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絲婆婆在椅子上睡得可香,剩下了十幾個尚有些忐忑的推演者在旅館的大堂中面面相觑。
好吧,現在他們該做什麽倒是很明朗了……找到“亂跑的黛絲女兒一名”,然後在其的帶領下完成第一天的賒賬,選擇自己的房間,之後無論是洗澡吃飯還是馬不停蹄地從旅館應當存在的後門進入城市的其他地方開始狩獵,都全憑他們自己的選擇。
畢竟尚沒有一個人能完全地領導所有人。
現在的問題就是,黛絲的女兒會在哪裏?他們可沒有旅館地圖——在認真搜索整個廳堂以及與之相連的第一個娛樂室後,衆人得到了這樣的結論。
這麽大的地方,一個一個房間找人,估計連覺都不用睡了。
“黛絲的女兒到底爲什麽要亂跑……”引渡人發出了疑問的聲音,“她爲什麽不能像黛絲一樣,長在一張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的搖搖椅上呢?”
許桓:“……”
他懷疑自家公會的人已經瘋了。
“你說……”曾萊在此時靠近了虞幸,他能感覺到虞幸此時的心情不大美妙,和虞幸身邊的趙謀、曲銜青都對視一眼後,這個一路上本本分分甚至在有些人看來有點暖的男人,終于暴露了一絲在平時會被人稱爲“啊是那個喜歡作死的不穩定因素”的賭徒的本質。
他得到了虞幸的注視,又看了一眼睡着的黛絲,壓低聲音問:“如果我們把這張椅子抗走,并且做出把椅子從樓上扔出去的舉動,她亂跑的女兒會不會趕來英雄救母呢……”
虞幸用欣賞的目光表達了對這個提議的贊賞。
曾萊收到鼓勵,于是接着說:“可惡啊要是我的骰子還在,我就能知道扔下去的一瞬間被她女兒看見的幸運概率是多大了,更别提……我覺得有你在的時候,我的運氣一直都挺好的。”
他到現在也沒能忘了在靠着門走投無路的時候,那顆突然“六”面朝上的一骰。
“我覺得你可以試試。”虞幸真誠地說,“如果你沒有死的話,也算是爲我們做出了巨大貢獻。”
“等等,萬一死了呢?”曾萊問。
虞幸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仿佛不明白他爲什麽會問出這種水平的問題:“死了就是死了啊,賭徒前輩,你指望我爲你報仇麽?可已經死掉的你也看不見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鬼東西……”趙謀忍無可忍,他想把這兩個失了智的家夥放在椅子上扔出去。
他看了看已經在大廳站的非常分散的衆人,歎了口氣:“在我們能接受的時間範圍内,黛絲的女兒一定會來找我們的。”
“爲什麽呢?”一顆毛茸茸的頭突然出現在趙謀身後,悄無聲息,趙謀表面波瀾不驚,其實已經被吓了一跳,他偏頭一看,是那個一直跟在溫青槐身邊的女孩子。
叫荒白的。
而和她形影不離的溫青槐正在另一邊翻閱放在書架上的資料,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邊。
“荒白,你什麽時候站到後面的……”曾萊與荒白有過一次推演的交情,還曾經和溫青槐一起,被她看見過從浴池狼狽出來,隻裹了一條浴巾的姿态。
不管怎麽說,他們之間其實并沒有在和大部隊一起行動時表現出來的那麽生疏。
“賭徒大佬呀~”荒白笑嘻嘻道,“我正大光明走過來的哦,隻不過一旦離開槐大佬的手臂,别人好像都不會注意到我了……就和那邊的鍾翎一樣哦。”
聽她提起一個有些陌生的名字,幾個人都順着荒白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衣服頗有些厚的青年。
他的脖子裹在像圍巾又像領子的布料裏,渾身也有多個破洞和傷口,黑發較短,長相清秀,隻有十八九的樣子,個子也中等,總的來說,是個長得很不像炮灰的人。
可奇怪的是,從集合到現在,似乎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麽一個人的存在,和話少的崔晖不同,虞幸懷疑這個叫鍾翎的年輕人可能真的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真真正正的隐形人。
再加上對方那件看起來頗具奇幻色彩的衣着,虞幸不得不把他和燒顯卡大作狂戰……不,刺客信條聯系在一起。
鍾翎站在壁爐邊,正嘗試把爐子裏的柴火點燃,幾人的目光立刻被他注意到,他顯然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人一起看他,不算冷淡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裂痕,然後他接着沉默地轉身,無視了幾人,對着那個壁爐繼續努力。
“等會兒,這是誰啊,有點眼熟,但是我想不起來更多了……”曾萊摸着腦闊,眼中閃過震驚,不管怎麽說他可是研究院的人啊,對一個提前暴露過名單的人竟然會如此陌生,這不科學!
