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恐怖了。
雲肆察覺到了真正的恐懼,在面對着這條長河,吹着新鮮河風的時候,裙擺的晃動讓他宛若跌落地獄。
胸好軟。
啊!
他變成女人了!
雲肆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其實可以察覺到這不是他的身體,不僅是性别變化,他的視角也比平時矮了一些,渾身一點肌肉都沒有,明顯是……他現在以一種類似于附身的狀态,附在了一個女孩的身上。
可這不影響他的無法接受,他長這麽大,還沒女裝過!
而他隻是想看個熱鬧啊!
大概是他呆立太久,終于,一旁的老人們的談話聲将他拽入現實。
“這姑娘怎麽了……”
“噓,看她這麽傷心,大概失戀了。”
“說不定家裏人出事了……害,還是别這麽議論人了,小姑娘也不容易,現在年輕人壓力大得喲,我孫子的一同學……”
另一個聲音比較沙啞,聽起來嗓子不太好的老人制止了朋友的發散思維,他說:“别又是想不開要跳河吧。”
雲肆的神經被這個詞觸動,他瞬間清醒過來,眼神銳利。
是啊,就算他女裝了……也不應該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面,現在的重點是,他進入了畫裏。
這恐怕就是景物畫的攻擊方式了,這也在他的預料之内,左不過就是被拉入畫裏的人要用畫中人的身份躲避死亡和攻擊,出去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找到“門”,脫離畫裏,不知道這些油畫有沒有這種設定。
還有一種就是時間,在畫中待着,和死亡的危險抗争,等到躲過一次或幾次死亡威脅,時間差不多就到了,就能出去了。
他朝老大爺們那邊看去,幾個老大爺坐在河堤上,一人一個小馬紮,旁邊放着魚簍和裝魚餌的袋子,并不是所有老人都在釣魚,有幾個就坐在旁邊看,像是過來湊熱鬧的。
他的目光被正在議論他的老大爺發現,老大爺們立刻不說他了,轉而開始讨論今天的釣魚進展。
雲肆:“……”
他認命的一提裙子,扭頭就走,打算在河邊看看有沒有什麽提示。
老大爺當然會是一個可以交流的信息源,可他不想這麽早去,萬一觸發了什麽東西,他信息太少。
河邊還有别人,他起碼可以像散步一樣,先聽聽别的路人對這條河有沒有什麽八卦欲望,老大爺說“别是又想不開要跳河吧”,證明在他之前,也有人跳河了。
出過事就一定會有痕迹,他不信聽不到。
另外……雲肆尴尬地摸摸鼻尖,他離這麽遠都被畫拉進來了,那虞幸、冷酒、廚師還有廚師的同伴,應該都進來了吧,也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麽樣子……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放在了迎面走來的一個中年婦女身上,并且惡意的想着,這會不會是廚師呢。
畫中的天空比死寂島亮一些,雖然也是腦漿一樣的灰白色,但光線足夠,看起來就像現實中的多雲天氣一樣。
悠悠的風從河面吹來,還挺惬意,雲肆将耳邊垂落的長發攏到腦後,沉默地沿着河邊走。
現在好像是傍晚,吃完飯出來散步的人很多,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有一家人,也有情侶,還有牽着寵物狗出來遛彎的,大多數穿着随意,他一襲白裙,看起來有點孤獨的纖瘦身影,未免和這裏有一點格格不入。
或許這就是事件“主角”待遇——對于一幅風景油畫來說,憂郁的白裙女孩簡直太合适做點綴了。
其他人嘛……那些穿着睡衣就出來遛彎的居民,不可能出現在畫家妄圖制造的文藝氣息裏。
世界是沒有邊界的,但一幅畫有,雲肆慢慢走着,感受着這濃郁的日常氣息,走到某一處時,發現走不動了。
他的腿在接近那裏的時候就變得無比沉重,仿佛有一條無形的鎖鏈纏在他腳腕上,他在此刻就像一個想要脫離禁锢的畫中人,而前方是獨屬于他的空氣牆。
“……”
遠處的人們那麽自由和真實,隻有他知道,那隻是一個沒有被畫家圈定到畫框中的,不重要的寥寥幾筆。
他瞳孔縮了一下,突然覺得恐懼。
不是女裝的社死,而且這種意識到自己正被什麽東西掌控的感覺,令他非常難受,甚至想要顫抖。
這一刻,他甚至突然慶幸自己隻是暫時附身,而不是這副畫中的人,不然,他可能一輩子都會徘徊在這裏,卻意識不到哪裏不對。
但說起來,他的現實世界……真的就沒有“畫筆”在控制嗎?
