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凱,這一年已經是六十有七了,在古代,絕對屬于高壽了,放在今天,也已經超過了延遲退休的界限,子孫滿堂的他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家族裏面了,不該再爲這個國家和社會東奔西走,何況,他近年來也的确是精力不濟。然而,容不得他休息,作爲陸遜的侄子,尤其是在陸抗英年早逝之後,再苦再累,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他也必須堅守在這個崗位上。
隻是這個崗位不好混啊,他的真正發迹是在孫休繼位之後,拜爲征北将軍,假節,遙領豫州牧,協助、支持孫皓上台之後,投桃報李,成爲荊州牧、鎮西大将軍,都督巴丘(和原時空軌迹重疊了),而且,所獲得實際權限更大,按照王迪這小子的話說,叫大荊州區節度使,政、财、軍一手掌控,爲何叫大荊州呢?就是不光是眼下這吳國範圍内的荊州,如果能夠從司馬攸以及鄧艾那裏虎口奪食的話,隻要曾經歸屬于荊州,那都是你陸氏家族的地盤!
陸凱一開始是不信的,但是,私下和丁奉、魯淑溝通之後,信了——我們三大軍頭沆瀣一氣,你一個小小的孫皓要是想翻臉不認賬,也不好使啊!至于對孫氏政權效忠?不好意思,家族權益要排在首位,我們永遠忘不了你們對陸家,對其他江東士族做的事情,沒有翻臉,還能恪盡職守,那是因爲我們更有職業操守,能夠獲得更大的利益而已。
所以,在孫皓上台,诏令下達後,陸凱立刻将家族從吳郡都遷到了南郡吳郡雖然是經營多年的老巢,可自己的事業如果轉移到了荊州,那豈不是留下了人質在孫皓手裏?所以,不光自己,就連陸抗這一脈也要拉過來。
上任之後的頭半個月,陸凱也是頗爲頭疼,看上去,轄區面積不小,南郡、江夏郡、長沙郡、衡陽郡、湘東郡、零陵郡、營陽郡、始安郡、昭陵郡、桂陽郡、始興郡、臨賀郡,合計12郡76縣,但是,大部分都是人丁稀少,經濟落後的欠發達地區(孫權大搞公務員隊伍擴編,很多市長都升級成了高官),看着行政單位不少其實沒幾個地方是打下來的,都是拆出來的,真正有油水的地方也就是南郡、江夏郡和長沙郡、衡陽郡而已。
問題是在你眼中是油水,在對手眼中,也是油水,這幾個郡地處邊境,與陳骞、石苞和鄧艾挨着,陳骞和石苞好說,有丁奉在一旁分擔壓力,鄧艾可是太猛了,卡在上遊不說,還一路橫沖直撞,滅掉了一線五萬我大吳精銳,爲什麽我要對步協這個賣國賊恨之入骨?還不是因爲打不過你隻能遷怒于他?!
這口鮮美的魚肉雖然刺多,但是陸凱必須吞下去(太誘人了),大不了多做點準備工作,把刺盡可能拔出來,到任之後,一個就是迅速組建軍隊,戰鬥力和質量什麽的就不用考慮了,先把人數搞起來再說,所以,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在原有基礎之上,加上強征入伍的和私家部曲,勉強達到了50000的指标;第二個做的就是将宗族之中靠譜的充實到軍伍中去,弟弟陸喜(不好軍事,硬被拉來的)、兒子陸祎、侄子陸式(弟弟陸胤的兒子,陸胤前兩年剛剛去世)、陸晏(陸抗長子)、陸景(陸抗次子)分領各部,年歲太小的陸玄、陸機、陸雲和陸耽(尚在襁褓之中),嗯,等到時候再說吧,放在身邊培養,那個王迪說什麽要在中央弄什麽軍事學校,概不理會,鬼知道是不是要挾持爲人質。族中其他年齡達标但是資質平庸的,派遣到地方擔任郡守府中“輔佐”和“學習曆練”。
如此一般雷厲風行的折騰,至少在牌面上看,是可以應對步協死後的荊州亂局了(對于這個人的死,陸凱表示,還是很開心的,爲陸抗報仇了嘛),收複失地想都沒想,守住眼下這份家業就行。
剛把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折騰完,王迪就屁颠屁颠的來了,那也是二人的初次見面。
然後,陸凱就收到了這份“大禮包”,一個能夠将武陵和天門收回來的“絕佳機會”。
對于王迪,陸凱沒有絲毫的好感,雖然孫皓已經辟謠,稱其有“秘密使命”,但是曾經和鄧艾有交集的痕迹是抹不掉的,畢竟陸抗的死,鄧艾要負上一定責任,但是,龌龊也談不上,大家都是成年人,考慮事情自然是利益當先,既然對家族有實打實的好處,爲什麽不合作?所以,不反感也不喜歡,有買賣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
隻不過這個禮包有點大,從鄧艾的手中将兩個郡的地盤搶回來,能做得到嗎?鄧艾是誰?這個時代,當之無愧的戰神啊,即便是放在英雄輩出的頭幾十年,也是能占據一席之地的。
自己是對手嗎?
