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除掉鄧艾?”衛瓘一愣,這是他沒有想到的,畢竟,自己心裏始終是把鍾會作爲頭号競争對手而存在,至于主要混迹于軍界的鄧艾,仕途上沒有什麽交集,所以并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内(衛瓘也沒有想到後來自己也會在軍事上大放異彩),而且,說實話,衛瓘還是很佩服這個人的,尤其是偷渡陰平的壯舉,要知道,當時所有人都放棄一舉滅掉蜀國了,鍾會作爲主帥想退兵,就連司馬昭,也都急吼吼的在終極目标(滅蜀)還沒有完成的情況下就進位爲晉公(本來是想一步到位進位爲晉王的,實在是不好意思),結果,硬生生被鄧艾扭轉乾坤。
這樣一個戰神級别,屢建功勳,捍衛魏國西線安全的人物就要這麽死于内讧?衛瓘是于心不忍的。豈不是自毀長城了?
“雖然監軍大人與鄧艾将軍平日裏并無恩怨瓜葛,但是,眼下考慮到實力因素,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太陰毒了吧,”衛瓘歎了口氣“鄧士載走到今天不容易啊,又沒有什麽錯誤。”
“人誰無過呢?”王迪開始給衛瓘尋求心理慰藉“鄧艾,早就埋下數處取死之道了。”
“哦?願聽賢侄詳解。”
“鄧艾,寒門出身,一開始不過是典農都尉學士,甚至因爲形象不好(口吃),隻去當一個倉庫管理員,混了二十年,才當上一個典農功曹,如果不是當時的司馬太尉(司馬懿)惜才,就依照魏國的政治環境(九品中正),到退休也起不來,有了司馬太尉不拘一格的提拔,才盡情展現了自己的屯田的本領,然後,在大将軍(司馬師)的使用下,方真正盡顯軍事才華,試問,三位司馬大人,之于鄧艾心中的地位做個排序的話,誰是對他的人生幫助最小的呢?”
“。。。。。。”衛瓘有些無語,當然是司馬昭對鄧艾的提攜最小了,這還用說?
“而且,鄧士載的才華毋庸置疑,但也太不會在晉公面前表現自己,比如,晉公提議伐蜀,一直身處與蜀國作戰第一線的,最有發言權的鄧艾卻堅決反對此時伐蜀,弄得支持者寥寥,要不是有了鍾會硬着頭皮出來,估計這次就要泡湯了吧?再者,晉公借着這次拿下漢中就完成進位,還不是因爲也認定滅蜀無望,見好就收了?結果剛剛進位,你鄧艾就把蜀漢給滅了,而且是以偏師的一己之力滅掉蜀漢,和晉公的戰前部署完全沒有關系,再想想中間的某些環節,鄧艾一開始的任務就是盯住、牽制住蜀漢最有戰鬥力的姜維兵團,但是,他看住姜維了嗎?沒有,還把責任都甩給了諸葛緒,從而讓鍾會借機壯大了自己的勢力,這裏面有沒有賭氣的成分呢?肯定有吧?鍾會會爲有機會吞并諸葛緒感謝鄧艾嗎?不會,就算有點感激之情,也被後來首功被奪走沖的一幹二淨了(攻克漢中和滅掉蜀國,哪個功勞大,一目了然啊),被剝奪兵權的諸葛緒會憎惡鄧艾吧?晉公看着鍾會勢力坐大也會不喜鄧艾吧?總是在錯誤的時間做出錯誤的政治表态,哪怕最後立下驚天偉業,但是,得罪了領導、同僚,也是要落得個凄慘下場吧?”
一口氣說完鄧艾的這些問題,其實從内心來講,王迪是一點也不開心的,什麽時候像鄧艾這種強大的技術型官僚不再被同事排擠陷害,不再被領導讨厭,這個官場才真正叫風清氣正啊,但是自己,卻在利用這個官場的某些陋習,去鏟除掉自己最喜歡的一個技術型官僚,真的是很不舒服啊。
“有道理,”聽了這一番話,衛瓘反而舒服了一些,負罪感減輕了不少。
“方才監軍大人說陰毒,其實算計鄧艾這件事不是陰謀詭計,陰毒也就無從談起了,”王迪還要破除衛瓘心中的最後一層道德保護“我們這是光明磊落的,是陽謀!”
