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運氣不錯,雨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就停了,烏雲四散而去,露出了亮慘慘的白色天空。
他們可以出發了。
虞幸在這段時間裏把關于墓宮的信息接受了個明白,他心裏的疑惑被解決了一些,又添了新的問題。
那就是他随時可以感受到的違和感,現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一定是忘記了一些東西,他進山之後有什麽地方能讓他經曆了一些事情,然後卻淡忘掉呢?
隻有在棺材裏躺着的那段時間了。
雖然卡洛斯說他隻進去了三分鍾,但是模糊時間流速的靈異力量并不少見,虞幸成爲推演者後都遇到過不少次了。
虞幸留了個心眼,能讓他毫無察覺地改變他的記憶,這種力量一定很強,而且他現在沒有出什麽事,也沒有感受到惡意,說明這應該是某種“劇情需要”。
推演遊戲畢竟是遊戲,哪怕調查員類推演裏npc再自由,也是遊戲裏的人——可以被推演者随意取代身份,哪怕這個世界獨立運轉,虞幸也不認爲它是真的。
說起來,虞幸之前倒是遇到過其他真實世界的人,比如甯楓,他到現在還沒有去和人格面具模闆裏那個異常研究組取得聯系,所以也不清楚甯楓那邊究竟屬于什麽體系。
但既然自成一派參加推演,虞幸姑且認爲對方的世界是一個和他所在的世界相同等級的地方,稱得上一聲“真實”。
總之——在這個推演世界,萬事看起來都在随機走向未來,但虞幸覺得這隻是既定路線太龐大,導緻沒有那種強制的感覺罷了。
他現在記憶應該是有一定的缺失,這屬于“劇情”,他不需要太擔心。
隊伍要出發了,虞幸攔住卡洛斯:“畫藏哪兒了?”
卡洛斯一聽虞幸還惦記着那張畫,他無奈地指了指牌位後面:“怕折了皺了,給你卷起來塞木頭盒子裏了,怎麽樣,待遇夠好的吧?”
“挺好的。”虞幸滿意點頭,高高興興收拾好自己的畫筒。
這樣的話,後人慕妖道之名而來,卻能在這裏發現一張屬于恐怖畫家San的畫,這就像世人在三星堆裏發現一部還能顯示聯系人的智能手機一樣,上頭的号碼一定會名聲大噪。
即使不向民衆公開,也會有人暗暗注意到他,從而影響他這個角色的經曆……虞幸已經發現調查員類推演的一種預告技巧了,隻要他自己留下線索,那麽下一次他再進來,推演内容大概率就會和留下的線索有關,多多少少起到了預言的作用。
熟悉的人物和環境,能使生還率大大提升。
虞幸扔了一些用不到的東西,換上了新隊伍分配的物品,然後和小隊成員一起踏出了祠堂,走向返程。
想回到活尾巴湖那邊,中間得路過鳥屍林,還有那個連虞幸都無法忍受的屍坑。
一路平安,虞幸、卡洛斯和林都在暗自注意那個曾混進來的東西有沒有出現,林手裏拿着一個木制羅盤,走在隊伍最中間,嘴裏念念有詞。
不過沒人能聽懂和聽清就是了。
他們走到鳥屍林附近時,風帶來了腐爛的味道,虞幸開始嫌棄,腳步放慢,仿佛前面是個屎坑。
“你這什麽表情。”卡洛斯好笑,雙手帶上了黑色皮手套後插在夾克口袋裏,揶揄地用胳膊肘撞了虞幸一下,“潔癖?還是……”
“你不覺得難聞嗎。”虞幸語氣中的不喜歡已經快要溢出來了,旁邊還有很多人在聽,他扶了扶背包帶子,表情苦惱,“可能你這種大佬已經養成了不在意環境的能力,我不一樣,我可是從小嬌生慣養,聞不慣這個。”
San的确是嬌生慣養,設定上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大戶人家的孩子。
阿什湊過來:“San,你的家庭很富有嗎?”
“一般般吧,也就富有到幾個兄弟都看彼此不順眼,随時想着互相使絆子,還想老爺子早點歸西盡早争家産的地步。”虞幸說話間戴上了新得到的口罩,将氣味隔絕了大半。
“哇哦!”阿什眼睛亮了,“你知道的,我中文不好,如果我理解的沒錯,你應該比我家鄉的貴族還要有錢!”