“靠,不能被甯楓傳染。”在陷入思維怪圈的前一刻,雲肆甩甩頭,後退一步,先消除了腿上的沉重感覺,然後揉了揉太陽穴。
甯楓以前是個精神病醫師,就因爲年輕時沒有堅守住,對精神病口中的世界産生了認同,陷入了那些精神病的思維裏,導緻了自身世界觀崩潰。
從那以後,甯楓從精神病醫師榮升爲精神病……這事他們全隊都知道,因爲甯楓從沒想過隐瞞。
雲肆覺得自己不能随随便便對這種事産生懷疑,那隻會沒完沒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在聽到嗓子裏傳來的女生的聲音時僵硬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地捂住了臉。
他太慢了。
不過走到空氣牆這裏,一路上他該聽的情報都已經聽到了,如他所想,一幅畫的世界并不複雜,散步的人大多數圍繞着一個話題進行交談,仿佛爲此而生。
他聽到了三個值得注意的事情。
一,一周前有個女大學生在這裏跳河了,原因好像是和家裏鬧了矛盾,聽說,跳河的時候,女大學生的弟弟就在她身後,卻沒有阻攔,随她跳了下去。
二,從女大學生跳河之後,這一周以來,每天都有人能聽到重物墜河的聲音,但匆忙趕過去又看不見異常,水面平靜,毫無波瀾。
三,清早環衛工人總能在河邊撿到奇怪的東西,有時候是女人的鞋子,有時候是眼鏡,有時候是不知哪來的女式衣物,一連七天,每天都不重樣。環衛工人害怕,還特意和新聞上的圖片對比過,這些東西都不是跳河女大學生死時帶着的。
這三件事裏有多少成分在“聽說”中變了味,雲肆尚且不知,但大方向可以确定,這副畫的死亡威脅果然是以河爲主體。
他轉身面對這條望不見兩頭邊際的長河,河面平靜,不算清澈,看不見底下的暗流洶湧。
事件是從女大學生跳河而起,雲肆猜這八成是水鬼報複的主題,就是不知道,女大學生恨的究竟是不是家裏人,是不是那個“跳河時就在她身後的弟弟”了,他個人傾向于不是,因爲他沒變成弟弟,而是變成了一個白裙子女孩。
他這種外來者被拉進畫裏就是要被攻擊的,同理可得,“白裙女孩”才是容易受到攻擊的目标,河中的鬼八成更想殺“女孩”。
原因可能是因爲恨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也可能單純是爲了找個人代替她——死在水裏的人一旦變成鬼,就會被困在那裏,除非找一個人替它。
水鬼基本都是這個設定,這是從現實中的古代一直流傳下來的傳說,就算是遊戲裏,水鬼也不會跳出這種設定。
雲肆眨眨眼,他試着凝視了一會兒湖面,沒能從中感受到什麽吸引力。
估計水裏的鬼的第一個目标不是他吧,他畢竟當時站得遠,第一個被攻擊的怎麽都該是離畫最近的冷酒、虞幸或廚師。
“還好,好像還是可以看熱鬧,雖然視角不太一樣……”他安慰自己,順勢拍了拍胸口。
真舒服。
雲肆心滿意足地重新往老大爺們的方向走,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附身在老大爺身上,出了他這種年輕女孩,若還有一個身份一定會被鬼攻擊,那一定就是釣魚大爺了。
油畫上都有釣魚大爺的身影,這可更是“主角”啊。
想通了的雲肆打算找個看得見老大爺們的位置坐好,靜候劇情,他不是很想争這個赝品名額,所以佛系剛剛好。
他猜,應該已經有人看出他的外來者身份了,在河堤走了個來回的白裙少女可不是什麽容易隐藏起來的身份,同理,他在走路的時候,也發現了幾個疑似目标。
令他高興的是——都是女孩。
河堤的另一側,也就是他能望見的河對岸,就坐着一個紅裙子少女,看年紀也就大學生的樣子,少女并非獨身一人,她的臉色很黑,像是有人欠了她錢,另一個打扮更性感一些的女人則在她身旁,臉上笑嘻嘻的,不知在說什麽。
那兩個女孩的不遠處,還站着兩個穿着高中校服裙的女孩,看起來就要乖巧不少,可她們時不時放在紅裙少女那邊的視線,無疑暴露了她們對對方存在的在意。
即便隻是附魂,也好歹有人陪他一起附身女孩子了!