陽謀?都把人玩死了還是陽謀?用不用這麽給自己臉上貼金啊。
“監軍大人書法可謂一絕吧?”王迪問道。
“一絕不敢當,”一提到書法,衛瓘不禁有些得意“也不過是在隸書和草書上偶有心得。”
偶有心得?要不要這麽謙虛,《書斷》是中國唐代品鑒、評論書法家和書法的著作。張懷瓘所著,其中對衛瓘的書法評價頗高,列衛瓘章草爲神品,小篆、隸、行草入妙品“天資特秀,若鴻雁奮六翮,飄飄乎清流之上。率情運用,不以爲難。”其他書法名家對衛瓘的評價雖有差異,但是大體上沒有逃出一流境界。
“那鍾會将軍呢?他的書法如何?”
“在吾之上,盡得其父真傳了。”衛瓘承認。
不承認不行啊,鍾繇擅篆、隸、真、行、草多種書體,還被後世尊爲“楷書鼻祖”,開山立派的人物,《書斷》中評其書法爲“神品”。而鍾會,聰慧過人還得高人指點,也被這部書評爲妙品,隸書、草書、行書皆被評爲妙品。
“所以,在下的理解,二位書法大家都是高手,不光有自己的風格,臨摹也沒有問題吧?”
“臨摹?”
“不錯,模仿别人筆迹?”衛瓘明白了“模仿鄧艾的筆迹稱其有反意,報與晉公,然後奉旨意将其拿下?”雖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衛瓘做過廷尉,鍾會的父親還是司法部門大咖,大家當然要有最基本的法律精神,就像整死嵇康一樣,證據手續齊全啊。
一點就透,畢竟曆史上你們就是這麽栽贓陷害鄧艾的,自然輕車熟路,不過現在情況變化了,所以,手段也要變一下。
“大緻思路是這樣,但是中間幾個步驟是比較複雜的,在下有點不成熟的策劃,監軍大人看看行與不行。”
“但講無妨。”
“首先,以鄧艾的口吻和筆迹、手法寫一封公文,内容是表彰自己這段時間在巴東一帶取得的輝煌戰績,要求給予更多的支援,要求給他手下的将士更多的封賞和更高的職位。”
“然後交給晉公?嗯,這種越權行爲一定會遭到非議的吧。”衛瓘點頭“鄧士載的文書我這裏也有一些存檔,臨摹他的筆迹還是沒問題。”
“不是給晉公的,是給鍾會的,就說是鄧艾上報與你的,反正已經被人家監控了,索性就配合到底,”王迪糾正“鍾會見你與他站在同一立場之上,應該會放松監管吧?而且對于鄧艾,也會更加不悅,那麽他會如何做?”
“會主動向晉公陳情,要求嚴懲反意已露的鄧艾?”衛瓘分析道“然後我就和鍾會聯名?”
“不是聯名,是隻有鍾會一個人上報,監軍大人不要發一言,不要奏一字。”
“那能說明什麽問題?”
“身爲監軍,背負使命,但是卻不發一言,這在晉公看來會代表着什麽?代表着你這個監軍要麽是沆瀣一氣,要麽是被人控制,行動已經受限,不管是哪種可能,都說明益州已經失控,必須要開展行動了。”
“那這個環節我需要做什麽?”
“臨摹一份鍾會的公文副本,暗中送與前線的鄧艾即可。”
“。。。。。。”
“這樣鍾會與鄧艾就完蛋了?就因爲我模仿了他二人的筆迹寫了兩封公文?一封是鼓吹鄧艾的功績,一封隻是照搬鍾會的内容?就這麽簡單?”衛瓘有點懷疑人生了。
“擺在明面上的就這些,就這麽簡單,所以是陽謀啊,”王迪一攤手“一個是鄧艾的心裏話,一個是鍾會的心裏話,除此之外,我們什麽也不要做,不管發生什麽可能,結局都隻會對晉公有利,而晉公事後知道來龍去脈,也會對監軍有利了。”
“模仿幾封書信不是難事,但内容上要恰到好處,太輕,達不到效果,太重,又會讓鍾會起疑心,不好拿捏啊。”
“所以,希望這幾日,能在監軍大人的引薦下,小人有一個接近鍾會的機會,适當的加以引導,讓他自己就寫出分量足夠的公文。”
“就像引導我一樣?”衛瓘突然開玩笑。
“監軍大人說笑了,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把鄧艾的那封書信模仿出來,而且,這個引導還是由監軍大人完成,小人還是做個後手以防萬一吧。”王迪連忙轉移話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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