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的夜晚本就漫長,在副本裏的夜晚更是如此。
趙一酒頂着黑眼圈回寝室的時候,天上的黑色已經逐漸褪去,開始微微泛起灰白,他毫不意外地發現三個臨時室友都躺在床上睡得很香,沒有一個人有等他的意思。
“……”他輕聲将門關好,悄無聲息地走到每個人床前都看了一眼,尤其在虞幸床尾停留了很久。
寂靜之中,他一身陰影尚未散去,瞳中的紅色微微泛着光亮,站在那裏,要是此時有别人看到這一幕,恐怕會吓得心髒病都出來。
這實在是太像站在床頭凝望活人的鬼物了,要麽就是那種半夜偷闖别人家的變态。
虞幸也是這麽覺得的。
十幾秒之後,他無奈地睜開眼睛,聲音爲帶着剛剛睡醒的沙啞,還有一點笑意:“回來了啊……不睡覺,看着我幹嘛?”
“你的呼吸頻率暴露了你沒睡覺。”趙一酒幽幽說道,“我就想看看你能裝多久。”
“……其實也不是沒睡,是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我醒了。”虞幸打了個哈欠,幹脆坐了起來,打量了趙一酒兩秒,“去了多久?”
“馬上就要天亮了。”趙一酒的聲音聽起來也帶着疲憊,他算是一直在使用陰影的力量隐蔽自己,将整個宿舍樓上上下下摸排了一遍,中途還要躲開那些巡視的老鼠,精力消耗非常大。
“啊……已經要天亮了嗎?那還真是辛苦了,不過看樣子,應該是沒找到什麽?”虞幸揉了揉太陽穴,真正的清醒過來,掀開被子下床。
他不覺得趙一酒站那兒是專門爲了看他睡覺或是等他主動開口,趙一酒是個很有效率的人,如果沒有必要,他一般不會做多餘的事。
那隻能證明趙一酒覺得現在不能直接入睡,虞幸湊到趙一酒身前,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受傷了嗎?”
“沒找到有用的東西。”趙一酒聲音很沉,似乎是有點失落,“但是探測出樓裏有很強的污染,我受到了一點影響,不太敢睡。”
“怎樣的影響。”虞幸眉峰微皺,按照他從女寝得到的信息總結出來的猜測,鼠疫會加速紅袖章等學生的異化度,也就是相當于,這種污染對他們這種本身自帶特殊力量的人很不友好。
他自己沒太大感覺是因爲他的詛咒之力可以有效對抗這種污染,而精神有鬼沉樹的力量影響,所以他是時刻處于一種更強大的污染的籠罩之下,對于女宿管這邊的詭異力量反而不那麽在乎。
但趙一酒這種有厲鬼力量封印在體内的人則不同,他本身就很不穩定,要是和趙謀、溫青槐一樣是普通人的身體,反而還安全一點。
如果連趙一酒都說不敢睡,就證明污染一定很明顯。
他們說話的聲音也驚動了趙謀和溫青槐,畢竟副本裏沒有哪一個推演者敢在睡覺的時候真的睡得那麽死。
天知道半夜會不會一把刀就朝他們劈了下來,半點都不警覺,那是會出大事的。
所以趙謀剛睜開眼睛就聽到自家的弟弟和隊長說着什麽污染,他“騰”得一下坐起來,反應很快:“怎麽回事?”
趙一酒:“……”
他看着面露擔憂的哥哥,閉了閉眼睛,嗓子有一點啞:“不是大事,影子巫師的力量很容易被這棟樓裏的東西滲透,我用了一晚上,‘它’的意識現在太活躍了,但我還可以控制住。”
虞幸和趙謀都懂“它”的意識便是指體内的厲鬼意識,而不清楚這方面事情的溫青槐雖然醒了,但爲了給他們自由交流的環境,默默選擇不說話。
“但如果我睡覺了就控不住了,一旦休息,明天你們隻能看到那個我,而且會占領很久,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趙一酒說這話時,眼中的猩紅都在不正常的流動,仿佛血河緩緩溶解。
此時距離趙一酒在厲鬼意識的影響下看見樹枝虛影已經過去了5個小時左右,那之後,厲鬼意識時不時就出來蹦達一下,嚴重地幹擾着他,恍惚間讓他覺得回到了小時候,剛剛融合厲鬼時在趙家給他準備的黑屋裏度過的時光。
當時也是這樣,不管他正在做什麽事,都可能随時聽見一個不屬于他的聲音和他說話,然後一點一點引誘着他,朝着堕落和黑暗的領域走去。
他扛過了那個階段,當然也可以抵擋住今天厲鬼回光返照一般的騷擾,可問題是他一邊要和那個意識搶身體,一邊還要運用陰影的力量排查樓道和一些空房間,稍有不注意,兩邊就都會崩。
趙一酒好久沒有這麽累過了。
“所以宿管這邊擁有的污染力量和‘它’應該是同源,否則不可能在困擾你的同時加強‘它’的活躍度,真是麻煩,死寂島這個世界的世界觀好像正好和‘它’撞上了。”趙謀關心的同時還是很理智的,他也走了過來,用比虞幸還細緻的手法,将趙一酒好好檢查了一遍,确實身體上沒有異常,才微微松了口氣。
要知道曾經的那個家族長輩在完全被異化成怪物的時候,身體的異變程度是很可怕的,這麽多年來趙謀最擔心的就是弟弟因爲融合了厲鬼而步了那位長輩的後塵。
相反,如果是純粹的精神方面的交鋒,他對弟弟很有信心,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阿酒的堅韌程度。
“說了沒大事,用不着這麽緊張。”趙一酒不太适應地将身體從趙謀的魔爪下掙脫出來,不過經這麽一折騰,他的狀态好像好一些了。
确實不是太嚴重的事情虞幸知道解決辦法,便跟着放松下來,揶揄道:“我知道了,你在我床尾站這麽久,是想讓我陪你聊天,免得你睡着?”
