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虞幸将意識探入了趙一酒腦中,放映廳裏回歸了一片寂靜。
亦清暗自唾棄了一遍這兩個人類,冷哼一聲,決定去找讓他百無聊賴的罪魁禍首。
剛剛虞幸也說到了,電影院裏一定有一個已經成型的怨靈,将那些被感染者聚集到這一個放映廳裏來,自己則不知道躲哪裏去了。
亦清很無聊,他無聊的時候就要找點事情做。
雖然他知道虞幸讓他去找怨靈玩,又把他當做工具鬼的意思,隻不過他也并不在意,反正這件事情他不排斥,那順水推舟幫虞幸解決一個麻煩也沒關系。
亦清又再一次的,忍不住的,對着兩個閉着眼睛的人類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伸手用折起來的玉骨扇在虞幸頭頂敲打了一下,亦清便朝着放映廳一側的出口飄去。
他一直感到非常的擁擠,周圍全是小光點,是這個世界獨有的所謂的怨靈病毒因子,這感覺就像是,以前他在酒吧裏的時候,明明可以一個人獨享一整間休息室,但突然有一群顧客湧進來,把他的休息室霸占了個嚴嚴實實。
那些顧客還很沒有眼力見地擠來擠去,讓他很不爽,殺了一個就會再湧過來兩三個,無窮無盡。
蟑螂似的殺不完。
青衣鬼冷着一張臉,直直地朝一個方向飄過去,路經牆壁,青色的身影驟然虛幻,随着淡淡的輕霧籠罩,亦清輕而易舉地穿透了牆壁,進入了放映廳另一側的走廊。
虞幸不想用詛咒之力打草驚蛇,沒有大範圍的進行感知,所以暫時無法确定怨靈的位置,他卻不一樣,他本身就是鬼物,無論周圍都是些什麽東西,在他的眼中都泾渭分明。
有一股和那些因子明顯不一樣的氣息,就在走廊盡頭的監控室裏。
那股氣息帶着一絲混亂和渾濁,顯然是有主觀意識的,而且主動的隐藏了自己的存在。
但亦清現在是沒有任何東西壓制的狀态,對于他這種強大的千年厲鬼來說,這區區的怨靈還是有些不夠看。
他就這麽老神在在地飄過去,那躲在監控室的怨靈應該也感覺到了危險的來臨,愣是不敢逃竄——
一股股青色霧氣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蔓延至整個電影院,将接觸的每一寸都覆蓋了起來,可以說,電影院已經被亦清布下天羅地網,隻要他願意,不管是怨靈還是被感染者,它們是死是活,身在何處,都不過是亦清的一念之間。
幾個呼吸的速度,亦清就來到了監控室。
他穿過了門扉,怨靈近在咫尺,混亂的氣息愈發的清晰。
“你在哪兒呢?小朋友。”亦清俯身向四周看了一圈,并沒有看見任何的身影,但他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露出了笑臉,青色的眼睛望向監控室裏滿滿的亮起的屏幕。
監控室的一面牆上布滿了被分成塊塊的顯示屏,每一個顯示屏都對應着一個放映廳,以及空蕩的走廊,還有門口的售票處。
虞幸和趙一酒所在的地方是7号放映廳,監控如實的記錄着這個放映廳裏發生了一切。隻見觀衆席上的觀衆坐得非常分散,彼此之間毫無交流,除了最後面兩個新來的家夥,其餘的人都呆呆地望着前方。
而那不斷變換着圖案的大熒幕則在監控裏有些模糊,原本應該是各種圖案和紋路的地方隻留下了重影一般的大色塊,無法被觀測。
其他的監控趨于靜止,無論是走廊、售票處還是放映廳内部,時間都好像定格在了病毒席卷而來的那一刻,沒有人影,沒有事物的變化,像是被遺忘了。
亦清掃視一眼,輕輕的笑了一聲。
“小朋友,你躲在監控裏了呀。”
對他來說,叫一個怨靈小朋友好像也非常合适,反正他做鬼的年齡都足夠當怨靈病毒們的祖宗了。
那麽自然,在祖宗面前,一切小聰明都不夠看。
亦清搖着他的扇子,施施然坐在了監控室的靠椅上,其實他平時都像是一團霧氣一樣,接觸不到沒有鬼氣或靈力影響的事物,哪怕是偶爾想要睡在哪裏或者坐在哪裏,他也都會先用自己的鬼氣将那些東西給污染一遍。
