分都是面帶喜色,年紀大家中有兒子的貴婦們都在喜滋滋的商議給兒子訂婚的事,前兩年自己家中的兒子死也不肯訂婚,現在應該死心了,她們也可以早點抱上孫子了,年輕的官家小姐們也一個個高興的聚在一起,一邊害羞的捂着臉,一邊細聲細氣的讨論着哪家的公子比較有才氣,日後該選一個什麽樣子的做夫君?
之所以造成男女宴會上截然不同的景象,全都是因爲新晉的廣陽郡王妃,這位王妃姓曹名穎,本是大宋第一将門曹氏之女,不但長的傾國傾城,而且女紅與才學在将門的小姐中也是一頂一的,據說還懂得醫術,再加上曹氏又是大宋第一将門,當今的曹太後就是出身曹氏,曹穎就是曹太後親侄兒的女兒,出身可謂是高貴之極。
曹穎這樣的女子自然是萬家所求的聯姻對象,開封城中的勳貴子弟中也有不少人向曹家提親,卻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據說是因爲這位曹小姐眼界很高,根本看不上那些提親的人。
就在不少勳貴子弟都在爲心高氣傲的曹小姐而暗自神傷時,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聲名狼藉的廣陽郡王竟然向曹太後求親成功,于是曹太後做主,就将自己娘家的這個侄孫女嫁給了趙顔,使得曹家再次與皇家聯姻。
一個是才貌俱佳的勳貴之女,一個是當今聖上的兒子,雖然趙顔的名聲差了點,但是在外人看來,也算是門當戶對,不過新房之中的曹穎卻顯然不這麽想。
紅燭影動,輕紗帳暖,新晉的郡王妃曹穎已經被好命婆挑開了蓋頭,身上穿着花钗大袖禮服獨自坐在紅牙床上,本來她身邊還有兩個陪嫁的侍女相陪,但之前卻被她趕了出去,而且曹穎臉上也沒有任何喜色,左手抓着一把精緻的短劍,右手抓着劍柄,不停的抽出再插進去,光滑的劍身上寒光四射,在洞房的燭光下閃爍不定。
曹穎出身将門,所謂将門,就是大宋世代爲将的家族,這些家族有些從開國之初就是大宋的将領,比如曹穎的祖上曹彬,就是大宋初期時十分有名的将領,後來宋太祖杯酒釋兵權,曹彬等人十分識趣的交出兵權,趙氏皇族爲了報答這些人,于是就給了他們世代的富貴。
不少将領的後人因爲家學淵源,也成爲十分優秀的将領,其中最爲出色的就是曹、高兩家,他們除了是将門世家外,還世代與大宋皇室聯姻,比如現在曹太後和高皇後,就分别出于這兩家,而且曹太後還是高皇後的姨母,由此可知這兩家的家世是如何的顯赫。
曹穎的祖父正是曹太後的親弟弟,算起來她應該給曹太後叫一聲姑祖母,隻是曹穎對這位姑祖母卻沒什麽好感,因爲正是她這位姑祖母做主,把她嫁給了廣陽郡王趙顔,雖然她自己極力反對,但是在家族的壓力下,她的意見直接被人給忽略了。
曹穎現在是滿腹的憤怒和委屈,她的相貌和才學一向都是族中姐妹中頂尖的,自小也倍受家族長輩的寵愛,族中的其它姐妹都想嫁給東華門唱名的士子,認爲那些人都是大宋的英才,但是曹穎卻一向都認爲隻有像自己的先祖曹彬、曹玮那樣的大将軍,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雖然大宋的武将地位比不上文臣,但曹穎卻依然夢想着有一天能夠嫁給一位少年将軍,最好是像狄青那樣又英俊又勇武的将軍,可惜她晚出生了幾十年,狄青也在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相比曹穎夢想中的丈夫,她現在要嫁的這位廣陽郡王卻是另外一個極端,雖然曹穎并沒有見過趙顔,但卻也聽說過他的惡名,據說對方貪财**無惡不作,幾年前因爲猥亵宮中的侍女被皇後趕到宮外居住,結果到了宮外無人管束,趙顔就變得越加放肆,每日和一幫狐朋狗友出沒于酒肆與妓館,幾乎每隔幾天就會傳出他與别人争風吃醋打架的事,至于平時欺壓良善、毆打百姓這些事,更是趙顔的家常便飯,可以說趙顔的惡名在東京城中無人不知,剛好曹穎有個不成器的堂弟也每天和趙顔混在一起,所以她比一般人更了解趙顔的爲人。
想到自己的下半生要與趙顔這樣的人厮守,曹穎就感覺痛苦無比,她的性格剛烈,甯願死也不願意讓趙顔碰自己一個指頭,甚至在今天早上穿嫁衣之時,還把這把她最心愛的短劍藏在身上,打算在洞房之時自殺,以此來保全自己的清白。
