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路程中,休息了一段時間的閻理又一次撐起立體陣法,像是被氣狠了,前進的速度隻增不減。
可能是某種冥冥之中比較非酋的運氣在作祟,他們走了一路,繞過了很多處惡鬼聚集的窄道,也陸陸續續殺了一些落單的惡鬼,直到即将進入鎮北,才發現了第一個玩偶。
這是虞幸不斷用枝條視角探路搜索,最終在一顆幹枯大樹的樹枝上找到的。
可以說南水鎮的綠化做得很差,大概是還沒有環保意識,開辟出一片可以建造城鎮的土地後就一股腦的建房子。
要不是樹這麽少,虞幸覺得自己找玩偶一定會輕松好幾倍,因爲即便他現在精神力特别強大,一直溝通操縱着那些另一個維度來的枝條也有些受不住。
相反,利用原本就存在的那些枯枝樹木做眼睛,就不需要花費什麽力氣。
前者是他接納了這條詭異的舌頭祭品所附帶的力量,終究是要額外付出精神。後者則是鬼沉樹的詛咒之力的運用,對他而言就像走路使用四肢一樣簡單。
眼前的這棵樹已經死了,它的根系失去了從土壤中汲取養分的能力,表皮泛着白,一片葉子都不曾剩下,張牙舞爪的枝幹承載着點點積雪,而那個玩偶就在樹枝最密集、較爲隐蔽的一個雪堆中。
不知是不是巧合,周圍的惡鬼們剛好聚集在那棵樹旁邊,數量還不少。
可以說,如果有人想要拿到這個玩偶,要麽頂着惡鬼攻擊硬沖,要麽就得完全隐匿氣息,小心翼翼地從所有惡鬼徘徊的路徑空隙中穿過去。
而硬沖的結果也可想而知,如此聲勢浩大,肯定會吸引到周邊更多惡鬼來追殺,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鎖定目标的惡鬼放棄,萬一是那種看見活人後就一定要追到死的類型,豈不是越往後追逐的惡鬼越多?
好一出令人震撼的喪屍圍城景象,不過一想到要帶着一大群比喪屍強得多的惡鬼在鎮上各種奔襲——也隻有獴刀能幹得出來了。
是的,獴刀是三人在鎮上行走到現在唯一中途碰見過的推演者,那時候獴刀身後就已經追了十來隻惡鬼,嘴裏叼着玩偶一路往百寶街的方向狂奔。
托他的福,虞幸不覺得硬闖是個行不通的辦法了。
百寶街似乎并不受外界改變的影響,這些惡鬼要麽進不去百寶街,要麽進了百寶街就會變回正常的鎮民,獴刀已經拿到玩偶,隻要進了百寶街,就可以安全無憂地等到晚上。
——如果他不想趁這個時間做做任務攢點積分的話。
而那些買了商城道具的人則沒法安心回百寶街,他們的剩餘積分肯定不夠5000,隻要還想活,是不可能不買認知恢複道具的。
僅僅是在鎮民家裏呆一晚上就這麽恐怖了,早早就被預告的瑞雪祭究竟有怎樣的認知扭曲強度,誰也說不準。
總之,虞幸他們不能像獴刀一樣搶了玩偶就回去,更不打算在這種地方消耗積分。
望着那棵枯樹和枯樹邊的惡鬼,美杜莎道:“我去試試。”
她的速度已經被印證過,如果先讓小蛇虛影爬到樹上,她隻要能瞬移過去拿到玩偶,就能毫發無傷地回來了。
短暫的氣息暴露并不是大事,因爲她沒有移動路徑,回來被閻理的陣法籠罩,再隐去氣息,惡鬼下輩子都找不到她。
