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們心中的疑惑、猜忌,在王著這裏根本就不是問題。
因爲當初和荊州錢莊的老闆達成的,不僅是口頭的君子協定,還有詳細的契約規定,隻要自己能按時還掉一筆本金,那麽第二筆借貸也會到賬,因爲利息太低,所以,王著眼下玩得起看似惡性循環的以貸養貸循環,隻要挺過免稅期,聚攏起人氣,捕捉到經濟增長點就緩過來了,何況,這筆低息貸款也不是沒有抵押,建業城中的宅地,包括依舊一片荒涼的秦淮河的地皮,但凡是無主之地都收歸了公有,現在就躺在錢莊裏面,一旦按照最壞的套路發展,大不了把這些爛尾區域甩出去——這些詳細的條款,王著并沒有和内閣的諸位解釋,隻是和頂頭上司虞昺做過介紹,但因爲條款太多,好像當時虞昺一副沒有聽懂的樣子……
再說了,這條線可是大哥王蕃舍出老臉,親自出馬聯系的,他和錢莊老闆是有“交情”的,就算老闆挖了陷阱,這親大哥還能坑自己嗎?
所以,王著壓根就沒想過,更沒困惑過,比如那個一根筋程度和自己差不多的交際能力約等于零,無形怼人能力爆表的大哥怎麽會和堂堂錢莊老闆有交情的問題,比如大哥如此單純,就算親兄弟不會坑人,錢莊老闆連着一起坑了怎麽辦呢?更不會把遷都和這件事情聯系起來:他始終覺得自己就是單純的和荊州錢莊做了借貸,充其量是搭上了哥哥的情面,和别人沒有關系。
見王著除了報數據之外,并沒有趁熱打鐵,發表政論分析解惑的覺悟,諸葛靓等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好自行腦補:不敢賭啊,萬一到時候王迪真的收緊繩索,吃虧的還是自己,隻是,就這麽遷都了還真是不甘心,免不了寄人籬下且不說,單說我們這些家族搬過去豈不是成了人質?到了那邊還要買房置地,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啊。
其實,古往今來的遷都所以會遭遇阻撓重重,除了新舊勢力的政治交鋒之外,經濟利益也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比如……房價,便宜的草屋不算,當下能看得過去的住宅數萬錢至十數萬錢不等,貴的三四百萬錢也有,像我們這些頂級富豪,當然是住的那種……千萬級别的了。
如果建業不再是國都所在,那我們苦心吞下得這千萬級别的豪宅豈不是要暴跌,一文不值?聽聞那荊州的房價本身就不便宜啊,這一進一出,可是要大出血的——依着當時的經濟狀況,是沒有辦法支撐起這麽多超級大都市的,國都之外終究會淪爲平庸。
這個時期住宅買賣都是有文券的(還要交稅,一萬錢,四百入官,賣家三百,買家一百),想當初我們沒少依仗着手中的權勢威逼利誘,動辄拆遷等名義對百姓的房産巧取豪奪才有了今天的根基,沒曾想,居然被人用同樣的手段施加到了自己的身上……真是可惡!
雖然知道大勢不可擋,但衆人還是要在不堪的命運面前掙紮一下,眼神交流了幾個來回後,資(臉)格(皮)最(最)老(厚)的諸葛靓艱難的說道:“攝政王言之有理啊,隻不過,眼下國運艱難,若是貿然舉家搬遷,恐引起動蕩和猜忌,不如先不發公文,由我們這些内閣人員家眷一點點搬遷過去,也算是透點消息出來試探一下天下子民的反應,若相安無事,情緒穩定,再公告天下如何?”