真要說的話,和病毒因子倒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但是在這個世界,亦清發現起碼有一件事是讓他覺得有點欣慰的,那就是他省去了污染某樣東西的過程,因爲空氣中密密麻麻的病毒因子,已經承擔了媒介的責任。
他吧唧一下坐在了附着在椅子上的病毒因子上。
亦清慵懶的坐姿有些類似于他還在攝青酒吧當老闆的時候,瞬間,一種俯視一切的氣勢就出來了,大大沖淡了他身上那種溫文爾雅的書生氣。
或許是因爲周圍沒了旁人,也沒有什麽新奇的東西和人類,隻有他最熟悉卻看不上的鬼物同類,所以亦清在此時的樣子才是最接近真實的他的。
看向監控的表情有些玩世不恭,如同将躲藏在屏幕裏的怨靈當做了手中的玩具,他不緊不慢地觀察着那些靜止的屏幕快,幾乎隻掃視了一遍,他便将目光停留在了最角落的一個走廊監控上。
這條走廊是電影院一樓通向員工通道的一條走廊,不對外開放,走廊兩側分别是房門緊閉的員工休息室,更衣室,還有員工廁所。
監控範圍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功能性房間,不過并沒有出現在畫面裏。
亦清之所以知道的這麽清楚,是因爲他已經在整個電影院裏溜達了一圈了,加上他的青霧蔓延着,很多虞幸和趙一酒完全沒去過的地方,也在亦清的掌控之下。
在他鎖定了這個屏幕的瞬間,他感覺到有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家夥更加的恐懼了。
“你就在這裏面,對吧?”亦清飄了起來,雙腳離地,懸在空中,那一身青色的長袍無風自動,并且隔絕了周圍的小光點們。
“嗯?伱想知道我是怎麽找到你的?”反正怨靈并不會回答他,他就自說自話,自己回答自己:“其實啊,我去這條走廊上溜達的時候……”
“把員工休息室的門打開了呢。”
而監控畫面裏,員工休息室卻依舊是關閉的狀态。
要麽這是怨靈過去躲藏的時候順手将門關上了,要麽就是怨靈在制造視覺欺騙的時候,并不知道員工休息時被打開,所以用關閉的影響覆蓋了這個監控。
總之,這個監控不對。
亦清很滿意地感受到,監控屏幕中傳來了怨靈有些懊惱和絕望的情緒波動。
好像很久沒有欺負别的鬼了。
自從和虞幸綁定,他就多方收斂,一方面是因爲不想被虞幸當成隻有殺戮欲望的無腦鬼物,當成麻煩,從而不高興。
另一方面,他和系統之間也有約定,利用和虞幸的契約脫離了原來的世界之後,他不能在别的世界惹麻煩,一旦惹到了什麽不該惹的東西,捅出了簍子,系統也會跟着倒黴的。
所以之前幾個推演副本,他要麽直接被系統限制力量,要麽就得低調行事,不能破壞推演者們的任務體驗,亦清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過别的鬼在他面前瑟瑟發抖的樣子了。
“哈……”
他暢快地笑了一聲。
畢竟他的本性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厲鬼總是惡劣的,一時的束縛并不能當做永久的規則,哪怕他裝得再無害,也掩蓋不了厲鬼的本性。
亦清眨眼之間便融入了那塊顯示屏。
屏幕中,空蕩蕩的走廊裏忽然就多出了一抹青色的身影。
鬼物在控制電子産品這件事上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賦,早在很久以前,“鬼來電”、“鬼錄像”、“鬼qq”和“鬼監控”就一直在各種傳說當中盛行了。
亦清自然也不會落後,盡管他是一個活着時從沒有碰過任何電子産品的千年老鬼了……但有些事情就像天生就會一樣,通過監控進行時空穿越,這也難不倒他。
他站在了走廊上,下意識看向頭頂那圓圓的電子監控攝像頭。
監控屏幕上,實時地對走廊進行着反饋,能看見那青色的身影忽而停住,緩緩轉過頭,一張蒼白的、無法辨認的模糊臉龐就出現在了攝像頭裏。
“茲茲……”
電流忽然被幹擾,開始出現波浪一樣的雪花點紋路,那個青色的鬼影似乎笑了笑,下一瞬間,屏幕突然一黑,再亮起的時候,可怖的青色鬼臉驟然占據了整個屏幕!
