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物品雖然有些老舊,但明顯未被荒廢,而且被收拾得井井有條。
“虞哥哥今天怎麽變懶了?以前這時候早就起床準備好陪爸爸出去打獵了。”麥麥看着虞幸,小手在虞幸眼前晃了晃。
虞幸回過神來,沒對這種情況表現出外露的驚訝,他知道,自己又跳時間了。
還是往回跳的。
聽麥麥的語氣,他這時候好像已經在老張家住了挺久了,而且,麥麥喊的是他的名字,說明這時候的他在老張一家這邊,應該不是失憶的。
也就是說,他此時所在的,是一個沒有被他的失憶所影響的時間線?是現實中曾經發生過的,沒有失憶的他來到小村子之後所發生的事嗎?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還是神婆讓他穿上的那件黑色對襟長衫,可是麥麥并沒有表現出對他這個打扮的驚訝,也沒問他爲什麽睡覺要穿這麽嚴實。
難道……這些人的思維,在處于那個“力量”的操控下嗎,選擇性忽視合理?
“虞哥哥?你再賴床,爸爸就要出發了哦!”此時的麥麥與他說話是語氣熟識随意,比第一次見面時的怯生生好多了。
虞幸搖了搖頭,起身下了床,發現自己的頭發由一根布條束在腦後,行動倒是方便多了。
他回道:“這就去。”
如果他是跳回了過去的時間線,那麽,這一天一定是有意義的,他必須好好看看這對他調查整件事有什麽好處。
然而,就在他打算在麥麥嘴裏問到點什麽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虞幸耳朵一動,注意力集中起來,依稀聽見了吵鬧的内容。
有個聲音陌生的男聲語氣不善:“這裏就你家糧食多一點,我就借一點肉,這麽小氣!?”
然後,是老張媳婦兒不服氣的聲音:“你是借嗎?你們借的東西還過一次嗎?”
那男聲叫嚷道:“你們家生活這麽好,接濟點怎麽了?”
怎麽回事?
虞幸看了表情有些不安的麥麥一眼,走出卧室,出了門,看到老張正在擦拭一把看起來十分粗壯的長弓。
老張的腰上别了一把斧頭,着裝精幹,在胸口等重要的部位還戴了簡陋的硬甲,十分符合虞幸心目中叢林獵人的打扮。
而他腳邊放着一個能綁在身上的軟筒,裏面插着許多支木箭,有些箭身上還附着着幹涸的血迹,想來是曾經射出去、箭頭沒有被損壞的舊箭。
本來是一副非常正常的準備打獵去的畫面,可現在,老張眉頭皺着,幾分惱火又幾分無奈地看着自己媳婦兒和三五個男人吵架。
那幾個男人有壯有瘦,有高有矮,爲首的長得尖嘴猴腮,正瞪着眼,頗爲理所當然:“你看看我們這個村子,自從建起來,連飽飯都不能頓頓吃上,也就老張你家還能打獵補點肉,我們呢?吃菜吃得嘴裏都快淡出鳥了!就這樣,找你們家要點肉還要錢?隔壁村子哪一家過得不比我們好?”
“你們要錢有啥用啊,這兒又沒讓你花錢的地方!不樂意分享就直說,搞什麽借口……呵呵,你們家也就這人品了。”
老張媳婦腰一插,大罵道:“錢是攢着給我閨女以後去城裏上學用的,你們用不上我們用的上!”
尖嘴猴腮那男人呵呵一笑,極盡嘲諷:“喲,就你家那個,還想着上學呢?做啥夢呢,我看她幹活還挺麻利的,不如早點幫你種地去!”
“李富貴,你别太過分!我女兒好着呢,比你那沒出息就知道偷雞摸狗的兒子有出息的多!”老張本來一直沉默着,似乎不太想把矛盾擴大,可是别人明裏的瞧不起麥麥,老張便動了真火。
老張長得壯,又是小村子裏唯一的打獵者,身手不錯,平時脾氣再好,一旦發了火李富貴還是有點怕他。
但是李富貴被旁邊一起來的人輕輕推了一下,他咳嗽兩聲,又對老張露出了笑:“我可是認真的,啧啧,以前你們夫妻也沒想過讓麥麥上學吧?自從家裏來了個不知哪來的野男人,教麥麥認了幾個字,你們就動了這麽不切實際的心思啦?哈哈哈哈……搞不好人家就是教着玩玩,說不定啊~也不知是看上了你老婆,還是你這個十歲的女兒喲!”
“你他媽放屁!”這話一說出口,不僅老張媳婦兒要氣炸了,老張也陰沉下臉,脫口罵了一句,場面緊張起來。
虞幸正踏出了一半的門,把這些話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身後跟上來的麥麥發出輕微的啜泣,顯然被吓到了,也聽得懂李富貴嘴裏說的混話。
這話說的,真髒。
虞幸眼睛眯起,整個人走了出去。
他在哪兒都是最顯眼的那種人,門口圍着的這幾個都注意到了他的出現,當即,李富貴竟然是往後退了一步,再沒有背後造他謠的底氣。
這是一種已經成爲習慣的退縮,虞幸了然,看來沒失憶的自己這會兒脾氣也不是很好的樣子。
老張媳婦一見他,連忙道:“虞幸,你别生氣,别誤會,我們一家都這麽沒有想過你!”