“但你不會爬樹。”閻理這一路上已經調整好心情,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麽,反正自己把自己的委屈給憋回去了。
隻殘留了一些不太爽的情緒久久不散,他聲音悶悶地:“而且你的傷口在流血。”
也不知道爲什麽蛇會爬樹但美杜莎不會,虞幸思考了一下,美杜莎瞬移過去拿玩偶應該是不需要爬樹的,那麽快的速度,就算是滞空也可以。
可流血是真的。
她腰上的傷口是千結象征留下的,與她同源,或許每當她使用這種戰鬥能力,就會觸動到傷口裏殘存的氣息導緻傷口惡化吧。
從公園到這裏,美杜莎腰間潔白的紗布已經被染紅,裏層的包裹透到最外層,雖然僅僅顯出淡紅色,但也能猜到傷口的猙獰。
她對藍無說的沒事終究還是一種寬慰。
“切,隻要我在從她身上能量下來,這種傷馬上就能治好。”美杜莎看起來并不在乎這道傷口,也說明她相當自信。
虞幸現在倒是完全能聽懂她的意思,看來美杜莎是打算在後續主動去找那個蛇女虛影的茬兒了。
“不懂節制,隻有她從你身上拿回報的份。”顯然,閻理也知道她的情況,在美杜莎不聽勸要放蛇的時候握住了她的手腕。
“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你動手,請你不要再逞強了。”
本來嘛,如果美杜莎沒在之前給他們露一手,拿玩偶這種事就隻會輪到閻理或者虞幸身上。
的确隻是件小事,虞幸看這兩人拉拉扯扯,一個精神力沒恢複一個身上有傷,不由得歎了口氣。
“差不多得了,兩位。”
閻理估計也知道自己有點小題大做,悶聲不語。
“看在你們一個維持了一路的陣法,一個給我看了昨晚的情報的份上,接下來遇到玩偶都由我去拿。”虞幸推了推眼鏡,一旁挂着的細細鏈條随之晃動,“請你們保留一下精力,準備應付方府内的各種突發情況,而不是在這種地方糾結。”
閻理:“……抱歉。”
美杜莎也笑了笑:“哎呀~破鏡的會長真是可靠。”
最終,使他們浪費時間小小地争執了一會兒的玩偶,被那棵枯樹的樹枝主動送到了他們面前。
一條很細的枝條毫無道理地延長,穿過了布偶身體和布偶衣服之間的縫隙,就這麽把布偶挂着,悄無聲息地從那些惡鬼頭頂經過,把布偶送到了一個石階上。
那個石階完全不在惡鬼的包圍圈裏,虞幸從容上前,撿起布偶,拍了拍上面的灰。
就算沒有小瞧過虞幸,這場面還是讓閻理和美杜莎無言以對。
因爲那棵樹都死了,上面也沒有附着什麽不甘的靈魂,誰能想到虞幸可以讓死樹的枝條違背常理的生長呢,之前他們還以爲,虞幸對枝條的掌控更多是從地下穿刺瞬殺之類的攻擊手段。
[确、确實很簡單哈,我能說這顯得另外兩人很呆嗎(别打我)]
[也沒辦法,他們互相不了解對方的具體能力,畢竟是大佬嘛,連研究院的資料都沒法保真,太過突出反而很難團隊協作吧]
[話說我忽然忘了我們之前一大堆人在那裏笑什麽了,這種忽然忘事的感覺真是難受啊]
[是啊,二十分鍾前我們在幹嘛?]