“用真名的推演者起碼是明星推演者了,而且我還收集過所有參與者資料,照理說不會這麽陌生才對……”趙謀也道,“看來是身份原因,讓我們模糊了對他的印象。啧,他的這個身份難度絕對不低啊。”
“比起這個,隻有荒白能随時注意到他啊。”虞幸喃喃了一句,把注意力從鍾翎身上轉回荒白這裏,他眯着眼,笑容禮貌,“你和溫青槐還真說不準誰才是大佬。”
“啊,說什麽呢,當然是槐大佬帶着我啊!”荒白攤了攤手,笑眯眯的樣子竟然讓虞幸覺得很眼熟。
——他自己撒謊當愉悅犯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曾萊在此時有些八卦地問:“我有點好奇,你們都是情侶了,爲什麽你還要喊他槐大佬?”
荒白:“因爲……這是我們的情趣,你這個單身狗當然不懂啦,嘻嘻。”
莫名遭受了暴擊的曾萊抿抿嘴,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後歎了口氣:“說的也是。”
曲銜青默默聽到現在,眼睜睜看着話題越來越歪,并且有着像脫缰野馬一樣一去不回的架勢,她不得不把圍在這裏的幾個人的思緒都抓回來:“剛才在說,黛絲的女兒會自己來找我們。”
“謝謝你還記得,我真感動。”趙謀又一次歎了口氣,他瞅了瞅現在待在這邊的,除了虞幸曲銜青之外,就隻有曾萊和荒白,還有一個正努力巧合地往這邊靠的卡洛斯。
等到卡洛斯來到了可以聽見他們說話的位置,趙謀才道:“從剛才黛絲的态度來看,她很需要我們這些外來者,不管是出于沖業績還是别的什麽理由……她甯願允許我們賒賬一天,都想讓我們盡快住下。在這種情況下,她是不會放任我們在這裏亂逛,并且因爲實在摸不着頭腦而放棄住店的,想必她的女兒正在往我們這邊亂跑吧。”
虞幸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的腳自始至終就沒移動一下。
這間廳堂連接着很多地方,從走廊離開,分别向兩側延展出通道,經過其他推演者短短幾分鍾内有限的探查,他已經聽到這些通道通往的是營業手冊上提到過的各類功能區了。
倒是沒有在附近看到可供居住的房間,或許客人們住的地方,是位于要從廳堂角落那座環繞向上的、精美華麗的樓梯拾級而上後才能達到的二樓中吧。
這樣的分布倒也有趣,這意味着推演者們要議事,都得聚集到一樓來。
虞幸暫時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但也能從中察覺到屬于陰謀的味道。
沒過多久,那些躁動的人們就冷靜了下來,紛紛想到了與趙謀相同的結論,經過寥寥幾句協商,他們決定就在廳堂裏休息一下,等待黛絲女兒的出現,于是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也沒管身上的水、鹽和血會不會給這些一塵不染的精緻物件染上污漬。
主要是黛絲睡得實在是太熟了,給了推演者們一種沒人管他們的感覺。
在所有人都有些疲憊地安靜下來的時候,他們還聽到病秧子虞幸拖着長音,用像是某種詭異抱怨的嗓音慵懶地說:“本來就該這樣嘛~開店做生意不應該顧客是上帝嗎?好累,曾萊别搶我的沙發。”
曾萊:“沒事賭徒前輩,一到這種時候就用這麽嫌棄的語氣叫我名字!”
衆人:“……”
呵呵,不知道爲什麽,聽着虞幸和他隊友、朋友們的對話,總覺得這裏不應該是死寂島,應該是一個休閑度假村呢。
終于,在一片詭異的氛圍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終于在那高跟鞋踩在地闆上的哒哒聲中,接近了。
光是聽着這腳步聲的頻率,不難想象朝他們接近的,是怎樣一個瘋跑的女子。
“嘿!我來晚了媽媽!”正當衆人聽得聚精會神時,一個白色的身影不負衆望地從走廊跑進了廳堂。
虞幸也不禁朝她看去,然後挑了挑眉。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看起來足足有兩米高的少女,少女穿着一件大裙擺華麗白裙,由于在這個時代,女人們的裝束以彩色爲時尚,隻有女仆們才會穿黑白色,男士則反過來,以黑白爲正裝,下等人士和男仆則穿得很鮮豔,這個跑進來的少女即便可能衷于白色,也依然在衣服上增加了類似于大紅色腰封蝴蝶結之類的點綴。
她的頭發金燦燦的,又滑又亮,被珍珠發帶仔細盤好,軟軟的耳垂上墜着奢華的紅寶石耳墜,領口上方大片白皙的皮膚映襯着極具設計感的紅黑寶石項鏈,纖細的手指則套着各種指環與戒指,光是看打扮的花費,這個少女遠比黛絲婆婆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資本家,一個旅館老闆。
可真正吸引虞幸的其實是少女……隻能用牛逼來形容的長相。
你能理解一個人對另一個稱贊“你長得真牛逼”的那種感覺嗎?
