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
面目全非的鄧忠,死狀有些不堪入目(衣衫不整,腦袋沒了不說,褲子都沒提上)的鄧忠,以一個十分光彩的理由(野外執行任務時,恰逢遭遇危險的山野村民,挺身而出,不幸遭賊人暗害,身亡)風光下葬的三日之後。
鄧艾,依然還沒有從喪子之痛的頹廢狀态中緩過來。
他甯肯死掉的是自己,甯肯夢想的皇圖霸業夢碎,也想換回兒子一條命來。
但是,那又能怎樣呢?哪怕現在自己立刻氣絕身亡,哪怕已經将孫宏軒三人碎屍萬段(這三位可憐的商人死狀可以說是恐怖萬分,如果王迪親眼見到,一定會以爲五代才正式出爐的淩遲被鄧艾提前開發出來了,每個人活活挨了兩千多刀啊,後來李流在說這件事的時候,重點強調了活活兩個字,最後一刀下去,三人才咽氣),鄧忠,都回不來了,不管名頭多麽的響亮,都是以那種郁悶、肮髒的方式,死在了這幾個宵小之輩的手裏。
鄧艾,隻感覺一腔怒火無處宣洩,一身戾氣無處施展。
你能沖誰發洩呢?事實證明,陸凱,真的是無辜的啊,真的是不知情啊。
所以,隻能将這三個倒黴蛋分屍了。
“太尉,”正想念間,李流從外面走了進來“節哀,注意身體。”
這老頭子,狀态很不對啊,得給他找點事情做,得讓他重新找回自己,哎,這件事,隻能我好人做到底了。
“太尉,其實眼下我們應該針對吳國方面做點什麽了,比如……興師問罪。”李流緩緩說道。
“興師問罪?”鄧艾苦笑“陸敬風何罪之有?此事與他并無幹系啊。”
“沒有幹系?”李流冷聲說道“鄧忠将軍是不是遭人毒手?”
“已經調查清楚了,那三人也認了,系個人所爲,遭毒手,也與吳軍無關啊。”
“遭誰毒手其實并不重要,何況,太尉就斷定那三人不是吳軍的死間?”李流蠱惑道。
是不是吳軍的死間,老夫這一點還是可以斷定的。
但是,鄧艾的這句話并沒有說出口,壓在了心底,反複琢磨着李流的前半句話。
遭誰毒手其實并不重要……
悲痛,隻是迷了鄧艾的心智,卻沒有刷低鄧艾的智商,這句話再好理解不過了,甚至,不用李流說,也能想得到。
重要嗎?一點都不重要,占據道義的制高點,将鄧忠被害的黑鍋甩在陸凱一方,多簡單的事情。
曹操以父之名屠戮徐州,曹嵩真的死在陶謙的設計之中重要嗎?不重要。
在鄧艾所不熟知的後世,李世民以被兄長欺壓,性命不保之名發動玄武門之變,李建成究竟做過什麽,重要嗎?很顯然,也不重要。
努爾哈赤以七大恨起兵造了明王朝的反,是不是真的有那麽的聲淚俱下,重要嗎?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想做什麽,而眼前這件事情,究竟能不能拿來利用得上,才是最重要的。
鄧忠的慘死,分量已經夠了。
可是,即便李流已經裸的明示了,鄧艾,依舊沒有邁出這一步。
雖然已經縱橫疆場多年,可是,疆場和官場,還是差了點檔次,鄧艾,即便有着這樣那樣的和野心,手段也是不是老辣狠毒,但是,心态上,還是差那麽一些,和曹操、司馬懿之類的狠人比起來,就是個低配版或者高仿版而已,這一步邁出去。總是禁不住要扪心自問難道事情真的到了要死去的兒子都要利用的程度嗎?如此說來,忠兒的死,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我的悲傷,有多少真情實感在内呢?
這居然還殘存着的一絲溫情和廉恥,令鄧艾,面對李流的言論,遲疑不決。
不對啊,子均不是說隻要暗示到這種程度,鄧艾老兒就要就坡下驢了嗎?難道他也有揣測人心失誤的時候?話說到這個份上,見鄧艾還是沒有太大的反應,李流有些進退兩難。
“玄通一味的要鼓動老夫與那陸敬風決一死戰,究竟意欲何爲?”鄧艾冷不丁的問道。
“太尉這是什麽意思?”李流一驚。
“什麽意思?”鄧艾仿佛抓住了一絲破綻,追問道“你與王子均在吳國那邊均有一些産業和牽挂、前景,爲何要與之不惜一戰?究竟是要借老夫之手除之而後快,還是想引老夫入局,最後從中漁利?”
王迪和李流還是有點低估了鄧艾,雖然大方向沒什麽問題,卻操之過急,令之起了疑心。
“太尉!”李流有點急切,隻能自由發揮(王迪後面就沒有交代過,鄧艾已經不按套路出牌了)“當真不知我兄弟二人的心思?”
“什麽心思?”
“複仇!兄長李特之仇不共戴天!”
“李特?”鄧艾一撇嘴“笑話,那李特可是主動挑釁東吳,最後也是死在了羅襲的手中,與那陸凱何幹?”
“子均說了,此事沒有這麽簡單,背後其實是有人在操控!”李流口不擇言的說道。
“什麽意思?”鄧艾做賊心虛,心中一緊,随即一想你是要尋仇陸凱,那就是沒發現老夫背後的動作,慌什麽!
“什麽意思?”李流眼珠一轉,大放厥詞“子均已經分析過了,那陸凱與吳主孫皓面和心不和,而吳主又一直想将荊州大權收歸手中,我兄弟又與子均一道聽命于陸凱,于是就被其視爲眼中釘了,試問爲何不直接對我等下手?還不是因爲有一個手中掌握軍權的兄長李特在外爲援,一時間投鼠忌器,所以,要先剪除吾等的羽翼和依靠,賣了個破綻,引得兄長主動入侵,君不見,兄長肆虐之處,都已經蔓延至揚州境内,但是,那陸凱的實力可有實質損害?并沒有!所以,吾等氣不過,一定要報仇雪恨,隻可恨手中無兵。隻能借助别人之力了,而太尉……”
說到這裏,李流很知趣的閉了嘴,再說的話,就有利用鄧忠之死的意思了,豈不是要戳人家的傷疤?
“倒也說得通。”鄧艾點頭,你們兄弟真要這樣想也不錯,至少老夫也就摘得幹淨了,不過又是犯難道“不過不是老夫不幫,實在是師出無名,忠兒之死固然痛惜,但确實和陸凱無幹啊。”
“誰說沒有幹系?”見鄧艾強調了“确實”二字,李流松了口氣,王迪的推測是沒有問題的,任你這個糟老頭子再是欲拒還迎,不還是露出了破綻?
你就是想對陸凱下手,隻是苦于理由不充分而已,準确的說,是苦于說服自己的理由不充分。
有破綻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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