[好像有一件讓我覺得很震驚又很好笑的事情發生了,但是現在我毫無印象,壞了,我得去南水鎮定居了(不是)]
爲了避免事情鬧大不好收拾,在隊長丢人瞬間就已經找系統做了屏蔽和記憶扭曲的衍明默默潛水。
他啊,老善後人了。
之後的行動順利很多,虞幸又在一家茶攤和一個路邊三輪車的車廂裏找到了另外兩個玩偶,并且偷了出來。
超維度的枝條們真的很不錯,足以代替他曾經擁有的所有祭品完成攻擊、探查、防禦等全部功能。
攝青夢境除外,那是買亦清送匕首。
頂層推演者各有所長,閻理和美杜莎也隻是感歎他的能力好用,收下了玩偶。
玩偶在他們背包裏,安全程度不亞于銀行保險櫃,沒了今日的遊戲的後顧之憂,三人決定找個地方好好恢複一下損耗的精力,然後直接去方府。
——這個直接去的意思,就是不再慢悠悠甩腿走路,直接用能力省去後半截路。
閻理的傳送陣、虞幸利用枝條潛入地下都能做到,之所以不一開始就這麽做,還不是爲了先把玩偶任務做完。
因爲進了方府,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來了,當然,無論如何他們也會在交任務之前出來。
可交任務的時限尚能把控,找玩偶的時間卻不能,萬一出來以後找不到玩偶,很容易超時。
……
三人找了個街邊的無人商鋪,在商鋪裏各自做了補充。
閻理終于有時間梳理被扭曲成麻花的精神力,美杜莎給傷口重新包紮,虞幸“饞”得不行,拆了商鋪裏的食物就往嘴裏塞。
枝條使用過度的後果,就是舌頭在抗議。
那種饑餓和想吃東西的欲望都不用借枝條來傳達,虞幸自己就能感覺到。不是饞,是餓,他必須吃點什麽,才能彌補這段時間的消耗。
閻理靠坐在貨架前調息,耳邊包裝撕開和咀嚼的聲音就沒停過。
看到虞幸腮幫子都鼓成倉鼠,硬是把眼鏡帶來的斯文氣質沖擊成無,他雖然能猜到這是能力使用的副作用,但還是遲疑片刻:“你知道我爲什麽拒絕早餐吧。”
“唔唔。”虞幸捂着嘴,沒空說話,也不想被别人看到口中食物驚人的消失速度。
閻理就當他不知道了,閉上眼邊休息邊說:“鎮上沒有真正的食物,都是虛假的,外來者吃的每一口,都會變成認知混亂的隐患。”
“所以鎮民總是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誘導我們吃東西,包括和你叙舊的那個面攤老闆免費請你吃的面。”
“所以你現在吃這麽多,就不怕後面出事?”
虞幸:“唔。”
他嘴裏的食物終于消失,笑道:“沒關系的,如果是正常食物,反而對我沒用。”
舌頭才不想吃正常的東西呢,它渴望的是血,是鬼物,是一切負面的氣息。
如果閻理再對他關注一點,就能發現他一直在吃,卻沒有吞咽過。
因爲是他的舌頭餓了,和他的肚子無關。
這些虛假的食物到了他嘴裏就會化爲原形——那是一縷縷濃度很低的鬼氣,雖然難吃,但在這種時候,舌頭也不挑了,把鬼氣通通吸收。
至于認知混亂,他全身上下再也沒有比舌頭更容易讓他認知混亂的存在了,雖然舌頭的能力讓他有着琢磨不透到底來自哪個本源,但位格擺在那裏,對付這點千結象征殘留下的效果綽綽有餘。
既然虞幸說沒關系,閻理就不再提醒什麽了,去貨架後面處理傷口的美杜莎此時走了出來,換了新的幹淨紗布,整個人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還要好。
“喲,閻王爺怎麽還是一副腎虛樣啊。”看見坐在地上的閻理,美杜莎笑吟吟地打量半晌。
閻理發出一聲冷哼,眼睛都懶得睜開。不過這就是用精神力硬扛認知扭曲的後遺症了,他精神高強度集中了一個晚上,認知是保存得很完好,但外層用來防禦的精神力卻有很大一部分亂成了麻花。
那些紊亂的力量就像纏在一起的毛線團,在解開之前無法再用來穿針引線,相當于既不能動用,又占據了位置,這才會讓大腦一直處于痛苦中。
見他已經對這個話題免疫,美杜莎不再逗他,而是走到閻理面前。
閻理腿長,也不會委屈自己縮在角落,所以坐下的時候,雙腿就半曲着自然分開。
而美杜莎恰恰就停在了他兩腿中間空出的地方,閻理好像對這種事情非常敏銳,立刻睜眼,擡頭看她:“幹什麽?”