那是一種說不出究竟是想表達好看還是醜陋的古怪描述,正如這裏每個人看到黛絲女兒的感覺。
“媽媽睡着了啊,又把客人交給我了呢。”少女踩着腳下血紅的高跟鞋,目光越過屋子裏的所有人,在黛絲婆婆身上流連了一下,那有着非常優秀的基本盤的臉蛋上,過于消瘦的肉讓她顯得有點陰險。
她的面色是黑白的——眼睑下方蔓延出了一道道黑色經脈般的紋路,嘴唇也塗滿了黑色唇彩,眼中的眼珠過于大了,看起來很瘆人。
她用一種壓低了,但事實上所有人隻要長了耳朵就可以輕易聽到的聲音,一臉反派像的呢喃了一句:“你還真是對我毫無戒心呢……媽媽。”
在确定衆人都對這家旅館的母女倫理産生了興趣之後,少女對着衆人露出了得體(相對而言)的笑容。
“十九位客人對嗎……”少女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在趙謀臉上停頓片刻,笑意加深,“不,是二十位呢。歡迎入住我的旅館。”
“你們可以盡情選擇想住的房間,隻要——你們确定明天能還得上今天賒的房費。選好了房間就不能更改了哦,除非原本的房間出現了不能居住的問題,或者你們願意花更多的錢升級房間檔次,啊,開始吧,我想你們已經迫不及待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了。”少女娴熟地來到櫃台邊,拿起一本本子,“來我這裏登記,我會把房間鑰匙給你們,順便一提,看在你們都是窮人的份上,今日額外的食物和衣物也可以賒賬,嗯,武器除外。”
大概是這個少女除了身高和長相奇怪之外,實在是太像一個活人了,衆人本能地對她生不出太大的警戒心,很快就有人上前登記。
因爲不清楚狩獵鬼物的具體難度,衆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基礎的雙人房——單人房雖然隐蔽性更高,但是太浪費了。
然而,很快就有超出了他們預料的事情發生。
“爲什麽嘛!”荒白抱着溫青槐的胳膊,卻是在沖着黛絲的女兒噘嘴,“爲什麽我們不能住一起?”
沙和許桓也有了不一樣的表情。
“隻可以和同性住一起哦,女孩子就要和女孩子住。”少女笑着,語氣不容置疑。
“可我是她男朋友啊,這也不可以嗎?”溫青槐有些難以理解。
少女:“不可以哦。”
“那你們旅館的大床房是拿來幹什麽的?”代月甫實在好奇,加上一路上溫青槐做了不少有用的事,爲人也好說話,他便本能的爲可能兩個月都不能和女朋友做那愛做的事的溫青槐感到同情。
少女歪了歪頭,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當然是爲女孩子和女孩子,男孩子和男孩子,這種好朋友準備的,晚上想聊天就方便了呀。”
溫青槐一言難盡。
而且他居然從少女的臉上看到了真實的疑惑,好像她是真的不知道談戀愛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住一起到底會用大床房做些什麽。
溫青槐突然有了一個驚悚的猜測。
死寂島……不會都是無性繁殖或自我分裂吧。
少女不知道自己的話暴露了些什麽,她想了想,接着道:“對了,有血緣關系的人也不可以住一起哦!”
她額外掃了一眼趙謀,盡管……有血緣關系的那位并不在場。
白小冰和白君瑞對視一眼。
“爲什麽會這樣呢?”引渡人擔憂地看了一眼平時需要副會長照顧的會長。
“這是……媽媽定下的規矩,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呢。是這樣的,整個旅館的所有規則都是媽媽早就定下的,我不知道對她來說親情和愛情有多麽令人厭惡,總之,我已經習慣了她的壞呢。還有,我總覺得她瞞了我很多東西,她到現在還告訴我,想生小孩的話就要由媽媽吃掉爸爸的血肉和骨頭……”少女回頭看了眼黛絲婆婆的搖搖椅,然後呀了一聲,“媽媽走了呢。”
衆人一驚,跟着望去。
原本由黛絲婆婆躺着位置不知何時變得空空如也,隻剩下一個空椅子,在驟然寂靜的廳堂裏,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而聽到少女的說法後,虞幸突然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他想起剛才隔着宣傳手冊摸到的,黛絲肚子裏孕育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