陸凱這輩子就打過兩次“出彩”的戰役,投身軍伍好幾年,才在赤烏五年任儋耳太守迎來了處子戰,與将軍聶友率兵三萬進讨朱崖和儋耳二郡,戰後因功轉拜建武校尉。但是那一仗先不說對手強弱,自己可是足足有三萬戰兵指揮,主要負責的還是聶友(名将,能力值很高,奈何與諸葛恪是死黨,被孫峻刻意壓制,郁林太守的位置上郁郁而終),一想到英年早逝(33歲)的聶友,陸凱就是一陣心痛,多好的搭檔。
第二次就是赤烏十三年的抵擋魏軍攻擊南郡,呃,又是靠着戴烈的傑出表現躲過一劫。
連續兩次躺赢之後,就輪到了十三年後的五鳳二年,那一仗沒有人當肉盾抗在前面,沒有人在後面奶自己,真的是一己之力搞定的啊,對手是零陵山區的山賊陳毖……沒錯,山賊,糾結一群暴民造反而已。
第四次就是這一年支援毌丘儉與文欽,有多失敗就不用說了。
總之,讓自己這個軍事履曆極其尴尬的庸才去主動挑釁鄧艾?王迪!你要瘋啊!
陸凱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有涵養的人,當時沒把發神經的王迪亂棒打出就不錯了。
“隻要将軍正常發揮,主動出擊敗給鄧艾即可,此戰一輸,則鄧艾必然認爲荊州吳軍不堪一擊,就會把主要兵力集中在北線,畢竟,步協一死,陳骞都是要有所表示的,屆時,一旦鄧、陳二人開戰,戰至正酣之時,将軍再上演一次‘白衣渡江’拿下武陵與天門,未必不能成功啊。”
這話雖然很不中聽(什麽叫正常發揮輸了就行),可也有點道理,我們東吳這方面有經驗啊,周瑜敗曹操、呂蒙敗關羽、陸遜敗劉備、石亭之戰破曹休,不都是再不被看好的時候動點手腳取勝的?所以,對于王迪列出的這個大綱,陸凱并沒有排斥,可以考慮。
然後,在王迪前腳剛走,陸凱就召開了一個小範圍的家族會議讨論此事,陸喜、陸祎和陸晏、陸式出席會議讨論,陸玄出席旁聽學習。
“兄長,小弟總覺得此人有些異想天開啊。”年齡長一些的陸喜爲人最是謹慎“那鄧艾一旦赢了此役,就一定會立刻揮師北上?北上之後後方就一定會後方空虛?空虛就一定會爲我所乘?如果不是異想天開,就是有什麽環節并沒有告知于我等,莫非這是一個陷阱?誘我軍中伏?”
“陷阱倒不至于,”一旁的陸晏說道“這王迪再是于我們不對付,眼下也是吳國的臣子,正是風頭無二之時,犯不上與那鄧艾私下裏有什麽勾當。”
“吳國的臣子怎麽了?”陸晏反駁道“難道忘了你的父親當初是死在誰的手裏了?”這一句話,就把陸晏噎的說不出話來。
“士升侄兒(陸晏字)說的也不無道理,”陸凱發言“說句實話,那步協當時也是身陷囹圄,若貪生求活隻能那麽去做,可這王迪王子均眼下确是沒有必要着急走上這條不歸路,畢竟,還有的選擇,如果被陛下知道的話,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那如果這是陛下想看到的,又當如何?”本來是旁聽出席,沒有發言權的陸玄在一旁突然怯聲說道。
“繼續說下去。”陸凱猛然醒覺。
“此番輔助陛下登基,”陸玄舔舔嘴唇,說道“我陸家所獲甚多,而這些所得正是君王所在意、忌憚之處,無時無刻不想收回,隻是無從下手,那麽會不會就假手于敵呢?”
“侄兒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陸喜搖搖頭“以喪師失地爲代價,于陛下又有何益?”
“比如我軍重創,削弱損失的也是地方豪強的實力,或者直接以戰敗之名進行懲處?”陸玄腦洞大開。
聽着弟弟與侄兒的分歧和假設,陸凱不僅陷入了沉思王迪的話到底可不可信?如果真是孫皓的借刀殺人又當如何是好?按兵不動?可這明晃晃的利益就擺在眼前啊。
“我兒和示兒有何想法?”陸凱發現陸祎和陸式并未參與到辯論中來。
“孩兒覺得試試又有何妨?”陸祎見父親點名了,也就說出了心中所想“眼下這鄧艾所侵占的領土中,确是天門與武陵防禦比較薄弱,而且,這武陵的當地豪強之首李特,又是王迪身邊那李流的兄長,成爲内應也未嘗不可啊,能勝,最好,勝不了也不至于招緻慘敗,陛下也就沒有理由責罰。”
“侄兒也同意兄長的意見。”陸式投了贊同票。
做了,也許會失敗,不做,肯定不能成功,也罷,就試一次!陸凱下定了決心,随即問向衆人“老夫準備先調5000人馬屯駐在天門郡邊境,以觀其變,誰敢前往?”
“孩兒(侄兒)願往!”陸祎、陸式與陸晏齊聲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