隻不過在曹穎出嫁時,她看到母親邊哭着邊對她說對不起女兒,因爲母親雖然明知道趙顔的人品,卻還不得不把女兒嫁過去,這一切都是家族的需要,母親也無力改變。而一向剛強的父親也是滿臉愧疚,扭過臉不忍心看曹穎,鬓間也增加了不少白發。背她下樓的大哥同樣唉聲歎氣,隻有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才會沒心沒肺的高聲笑鬧。
想到自己的家人,曹穎也不由得心中一軟,她一死不要緊,但肯定會牽扯到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畢竟趙顔再怎麽說也是皇子,若是自己在大婚之時自殺,這明顯是對皇家的侮辱,事情傳揚出去後,爲了皇家的顔面,他們曹家肯定會受到處罰,也許整個曹氏家族不會有事,但對于曹穎的父親這一支來說,肯定會形成巨大的打擊,甚至曹氏家族爲了保全自己的聲望,會把父親這一支族人逐出家族也有可能。
想到自己若是自殺,會給家族帶來的嚴重後果,這讓曹穎不由得歎息一聲,站起來走到窗前,推開窗子看了看外面陰沉沉的天空,雖然是夜晚,但雲層中不時有細小的雷電閃動,隐隐也有雷聲傳來,看起來好像是要下雨了。
“蒼天啊蒼天,若是你真的有靈的話,那就直接降下雷電,把趙顔這樣的惡人劈死,日後奴家定然會吃齋念佛,一生爲善來報答蒼天的恩情!”曹穎擡頭看着烏沉沉的天空,忽然有些異想天開的開口低聲祈求道,但是讓她失望的是,天空中的雷電并沒有絲毫的變化,依然不緊不慢的在雲層中翻滾,更不可能劈中在前殿喝酒的趙顔。
看到這裏,曹穎再次歎了口氣,她也知道自己隻是在妄想,之前她已經與趙顔正式拜過天地,而且還拜見了官家趙曙與高皇後,這也标志着他們已經是正式的夫妻了,哪怕是天神下凡,恐怕也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曹穎低頭看了看手中緊握的寶劍,這把劍是她生日之時,祖父送給她的禮物,不但外表華美,而且鋒利非常,一向都是她的心愛之物,隻是寶劍雖利,但卻斬不斷人世間的親情,至少曹穎現在想就割舍不下對家人的眷戀。
“既然已經用不到了,那留你何用?”曹穎說着忽然一揮手,把手中心愛的寶劍用力扔出了窗外,結果很快傳來落水聲,窗外不遠是一片池塘,寶劍落到水裏,估計再也找不到了。
眼看着馬上就要到亥時了,前殿的婚宴也進行的差不多了,曹穎一臉木然的坐回床上,既然命運如此,她也隻能選擇了順從。
“哐當!”随着一聲巨響,洞房的大門被人猛然推開,一股濃烈的酒氣也沖了進來,這讓曹穎娥眉輕皺,緊接着一個踉跄的身影搶進房中,然後外面的侍女悄悄的把洞房門給關上,不用問,這個喝的大醉的人肯定就是聲名狼藉的廣陽郡王趙顔了。
雖然曹穎已經心如死灰,但是對于自己這位未來的郎君,她還是禁不住有些好奇,當下扭過頭看了對方一眼,隻是結果讓她失望之極。借助洞房裏的紅燭,曹穎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趙顔的長相,隻見對方長的并不難看,甚至還算是有些英俊,但趙顔的臉色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白色,黑眼圈也十分濃重,雙頰有些凹陷,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
曹穎的祖父精通醫術,在大宋也極有名氣,她自幼也跟着祖父學習過不少醫術,這使得她在貴族圈中更顯得與衆不同。對于趙顔這種情況,曹穎一眼就看出對方是因爲酒色過度所緻,雖然對方年輕可以休養過來,但卻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以及相當大的毅力,而曹穎顯然不認爲趙顔這樣的人能有那麽大的毅力。
隻見醉眼朦胧的趙顔進到洞房後,擡頭看了看美貌無比的新娘子,當下嘿嘿一笑道:“果然不愧是将門第一美女,我趙顔還真是好運氣,竟然娶到這麽漂亮的小娘子!”