美杜莎蹲下,兩人距離一瞬間拉得很近,她的膝蓋再往前幾分,就能抵住閻理的小腹了。
不過這次,她沒再說什麽撩撥的話,而是伸出手:“别硬撐了,就你那點梳理手段,再給你一小時也理不完一半,讓我來吧。”
能把千結象征舌頭都給削掉的美杜莎,當然是在場——或者說整個系統内所有推演者當中,最有能力爲别人撥正精神力的存在。
隻是她兇名赫赫的,扭曲他人的名聲遠比治療他人的名聲大得多,在過去根本沒人敢找她這種忙,生怕眼睛一閉一睜,就成了美人最忠實的擁趸。
虞幸在旁邊邊吃邊看戲。
閻理盯着她看了許久,久到關注着這一幕的觀衆都以爲他不會同意時,他才說:“好,那就辛苦你。”
美杜莎勾唇,将手輕柔地覆在了閻理額頭。
“但是——”在美杜莎要開始疏導的前一秒,閻理忽然攥住她纖細的手腕,漆黑的眼眸中閃爍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他輕聲道,“别趁機給我下那種暗示。”
主動敞開防備讓她對自己的精神做調整,一旦被植入某種認知誘導,就不是之前那麽容易被看穿的了。
它甚至能隐藏一輩子。
“哪種暗示?”美杜莎好整以暇,似乎沒聽懂。
“……就是那種暗示,你别裝傻。”閻理餘光瞥見虞幸,有點說不出口。
“什麽啊,真的聽不懂呢。”美杜莎笑意漸深,“好啦,别磨蹭,閉上眼讓我幫你——”
被她這副不願給出确切答案的模樣惹急了,眼看着屬于美杜莎的疏導力量就要籠罩過來,閻理忽然一手扶住美杜莎的腰不讓她失去平衡,另一手拽住她的領口,稍稍用力往下一拉。
原本距離就近的兩個人徹底挨到一起,美杜莎也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出,緊接着,腰上的手收緊,閻理擡起下巴,吻在美杜莎唇邊。
虞幸:我敲!
守着隊長直播間看到暴增而恐怖的彈幕的衍明:你媽。
虞幸覺得自己再看下去就不禮貌了,這兩個人一會兒要在鏡頭前面裝不熟,一會兒又敢這麽大膽。
他帶着些許震驚,背身轉戰向另一邊的食品貨架。
美杜莎額前的發絲随着角度改變而滑落,掩住瞳中思緒。
這隻是一個蜻蜓點水般克制的吻。
閻理吻過後卻沒有撤開,就着這種極近的距離,每說一個字都重新觸碰在美杜莎的唇上,聲音沙啞又含糊不清。
“别下讓我放棄的暗示。”
分明是在這樣的動作下,閻理的眼睛裏卻沒有半點混亂和欲念,隻有極度的清醒理智。
美杜莎嘴角笑意早已消失無蹤。
她嗓音中透着涼意,情緒不明,把頭稍稍往後讓了讓,避開了男人的氣息,幽幽道:“那種無用的執着隻會浪費你的時間,你我都是驕傲的人,與其不清不楚,不如痛快點,趁我對你的身體還感興趣,放縱點不好麽?”
“可是我不甘心啊。”閻理低低地反駁,眼底又有些泛紅,“我們明明互相喜歡,我怎麽甘心。”
美杜莎面無表情,近乎決絕:“我當初給過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親口說了不會後悔,别讓我瞧不起你。”
“我就是後悔了。”
“什麽?”