“泱泱大國,富有的人很多。”尤妮卡十分驕傲,簡直跟自己也是本國人似的,“阿什,如果你對本國曆史感興趣,或許你可以來找我,我能幫助你好好了解一番。相信我,當你了解之後,你會愛上這裏的。”
虞幸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在他聽來,npc開始發放提示了。
想了解妖道時期的曆史,可以找曆史學家尤妮卡。
阿什向尤妮卡道了聲謝,然後繼續崇拜地看着虞幸:“你這麽有錢,爲什麽來做這種危險生意?”
除了卡洛斯外,所有人都豎起耳朵,這也是他們想知道的。
虞幸立刻反應過來,阿什看起來視在閑聊,實際上已經在套取他的身份信息,還可以通過他說出來的動機判斷他這個人可以信任幾分。
他禮貌地搖搖頭,然後深深歎了口氣:“那些錢是我家裏的,并不是我的,我隻是衆多孩子中的一個,想繼承哪怕十分之一的家業都希望渺茫,因爲家裏終究會選一個頂梁柱來繼承大部分産業,至于其他人,不被害死或驅逐就已經很不錯了。”
“我來盜墓,是因爲之前有另一個隊伍的隊長邀請我一起,我對錢不是很感興趣,但我想趁這個機會做出些成績,讓長輩們看到我,所以就同意了。”
這理由編起來簡直張口就來,而且合情合理,還不好查證。
“你畫畫那麽厲害,那麽有名,你的長輩還不滿意?”林已經收起羅盤,插了一句話進來,他因爲平時說話就比較生硬,現在聽上去就像是質問似的。
但事實上他沒有這個意思,在虞幸朝他看去的時候,林微微搖了搖頭,示意現在沒有鬼東西跟着。
他會問這種問題,純粹是因爲昨晚見識了虞幸的畫畫實力,對這麽強的畫家不被家裏認可感到疑惑。
“畫畫在他們看來不值一提,畢竟我隻是一個在小衆圈子裏受到歡迎的畫師,還遠遠達不到這個世界上知名畫家的程度,一幅畫能創造的價值十分有限,遠遠沒有我幾個兄弟做生意能掙錢。”虞幸委屈極了,提到家裏的事,他手指指節發白,如同受了欺負而隐忍。
“畫畫他們看不上,我就想着能不能借用這次的機遇融入盜墓圈子,有能力從屍體鬼怪手裏搶寶貝,也算是一種能耐。要是我能經常爲家裏的古董生意帶來貨源,長輩們就會相信我的能力和膽識。”
虞幸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算了……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麽用,我這些嬌氣的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完,但我會慢慢克服的,鳥屍林我戴上這個口罩就行了,走吧。”
卡洛斯額角一抽,對這個先炫富再示弱的家夥感到鄙視。
虞幸自己自爆家裏的事,最後不僅沒讓隊裏成員感受到富家子弟的累贅,還讓他們稱贊起他的覺悟,真是會引導人心!
魔術師先生十分希望San抛棄畫筆,和他學習最簡單的紙牌魔術。
或許會火的。
虞幸不知道卡洛斯在心裏怎麽吐槽他,其實他剛才說的有很大一部分是胡謅,以創建人物時的背景爲底,編造了一通有的沒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畫家San的家裏是做什麽的,肯定沒有阿什說的那麽有錢。
但是他家裏的危險肯定大于妖道墓宮,這二者危險的方向不同,墓宮範圍大,足夠吞噬所有來這裏卻不夠小心的活人,他也隻是其中一個。
在墓宮這個推演中,有強大的隊友帶的話,自身不用多強就有可能活下來。
可San的家裏擁有的古怪,一定是小範圍且針對這一家人的,針對性強,誰也跑不掉,對于推演者來說,後者才更可怕——他素未謀面的調查工作室上司也說,這次貢獻大的話,會幫他搞定家裏的事情。
說明上司認爲他能在墓宮活下來,卻不認爲他能搞定家裏那邊,這也是San家裏恐怖的佐證。
一行人聊着天,空氣中的腐爛味道越來越重,等到肉眼可以看見高樹上挂的鳥屍時,已經有好幾個人帶上了口罩。
剛下一場雨,不僅沒把附近的腐臭洗掉,還反而更嚴重了。
虞幸恍然覺得有點奇怪,他來的時候,是進入林子之後才聞到一點腥臭,怎麽離開時離得老遠就聞到了?