這是諸葛靓最大程度的讓步了:老子很支持了吧?沒說不搬當釘子戶,但也不能這麽不矜持,讓做什麽便做什麽,先試下水溫,如果情勢不妙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這……應該沒問題吧。”孫苗沒想到這麽給面子,沒費什麽唇舌便答應了,就是這手法套路和荊州牧預先猜想的幾個方案都沒對上号,不過老夫随機應變自作主張該是可以的,畢竟,呵呵,這幫家夥的胃口比想象的小多了——按照王迪的“最壞打算”,大不了給這幫習慣了中飽私囊的權貴們足夠的宅邸,一次性喂飽。
嗯,看你們這麽乖的份上,到時候打個五折的優惠吧。
孫苗至少在目前,是不敢瞞天過海忽悠兩邊吃差價的,不過,你們不是一步步一點點搬遷嗎?等跟王迪混熟了,這件差事又辦的不錯,可以在後期過來的大部隊,尤其是在老百姓身上來一刀,足夠自己吃的了:既然政治上别無所求,那就隻能在經濟上快馬一鞭了。
總之,雖然是暗流湧動,諸葛靓等人頗爲不滿,但遷都這個大方向還是順利的敲定下來。
王迪暗中操控孫苗,來了這麽一個突然襲擊,讓衆人毫無準備不說,而且人家攝政王作爲宗室,作爲自己人都不反對,舍得利益,帶頭支持,你們這些“外人”,還有什麽光明正大的理由去逆曆史潮流嗎?
但整個交鋒下來,完全被碾壓的态勢還是令大家很不爽的,雖然沒有意識到這,是資本的強大外力所緻,不論是眼下急需荊州方面的貸款,即便是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内,這種靠人家輸血的狀态都是無法改變的,資本強大如斯,憑什麽,有什麽底氣和人家要政策要待遇呢?
隻不過,這種從心的慫,沒有人願意承認,憋了一肚子的火無處釋放可是有害身心健康的,于是乎,大家很默契的找到了一個發洩對象:虞昺。
身爲堂堂戶部部長,手下的核心骨幹一天到晚忙什麽都不知道?一點風聲沒透露出來?王著有那個心機嗎?沒有!所以,就是你的失察!搞不定人事就算了,幾個月下來,居然一點熟練業務的覺悟都沒有,内閣會議上一問三不知,話語權完全被下屬,被孫苗這種老纨绔掌控,所以,這就是你的無能!再看看你散會出來一臉無所謂,泰然處之的樣子,簡直就是無恥!
慢着……渾渾噩噩、無能、無恥,這還是我們熟悉的那個虞昺嗎?沒這麽差勁啊,難道這貨是托兒?已經被王迪暗中搞定了?這才在關鍵話題上毫無表現,太可恨了(爲什麽不暗中搞定我啊,差哪裏)!
而且……王著這厮是你堅決要求帶到會議上的吧?本來,這種級别的會議他是沒資格參加的!可惡,吾等太過單純善良,這堡壘定然是被内部攻破了!
其實虞昺也是有些郁悶的,或者說有點後悔,早知道王著這個悶葫蘆關鍵時刻送上助攻,還不如自己光棍點出現,大不了被人嘲笑一番,現在好了,徹底說不清了。
而且,會上衆人的眼光,他不是沒有察覺到,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不會就是不會啊,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不懂裝懂硬要掰扯幾句是要贻笑大方的,到時候回身過去怎麽統禦下屬?裝死混過去吧,就當自己全都聽明白的樣子吧——唉,大不了回去之後惡補功課,看看有沒有補救的法子,至少,也要懂點業務保住顔面不是?最起碼能聽懂下屬彙報工作。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他,斷然不會想到諸葛靓和魯淑等人已經把他的人品腦補到什麽程度了,鐵闆一塊的揚州派世家官僚形成了第一道裂痕,認識到自身不足回去之後惡補專業的他,自然也少了點和大家交際的時間,自然也沒有察覺到衆人對他下意識的疏遠。
而虞昺的這種肉眼可見的奮發圖強、忙于業務也導緻了無意之中和大家保持距離的行爲,這,也就加深了衆人對他的政治立場的猜測判斷:嘿!這孫子,肯定是投靠王迪了!而且現在已經不需要掩飾了。
于是,咬牙切齒的衆人,隻好撇開虞昺,私下密謀,針對遷都,來個“溫柔的抵抗”。
開玩笑,以爲我們是沒有脾氣,任人拿捏的嗎?
而上天似乎也不忍直視,一些事情的突然發生,給了他們點緩沖時間。
底特律,還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