閻理緩緩閉上眼,碩大一隻成年閻王爺跟小孩似的開始耍賴:“我輸了,我錯了,我後悔了,特别後悔。你都說我不止哭了一次了,我一點驕傲都沒了,你瞧不起我吧。”
美杜莎:“……”
她臉上的冰寒沒能維持住,一下子就給氣笑了。
很少有連她都維持不住風度的時候,她胸口起伏,又忽然感覺到膝蓋前傳來的特殊熱度和……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閻理腦門上,她罵道:“醒醒腦子吧,這他媽是直播!你不要形象了?”
“反正沒幾個人會記得。”閻理也歎了口氣,他何嘗想這樣,但他怕他不現在說這些,這狠心女人真能趁機給他送一份暗示大禮包。
事已至此,隻能交給衍明處理了。
“先把你的精神力疏導好再說,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就當沒聽過。”美杜莎暗示自己不要生氣,在閻理還想說什麽的時候,警告道,“别惹我厭惡你。”
男人終于老實下來,美杜莎一肚子火地開始了精神力疏導。
虞幸就算走遠了點,也依舊堵不上聽見他們對話的耳朵,他暗想,自己爲什麽總是會湊巧或是被迫地吃到這兩人的瓜呢?
難道是他之前吃到瓜的時候不小心開口說了句喜歡聽嗎?怎麽感覺比他說出口了還靈驗。
之前都沒有和這兩個人接觸過,他倆原本就這樣嗎?
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很有個性,他反正不是很能理解。
過了大概十幾分鍾,正在精神疏導的兩人那邊有了動靜。
鞋跟踏在地上的聲音不斷接近,虞幸回頭,美杜莎已經走到了他身後。
“梳理完了?”他問。
“嗯,這種事對我而言本來就很簡單。”美杜莎随便找了個固定物一靠,“他還需要适應一會兒,一兩分鍾内暫時醒不過來。我們等下就能直接去方府。”
她望着剛才主動走開避嫌的青年,笑了笑:“讓你看笑話了。”
虞幸挑眉:“你這會兒怎麽不‘嘻嘻,我要氣死他’了?”
美杜莎:“……”
她嘀咕道:“因爲這回氣到的是我啊。”
反正這一路上被虞幸看見不少細節,直播間的觀衆能讓系統搞定,和他們同級别的虞幸卻不能。
她此時也想發洩一下,幹脆就和虞幸說:“想把瓜吃全嗎?”
虞幸輕笑一聲:“願聞其詳。”
美杜莎悠悠道:“我和閻理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比我大兩個月。”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顔狗,從小就喜歡欣賞各種漂亮帥氣的人,而他,那種冷冷淡淡的模樣也一點都沒變。”
“神奇的是,我見過不少長得比他更好看的,很多人以爲我是個海王,他在别人眼裏也跟個性冷淡一樣,可所有人都覺得我們長大了會在一起。”
“事實也的确如此,我們從來就沒喜歡過除了對方以外的人。”
“我成年的那天他跟我告白,白天還酷酷地拉着我的手說不準不答應他,晚上就開始哭,說幸好我沒拒絕,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了,哈……”
說起那個時候,美杜莎也笑起來,眼裏的懷念根本就沒有遮掩。
“他看起來就是個性格冷酷的猛男,私底下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又喜歡撒嬌,嗯,活又好,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
“後來我們一起被卷入了一場靈異事件,活下來之後就成了推演者,即便如此,我們也幾乎沒有起過矛盾,早期的推演都是我們兩個組隊一起過的。”
“直到有一次,在推演裏,他受到了一個難以破解的詛咒,即便我們已經完成推演,詛咒還是留在了他的體内。那個詛咒會慢慢的折磨他,在一年内奪走他的性命,而在這個過程中也會牽連到所有和他有親近關系的人,他父母病死得早,能被牽連的,就隻剩下我了。”
這時,美杜莎話鋒一轉:“當年他告白的時候說過,這輩子都不會提分手,他要和我結婚,然後我們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認識各種朋友,最後找一個最喜歡的地方葬在一起。”
“你可能覺得十八歲就開始計劃到生命的最後一天是很大言不慚的事,但是他的确有能力做到,我也相信着這個未來。雖然進入推演是我們都沒有預料到的意外,但這似乎并不影響什麽。”
“直到——他因爲這個詛咒的事,跟我說分手。”
美杜莎難得什麽情緒都懶得隐藏,微微擡頭望着虛空歎了口氣。
“我知道他怎麽想的,你聽着應該也很容易就猜到,對吧?他不想讓詛咒牽連到我,自己一個人紅着眼睛想了好幾個晚上,最後巴巴地跑過來,要分開。”
“他的智商和能力近乎與生俱來,在推演裏隻是有了更大的施展舞台,這讓他的實力突飛猛進。可是很巧,我也一樣。你能想象我十八歲就是這個性格了嗎?”