“有趣,我還是在觀衆席嘛。”要不是周圍人多,雲肆早就想吹個口哨表示自己的愉悅了,他這位置多好啊,全景觀看。
如果他的觀察沒有出錯,那四個女孩就是和他一起被拉進畫中的人了,釣魚老大爺們可能有别的用途,對岸也有幾個釣魚的人,或許真的就是送信息的。
雲肆都不想要信息了,他就想看戲——隻要這副畫被某一個人破了,其他人也會跟着出去,除非破除攻擊時其他人已經死了,那就沒辦法。
由于他體質的特殊,他最不怕的就是幻覺類攻擊,所以在這個畫中世界逛了兩圈後,他就已經察覺到了畫中的規則,認定了自身的安全系數。
他們隊伍裏遇到幻覺類的鬼物,向來都是他動手,風景畫世界對他來說還真不算什麽。
等雲肆向老大爺借到了一個小馬紮,便在離河稍遠一些的位置坐下,撐着下巴遙望對岸。
他無聊地想着,高中校服的女生還不動手,又是再觀察情況的樣子,想必是廚師他們,紅裙少女太冷了,應該是冷酒的附身對象,那個看起來最成熟的也最自然的女人……是幸吧。
也隻有幸可能在意識到自己的狀态時這麽飛快融入角色,還很高興了,聽喻封沉說,幸是個沒什麽羞恥感的戲精……
喻封沉還說,千萬别和虞幸比無恥,比不過的。
“好像很有趣。”想到了喻封沉這些評價,雲肆興緻勃勃,而如果他能有幸聽到對岸的“女生”在說什麽的話,估計也會認同喻封沉的。
……
“别生氣别生氣,大家都是姐妹了~”虞幸嬉皮笑臉攬住面前紅裙少女的肩膀,然後實在忍不住,從遊刃有餘的揶揄變成了一聲“噗”。
趙一酒立刻轉頭看他,即使臉完全不一樣,但那眼中的警告和陰森還是如出一轍。
“我一定會讓這隻水鬼後悔自己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他知道虞幸是看到他就忍不住笑,他其實看到虞幸本來也是想笑一笑的,奈何虞幸表現得太不在意,笑他沒意思。
于是變成了他單方面被笑。
“啊,水鬼做錯了什麽,它本來都老老實實讓我們帶走了。”虞幸見趙一酒心情不好,正了正神色,“咳……不是那個體驗師搞得事嗎?這樣吧,我們把這個人找出來,殺掉——”
“……殺掉嗎?”趙一酒的語氣變得有點猶豫,然後繼續冷臉,“他要搶名額,被鬼殺,是他自找的,我不會讓自己手上沾上人血。”
虞幸問:“萬一他不僅想搶名額,還想直接殺了我們呢?”
趙一酒張了張嘴,想說這就是不一樣的性質了。
不濫殺無辜,但一味地受氣,打不還手,這不可能。
他隻是不願意殺人,不是不能殺。
“那就反擊。”他說,“我們和他們沒有深仇大恨,如果他們就因爲一個名額下死手,那就和那些濫殺無辜的鬼物沒有區别,鬼物的血,可以沾。”
虞幸眸光一閃,果然還是酒哥這樣比較好啊,如果任由厲鬼狀态搞小動作,這個善良的酒哥恐怕就要沒有了。
看着面前和趙一酒完全不同的女孩,明明是不同的皮囊,卻因爲氣質而和趙一酒重疊,那隻厲鬼即使有着和趙一酒一模一樣的容貌,卻完完全全像是兩個人。
虞幸笑道:“用不着你來,他們要對我們動手,我玩死他們。”
他反正不是什麽好人。
“他們就在那邊。”趙一酒被虞幸這個岔打的,終于放下自己附身了女人的怨念,不動聲色地示意了一下離他們不遠的那兩個高中女生。
“嗯,早就發現了,沒有系統兌換的體質,他們就是普通人素質,根本沒有隐匿的天賦。”虞幸瞥了那邊一眼,玩味一笑,“等天黑吧,天黑,這副畫的劇情應該就要開始了。”
“天黑還要很久嗎。”趙一酒比較期待天黑。
“不會久的,畢竟隻是畫中世界,時間最不重要了。”虞幸笃定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