如果監控室裏有人,一定會被吓一跳吧。
亦清笑嘻嘻的撤回了他覆蓋到攝像頭上的青色霧氣,順帶将那種可以制造幻覺的能力影響也撤去了。
真是可惜,亦清想。
他好想在真正的電影院裏做這件事啊。
在有很多活人的世界,讓某個電影院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怪談傳說對象,然後引起人們的好奇,還有追尋的欲望,這種感受……能讓攝青鬼的力量越來越強。
他那個年代的神明,需要人們的信仰來維持力量。
同樣的,他那個年代的鬼物,也需要人們的恐懼和相信,來決定強弱。
攝青鬼不止他一個,這種鬼本身就有着一定的恐懼的能量,他所在的那個世界,人人都知道攝青鬼的大名,不像虞幸生活的現實世界,隻有一部分靈異愛好者才會去了解攝青鬼。
亦清覺得很可惜,他很想讓現實世界的人們都感受一下恐懼,可是系統和虞幸的雙重制約讓他不能這麽做。
那他也隻好在别的地方發洩一下了。
比如這個怨靈滿滿的末世世界。
亦清咧開嘴,赤着雙腳懸浮在走廊上,對着員工休息室擡起手掌。
休息室果然已經重新被關上了門,看來那個凝聚起來的怨靈平時多用實體。
從監控的角度去看,青色的鬼影擡起手,青霧幽幽地翻滾,那扇好像已經鎖死了的門便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下一秒,一個人類模樣的,臉色比面粉還要白的東西便從門裏滾了出來,它手舞足蹈地比劃着什麽,張大着嘴,應該是在尖叫或是咒罵。
可惜監控不收音。
青衣的鬼影在空中搖曳着,也不見他做了什麽,那手舞足蹈的白面粉人就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掐住脖子給擡了起來,面容更加猙獰。
它的雙腿胡亂地蹬着,有那麽一瞬間好像化爲了虛幻,想要逃走,可還不等它有任何逃竄的動作,周圍的青霧又壓制着它重新變成了實體。
亦清正在腦内思索一些殘忍的死法。
他想到了一個。
青霧瞬間翻湧,朝着聲嘶力竭咒怨着的白面粉鬼包裹而去,快要碰到的時候,亦清若有所思地停了下來。
他擡頭,再一次地看向攝像頭。
這東西總給他一種被注視的感覺,就好像他現在的一言一行,都在被一雙雙無聲的眼睛窺探着。
他在狹小的方框裏,窺視者在方框之外。
對吧?窺視者。
亦清對着你比了一個食指,溫和的眉眼仿佛無害的書生,笑着道:“噓……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在看着我,不過……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實在是太不建議被觀看了,還是給我留一些美好的印象吧。”
監控屏幕頓時黑了下去。
任何形式的記錄也都在這一行斷絕。
……
被揭穿是“本人登錄”之後,虞幸毫無疑問被有些生氣的趙一酒拉過去做了勞動力。
一個又一個在幽暗工廠裏閃閃發光的小光點被兩人迅速清理,這個腦内世界也維持不下去,到後面已經搖搖欲墜,每一個地方都像是劣質的遊戲建模一般,輪廓都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當最後一個小光點被清除出去,趙一酒眼前的世界轟然崩塌,隻是一瞬間的恍惚,他就回到了電影院的放映廳裏。
不管在腦内世界過了多久,進行了多遠距離的移動,現實裏的他仍舊坐在椅子上,眉頭因爲在腦内世界的不爽而微微皺着。
他一言不發地起身,看都不看在旁邊悶笑着的虞幸,拿起了止殺。
“欸,酒哥?”虞幸立刻喊住他,“别生氣嘛,我隻是看到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忍不住逗逗你……你也知道我的性格的吧?我根本忍不住!”
趙一酒聞言,臉色有些發紅。
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對于自己被騙而羞惱的。
他終于一言難盡地看了虞幸一眼:“你知道這句話聽起來有多渣嗎。”
“知道啊,可我不就是可惡的人渣嗎。”虞幸歪頭,似乎對于自己的這個評價接受良好,“隻要我夠渣,那你所說的一切事實就都無法讓我感到羞愧。”
趙一酒:“……”他臉更癱了。
止殺泛起冰冷的光。
“我現在要去殺被感染者。”趙一酒道,“但是,我能也戳你一刀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