虞幸一直當着一個安靜的傾聽者,直到聽到這一句,也有些忍俊不禁:“難以想象。”
“是吧。總之,那時候我們二十歲,他有什麽心思,在我面前根本無所遁形。”美杜莎笑意淡了點,“我不喜歡他的處理方式,也不想用情緒代替回答,所以,我好好的跟他講道理。”
“我跟他說,這個詛咒不一定無解,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們大可以做很多的嘗試。一年時間,我們能站到什麽高度,連我自己都無法預估。或許那個時候,這個詛咒根本不算什麽。”
“可是他怕了,詛咒太霸道,一旦沒有解除,不僅他要死,我身爲唯一一個和他有親密關系的人,也會死。”
“他一定要分手。”
美杜莎嗤笑出聲。
“我告訴他,我們出生隻差兩個月,就算是最壞的結果,一起死又有什麽關系?他也沒比我賺多少。”
“我可以接受喪命,但我不能接受他要毀約。”
“如果他做出這個決定,就相當于把他曾經的諾言通通撕成碎片,我曾經全然交付給他的信任,會變得像個笑話。更何況我跟他說的很清楚,那個詛咒不一定無解。”
“他是個驕傲的人,又那麽自信,他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會得不到,隻要他努力去拿了,結局總會如他所料。可這次他明明沒那麽自信了,卻依然固執,他要跟我分手,我就難以挽留……哪怕我真的放下驕傲挽留了很久。”
“還記得在最後作出決定的那天,我跟他說——”
“如果他真的跟我分手,就說明他親身教會了我,哪怕是我從沒懷疑過的人,也會撕毀諾言,哪怕是我從沒懷疑過的愛情,也會讓我失望。”
“這樣的話,就算分手後他找到了解除詛咒活下來的方法,就算我從頭到尾都知道他離開我是因爲愛我,沒有過誤解,沒有過背叛,我也不會再和他在一起。”
美杜莎的眼裏像是有亮亮的星星,也如同碎掉的光:“我還是那麽愛他,隻愛他一個。但我不再需要他了。因爲愛情在我心裏,在讓我失望之後,就已經沒有分量了。”
“我把這一切都跟他說的很清楚,最後問他……”
“分手後,不管他是死了,還是一個人努力活了下來,以後都不會再是我的愛人,哪怕這樣,他依然不改變這個決定嗎?”