“……”趙一酒一言難盡,“沒這個興緻。”
“那我惹你生氣了你也會很難睡着,我懂我懂,這波是打算讓我氣死你。”虞幸說着就躺回了床上,在趙一酒呆滞的表情裏被子一蓋,舒舒服服地窩起來,“我能睡覺,就你不能,羨慕嗎?”
“羨慕也沒用,你在那兒站會兒吧,正好可以當個鬧鍾,上課前半小時叫醒我就行——”
“你是人嗎你?”趙一酒還沒說話,趙謀先忍不了了,他把眼鏡戴好,用充滿了斥責的目光盯着床上鼓起的被子,“虞幸,别搞我心态,阿酒已經這麽累了,你應該讓他睡你旁邊。”
趙一酒:“?”
虞幸:“?”
默默旁聽的溫青槐:“?”
“一石二鳥,你再搞點小動作,阿酒既能躺着休息,又會因爲要小心你而不敢睡着,目的就達成了。”趙謀嘴角勾起,“老哥這方法穩不穩?”
虞幸:“你說的我好像一個有什麽龍陽之好并且會耍流氓的變态。”
趙一酒:“……可以了,打住。”
“你們一開口就足夠讓人清醒了。”他木着臉,選擇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個人走到公共區域的桌邊坐下。
他當然看得出來,無論是虞幸的欠扁還是趙謀的欠扁,都是爲了用浮誇的話題讓他産生情緒波動以此維持清醒狀态。
他非要站在那裏等虞幸睜眼的目的之一也是這個。
可是……
還是終于坐起來的溫青槐說出了他此時的内心想法:“你們也太基了,說的很好,下次不許再說了。”
“行吧,行吧,開個小玩笑嘛。”趙謀聳聳肩,看着窩在被子裏仿佛随時真的會睡着的虞幸,認真了一些地問道,“你這麽不着急,是有解決辦法?”
如果這事兒不解決,那趙一酒就不是現在不能睡的問題,而是接下來的很久一段時間都不能睡,直到污染消退才可以。
但是沒人知道這種污染要多久才會消失,甚至是……究竟會不會随着時間消失。
要是厲鬼意識一直這麽活躍,趙一酒最多拖到精神極度疲憊,最終也還是隻能把思維讓出去,等待一次不知期限的恢複。
從小到大都沒有過這樣的情況,這将會是趙一酒自身最大的一次危機。
好就好在這次厲鬼的活躍是随着污染而來的,隻要解決的污染,厲鬼意識就會再次沉寂,虞幸心道你還問我,你這個當哥哥的這麽淡定,明顯也是想到了解決方法。
他敷衍得回答:“有啊。”
然後提高了聲音,沖着不想和他們說話的趙一酒道:“其實我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剛剛看了我那麽久都開不了口。放心吧,明天和曲銜青解釋一下,她答不答應另說。”
趙一酒這才理會他:“但她答應了就會受傷,我——”
虞幸道:“雖然感情上不太想看到那一幕,但是從理智上來分析,她的身體受傷問題不大,畢竟她沒有……痛覺。”
“确實,現在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這個,但明天還是先問問她的意見,如果她不想這麽做……”趙謀沉吟片刻,“我就再找其他方法。”
趙一酒身上多出來的污染既然和他體内的那隻厲鬼是同源,那麽說白了,污染屬于一種鬼氣。
這樣的鬼氣不是自然增長,而是外力強加,相當于遊蕩在外的力量,曲銜青的“軀殼受傷吸收鬼氣治愈”的特性剛好能把這種力量轉移過去。
前提是她得受傷,這意味着曲銜青想幫趙一酒,可能得手動往她身上戳幾個大傷口——小了還不行,能讓厲鬼如此活躍,污染程度必然不低。
連虞幸這種不講武德的人都覺得這個方法有點不是人。
所以隻能看曲銜青自己的意願,他知道曲銜青什麽事都聽他的,因此他絕不會對曲銜青做出任何希望她同意的暗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