哪怕是風向原因,也不會這麽離譜,又有事情悄然改變了。
這些零碎的異常全部積攢到了他腦子裏,隊伍繼續前進,詩酒突然叫停。
詩酒緊急招呼大家不要動了,眯着眼睛往屍林入口處看去。
“那是什麽?”
阿什下意識接了一嘴:“什麽是什麽……哦,天。”
大家視力都不差,得到提示後仔細一看,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剛才離得遠還沒發現,現在走進了,才看到在屍林入口附近的樹上,挂着比鳥屍大得多的屍體。
屍體雙腳赤着,四肢無力垂落,清一色穿着白色壽衣,頭發披散遮住容貌,随着風一搖一擺,撞鍾似的。
那是人屍,無論男女,都長着一頭長及胸腹的頭發。
人屍密密麻麻挂了一排,迎風飄蕩,就像在做一種展示,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上衆人心頭。
“草,這畜生不滿足挂鳥屍,改挂人了!”李爺說話喜歡爆粗,從他的第一反應來看,他其實也是見過喜歡挂鳥屍的佝偻人的。
但随即,包括李爺,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卡洛斯緩緩轉頭,問虞幸:“你之前來的時候,這些屍體就在嗎?”
虞幸很确定,之前這裏隻有鳥屍,沒有人屍,因爲他爲了找佝偻人的住處,在林子裏轉過很久。
他露在外面的眼睛裏裝滿了茫然和震驚,他緊張道:“不,沒有的,這是在我離開之後才出現的屍體。”
可問題是!
詩酒的刀都拔出來了,警惕地望向四周。
問題是——挂屍體的佝偻人,已經死了啊。
被魚怪咬成兩半,還被丢進了暗河裏。佝偻人不可能這麽快複活,因爲它複活的倚仗是黑棺,而他們徹夜待在祠堂裏,黑棺中沒有東西出來過!
是什麽……
這林子裏除了佝偻人,還藏着其他有智慧的人形生物?
卡洛斯問道:“那些屍體又是什麽人?别的隊伍嗎?”
沒人回答他,因爲誰都不确定。
林第一時間想到,這會不會就是那個混在他們之中的鬼東西做的?他立刻重新掏出羅盤,嘴裏念着家裏流傳下來的風水口訣。
他眼中的風雲開始變幻,其他人知道他在尋找原因,不敢打擾他,紛紛拿出武器來警戒,隻有威爾猶豫了一下,也掏出一塊折疊金屬闆來。
威爾将金屬闆展開,這竟然是一塊十分精緻的通靈闆,黑底白字,上面燙金花紋點綴着神秘與高貴,有二十六個字母和數字0-9,還有一些除了靈媒誰也看不懂的,用來和死者溝通的符号。
他拿出配套工具,用一次性墊子鋪在了一塊勉強幹涸的土地上,自己盤腿坐了下去,通靈闆放置于膝上。
威爾開始占蔔了。
他選擇了通靈闆作爲占蔔工具,就代表着他打算與此處靈魂進行溝通,正好,這裏屍體多,通靈闆是個很好用又直接的途徑。
林和威爾都開始認真起來,卡洛斯摸摸下巴,轉頭悄悄沖虞幸說:“你看看,那些屍體裏面有沒有你之前那個隊伍裏的人?臉看不到就看身材。”
“好像……沒有。”虞幸看得比較清楚,孫哥小隊的人各個魁梧,可現在挂在樹上的人屍,有肥有瘦,就是沒有壯的。
這确實不像佝偻人的手筆,佝偻人不會在挂人之前專門給人換上壽衣。
突然,虞幸歪了歪頭,壓着聲音笑道:“我突然想起來之前的新人賽了。你數一數屍體數量,有沒有覺得哪裏似曾相識?”
卡洛斯回憶了一下,然後皺着眉頭啧了一聲。
屍體,十二具。
十個男人,兩個女人。
和他們小隊正好對得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