“我要他想清楚,以後後悔也晚了,因爲他有他的驕傲,我也有。”
美杜莎聳聳肩:“看我們現在的情況,答案不需要我說了吧?他一邊哭一邊說他不會後悔,隻要我活着。”
一個貨架之隔,閻理已經睜開眼睛,抿着唇,垂眸聽了不知多久。
他聽見虞幸問:“那後來是?你們之間怎麽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美杜莎“哦”了一聲:“後來我成立了深夜公會,沒有刻意去關注閻理的動向,一年以後,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說,詛咒解了,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天。絕處逢生,他回來了。”
“我隻說了句,恭喜。”
“那時候我的身邊已經有很多符合我審美的人了,正因爲我不愛他們,所以才能無所顧忌地和他們産生交集,因爲他們就算一天死一個,我也不會傷心,更不需要低下我高傲的頭顱去挽留。”
“至于閻理麽,他能活着我很高興,我還希望他以後也能平安活下去,長長久久,因爲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我希望他依然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隻有一樣東西,他永遠不可能再擁有了。”
“那就是曾今滿心滿眼隻有他的那個我。”
“聽到恭喜後他跑了,溜得很快,以至于我都沒看清他是不是又要哭了。後來他成立了未亡調查組,那些優秀的成員都是他的朋友。他也和我預料中一樣,以很快的速度越爬越高,成了别人眼中最全能的推演者,怕他敬他的人叫他閻王爺。”
“我有我新的生活方式,遇到讓我驚豔的皮囊和有足夠能力的人,我就會把人邀請到公會裏來,他們爲我做事,壯大我的公會,庇護一些弱者。而如果他們想的話,我偶爾也會答應他們共度良宵,他們知道對我的愛慕僅能到此爲止,不會越界,而我也沒有需要忠誠的對象,及時行樂。”
美杜莎真的很潇灑,即使是第一次和虞幸有接觸,說起這種事也沒有半點扭捏,她攤手:“本來我和閻理,就應該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我行事從不遮掩,他早該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樣的人。”
“可是他以未亡調查組會長的身份來找我,要和我的深夜公會結盟。”
“我當然很歡迎啊,調查組的實力有目共睹,多出這麽一個盟友是我的榮幸。誰知道這家夥‘公号私用’,又跟我表了一次白。”
“我真不知道他會這麽沒長進,自從溜了以後,這都過去幾年了,我以爲他早該放下了,沒想到他在那裏暗戳戳積攢實力,知道我曾經說過的話不可改變,就打算繞個彎子,以未亡調查組和深夜公會結盟爲條件,換一個‘聯姻’。”
“我不會再和他談戀愛,所以他打算直接結婚。”美杜莎似笑非笑,“很天才的想法,據說調查組裏的所有人都支持他,因爲他有事沒事就把和我的過去當故事講給隊員聽。”
“可是我沒有答應,我想聽的,早在他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時候交全都告訴我了。我不需要重新被表白一次,也不會配合他這種小聰明一樣的心思。”
“愛情都沒分量了,我愛的他當然也沒什麽分量。我對他的喜歡曾經比我擁有的一切都珍貴,可是現在,連我的下屬都比不過。”
“我可不願意爲了他放棄我自由的生活,不過,我跟他說啦,雖然不能當他女朋友,更不可能嫁給他,但是我很歡迎他找我解決一些生理需求,因爲我對他的身體真的很滿意,也很喜歡他在床上的風格。”
“可是他似乎覺得,一旦這麽做,他和我身邊的其他人就沒有區别了,于是每次我們談起這個他都要生氣,生氣完了又自己委屈,委屈過後想起是他當初做的決定,又隻能自己憋着。”
美杜莎說完了他們的故事,心情大概也平複下來,又恢複了往常的模樣,掩唇而笑:“他想要感情,而我隻想要身體,這就是我們現在的分歧。嗯……這個瓜好不好吃?”