對于趙顔誇贊自己的容貌,曹穎并沒有任何的反應,趙顔也喝醉了,根本沒注意曹穎臉上的木然,隻見他踉踉跄跄的來到桌前,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打開塞子沖着曹穎猥瑣一笑,把瓶子裏的粉末倒進酒裏,并且一飲而盡。
桌子距離曹穎并不遠,當趙顔把瓷瓶打開時,她就聞到一股藥味,結果熟知醫理和藥性的曹穎立刻分辨出了這是什麽藥,甚至眼尖的她還看到瓷瓶上寫着“**散”三個字,這下就算她不懂藥性,隻憑這個名字也能猜到趙顔服用的是壯陽藥。
“你……”這個發現讓曹穎差點氣昏過去,雙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兩隻鳳目之中也滿是屈辱與怒火,新郎在新婚的第一夜就用壯陽的藥物,這種事情若是傳揚出去,不但趙顔丢人,曹穎更是沒臉活下去了,甚至她現在已經後悔剛才把短劍扔了,如此奇恥大辱,哪怕是拼着家破人亡,她也不想再忍受半分。
“嘿嘿,洞房花燭之夜,豈可沒有這等助興之物?小娘子不要心急,等會本王會讓你知道什麽叫人間極樂?”醉酒的趙顔根本沒有發現曹穎的憤怒,甚至還口花花的**了一下對方,反正在他看來,曹穎已經是自己的女人,說些葷話根本不算什麽。
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趙顔,曹穎隻感覺自己都快要被氣瘋了,她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這麽厭惡一個人,甚至感覺與趙顔這種人呆在一個屋子裏,就是對自己最大的侮辱,更别說還要和他洞房了。
想到這裏,性情剛烈的曹穎忽然伸手抓住了頭上的簪子,本來爲了家人,她已經做好了屈服的準備,但是趙顔現在的表現已經超出了她底線,所以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種人碰自己一下,哪怕現在她已經是趙顔名義上的妻子!
醉眼朦胧的趙顔根本沒有注意到曹穎的異樣,甚至他現在腦子裏都是些不堪入目的畫面,根本不可能裝下其它的東西,所以依然一臉淫笑的的靠近曹穎。
眼看着曹穎就要拔下頭上的簪子,甯死也不願受到這種屈辱之時,忽然洞房外傳來一陣驚呼,甚至還伴有侍女的尖叫,聽起來十分的驚慌,好像是有什麽讓人感到恐懼的東西闖進了郡王府似的。
聽到外面的異動,曹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趙顔也停止了腳步,兩人臉上都帶着十分的疑惑,畢竟這裏是郡王府的内宅,今天又是趙顔大喜的日子,郡王府周圍都有重兵把守,怎麽可能會發生意外?
就在曹穎與趙顔都愣在那裏時,那扇被曹穎打開的窗子外忽然白光一閃,緊接着一個人頭大小的白色光球飄了進來,然後隻見這個光球進來後似乎停頓了一下,接着徑直向趙顔飛了過去,結果曹穎隻聽到趙顔的一聲慘叫,然後整個洞房中白光大作,讓她本能的閉上雙眼。
片刻之後,曹穎再睜開雙眼時,卻發現整個房間裏并沒有太大的變化,桌椅也依然十分整齊,紅燭也同樣明亮,隻是趙顔卻直挺挺的躺在床前,表面上雖然沒有什麽傷痕,但臉上卻全都是黑灰,而且身上的衣服也被燒的全都是洞,有些地方似乎還冒出了幾縷青煙,更讓曹穎驚訝的是,趙顔身邊好像多了一些怪東西。
“這……這是怎麽回事?”曹穎呆愣愣的看着地上的趙顔,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之色。
不過曹穎很快就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無論發生了什麽,趙顔現在的情況都十分不妙,萬一真的死在洞房裏,那她也脫不了幹系,甚至連家族也同樣受到牽連。
想到這裏,曹穎急忙站起身來,走過去想要查看一下對方是死是活,不過她剛走到趙顔身邊,卻見地面滿臉黑灰的趙顔忽然睜開眼睛,目光直愣愣的瞪着她,這讓曹穎吓了一跳,同時心中也是一松,因爲至少趙顔還活着。
不過讓曹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隻見趙顔睜開眼睛看到她後,忽然臉上露出一種十分悲憤的神色,撐起身子沖着她大聲叫喊道:“仙女姐姐,我不就是偷了老鄉的一塊地瓜和兩根玉米棒子嗎,你至于拿閃電劈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