虞幸歎了口氣。
他無話可說。
閻理和美杜莎都是天生适合做推演者的人,隻要能活着,就能到達頂峰。
這樣的人都太有自己的原則,太有自信了,而且也更記仇。
美杜莎幾乎把薄情和心狠寫在臉上,因爲曾經被抛棄,她在做過努力而無果之後,自然也可以斷得一幹二淨,就像一個超級喜歡的東西,有朝一日有了瑕疵,就會毫不猶豫地扔到垃圾桶裏。
嗯,好瓜。
感謝美杜莎讓他一次性把兩個大佬的瓜吃全了。
但虞幸真的沒法評價,他畢竟沒有感情經曆,這是他漫長人生中經驗最缺失的一個領域,想也想不來。
不過如果是他還有一年性命,而且會連累親近的人一起死的話……
虞幸忽然失笑,這種場面還真不是不可能出現。
真到那種時候,再代入一下的話……
他大概會任由喜歡的人選擇吧。
要一起死就一起死,要分開就分開,他都要死了,要讓喜歡的人傷心了,這麽失職,哪還有資格替喜歡的人做決定呢。
貨架後面傳來一些細微聲響,美杜莎伸了個懶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發。
“和你說的這麽詳細,一是覺得和你挺投緣的,而且你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除了我自己。二……也是想借機替某個偷聽半天的人回憶回憶,我當初到底說得多清楚,現在就算是耍無賴,也很難等到我心軟了。”
“……”閻理從貨架另一側走過來,精神梳理完畢的他臉上已經重新有了血色,但莫名的,虞幸感覺他的臉色比之前還要差。
“很難等到,就不是一定等不到。”閻理超小聲,“而且我可以多耍點無賴。”
他真的能做到一臉冷淡地說這些,高大的冷酷男人一手扶着貨架,垂着眼,怔怔地看着美杜莎的頭發絲:“因爲我真的知道我錯了,在你面前我隻錯了一次,但代價已經讓我承受不起。”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明明每天都比現在開心,對不起,是我做的不好,讓你很難再信任我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重新讓你信任我,是不是我們就可以重新——”
美杜莎偏頭看向他。
會忍不住和虞幸一個外人說這麽多,她當然不是真的沒有觸動。
今天是閻理第一次說他錯了,第一次這樣破罐子破摔地撒潑打渾。哪怕是小時候,閻理被蟲子吓哭,也不會直白地說他害怕,隻會拐彎抹角請她把蟲子打死,長大了更是學會了用各種各樣的方法達成目的,撒嬌也是一種手段。
從來沒有一個方法是完全示弱,不管不顧。
像她挽留男朋友時一樣,閻理也好像也學會了低頭,看來哪怕是他們這樣的人,想法也有變的一天。
她還是那麽喜歡他,又怎麽敢确定他的分量不會重新變重呢?隻是……
淡淡的惆怅在她底一閃而過,誰也沒能發現。她露出不以爲然的表情,挑眉推開閻理走去外面,仿佛已經鐵石心腸:“或許是的,這是唯一讓你挽回我,也是讓我挽回過去的方法,可是,傻瓜,我們或許沒那麽多時間了。”
在那天來臨之前,這些都不夠重要。
我們的時間不多,身爲所有推演者最信服的“最強”,你更不能掉鏈子啊,閻理。
她輕笑着告誡:“你知道的,你現在每多說一句話,你的優秀副隊長衍明同志就要多花一些代價請系統給你收拾爛攤子。”
“從現在起,你最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收拾一下表情,做好你的閻王爺。”
閻理瞬間聽懂了她到底是在告誡什麽。
“虞幸。”他突然轉頭,“之後大部分人都會不記得發生過什麽。”
虞幸:“……嗯,你這時候把我想起來了啊。”
閻理平靜地說:“麻煩你記一下,這是我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有效認錯,有重大的突破意義,不能所有人都忘。”
虞幸:“?”
看到虞幸不解,閻理解釋道:“因爲如果我在其他情況下認錯,就是不尊重她。當年她和我說得清清楚楚,現在的情況都是我應得的,如果我隻是認錯就想取得原諒,也太不把她當回事了。”
虞幸眨眨眼,神色微妙:“不,你誤會了。我不解的是,是什麽讓你有自信把我當成你們的備忘錄?”
閻理:“……”
他沉默兩秒:“用一次,欠破鏡一個人情,你可以随時要我還。”
虞幸頓時露出笑容:“成交。”
明天一定寫方府!!!!
今日減肥失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