她還看見了啜泣的麥麥,臉色一變,上前把麥麥抱在懷裏哄道:“好孩子,不委屈,不哭不哭,你虞哥哥好得很,别聽其他人亂說話,娘帶你回房間啊……”
家裏兩個男人都出來了,剩下的就讓男人們解決吧,她本來是怕丈夫好心腸,又無償把好不容易打獵來的肉送出去,虞幸出來了她就放心了。
這孩子,從來不會讓他們家吃虧的。
虞幸聽着麥麥小聲控訴“我不怕,但是他們說虞哥哥的壞話”,擡起眼睛看了這幾個前來讨肉不成就嘴巴不幹不淨的村民。
他雖然是剛跳時間線回來的,和老張一家沒什麽感情,但是這一家表現出來的信任……他還是不想辜負。
“怎麽不繼續說了?啞巴了?”虞幸眼中泛着冷光,用一種在現代幾乎從不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面對着那幾個村民。
李富貴想着反正被抓包了,也不在乎說得多一點,反而生出一股底氣:“虞幸,你真以爲你厲害一點别人就都怕你了?當着你的面不說,實際上,哪一家不在背後嘀咕你的來路?你敢說你留在老張家不走,不是對麥麥有企圖?”
虞幸餘光一掃,老張媳婦已經抱着麥麥進屋了。
老張顯然也氣得不行,手都快握上斧頭柄了,但還是壓着脾氣沒做出格的事。
一看就知道,老張這種不善言辭的人,沒少在李富貴這種愛逼逼賴賴的人手裏吃虧。
啧,好想把這種人殺光完事啊。
虞幸腦海裏不可抑制的出現了這樣的兇殘想法,在心智異化後,陰暗想法幾乎無時無刻不在他腦子裏盤旋。
但他沒有變成一個純粹的瘋子和惡人,就是因爲他還控制得住自己心裏的善良。
像現在這種情況,他甚至願意根據剛才聽到的信息跟這些人費點口舌:“我對麥麥有沒有企圖,老張最清楚,而你們這些不重要的人,想背地裏嘀咕就老老實實把話放到背地裏,當着老張和麥麥面多說一句,我不介意把你們的舌頭割下來。”
“你是不怕,你想走随時就走了,但是麥麥呢?她一個小姑娘沒了清白以後怎麽混,你關心過?”李富貴冷哼一聲,試圖讓虞幸的強硬消失。
虞幸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一具屍體,一個垃圾:“麥麥的清白不就是在你們這些蛆嘴裏沒的嗎?既然自己這麽惡心,就不要學别人來關心麥麥了,對了,還想要肉?你哪來的臉?”
李富貴和旁邊幾個男人面面相觑,意識到剛才的話題繞遠了,剛好,他們也不敢和虞幸硬剛,當即借着這個機會把話題拉了回來:“對,肉!老張,我們幾家合起來就要五隻兔子,難嗎?這你都不肯送?”
老張也沒想到,在出口侮辱了他女兒、他老婆和他家收留的人之後,他們還有臉提要兔子。
他狠狠罵了一句,然後警告:“趁老子還有耐心跟你們說話,快滾!”
“喲喲喲~老好人露出真面目了吧?不給錢就這麽絕情,我們可是沒肉吃!之前是誰阻止我們去隔壁村子的?”幾個村民嘲諷起來,因爲他們知道老張人老好,甚至有老張在,那個叫虞幸的怪胎想動他們,老張也會阻止的。
“我說過了,隔壁那村子不對勁,你們去了肯定會出事的!”老張辯駁道。
“不給錢,白要?”虞幸卻是涼涼地問了一句。
“怎麽的?不應該嗎?”李富貴身後一個還算壯實的男人反問。
“那你們真是挺可憐的,需要乞讨才活得下去。”虞幸緩緩走到搭腔的壯實男人面前,雖然生氣于乞讨這個詞,但所有人都沒敢攔着他。
他在壯實男人緊張的目光中,把手搭在了對方肩上。
随後,猛地往下一壓!
巨大的力氣把壯實男人直接摁跪在了地上,男人痛呼一聲,虞幸陰森森地道:“不過既然是乞讨,就敬業一點,起碼下個跪,磕幾個頭,然後等着别人施舍,再一臉感激涕零地跪着離開。”
“你!”壯實男人疼得咬牙切齒,但是看似跟他關系好的李富貴等人,卻沒一個上前解救他,都躲得遠遠的。
這場鬧劇最終在虞幸的恐吓中結束了。
虞幸知道自己現在戾氣重,但是他也知道,心态的調整不是一朝一夕的,以他現在恢複的記憶程度,能這麽平和的解決事情已經很不錯了。
老張跟他道歉,然後問虞幸今天還和不和他一塊打獵去。
“不了,我今天有點累,想休息休息。”從老張的語氣聽,虞幸就聽得出來自己不是強制性要去打獵的,老張一家對他很尊重,從任他睡到自然醒就知道了。
麥麥口中的“之前都會一起打獵”,八成是他自己自願的。
而他現在要留下,隻是想到了村民們口中的隔壁村子。
聽起來,出了老張以外,這個小村子的人很羨慕神婆那邊的物質條件?
老張帶齊了工具出發了,留下虞幸一個人思考着。
神婆說的背叛和嫉妒。
小虎說的隔壁村被綁去的小女孩。
未來時間線中的荒村。
這種種痕迹,讓他想到了一個不太美好的事件過程。
“莫非是……小村子的人爲了加入神婆的大村子,得到神婆的認可,就在老張和當時的我都去打獵的時候綁了麥麥作爲禮物給了神婆。老張媳婦肯定不會看着這事發生,在反抗時被害了。”虞幸喃喃道,“我們回來發現麥麥不見,老張媳婦出事,前往大村子找人,于是被卷入了神仙大人的事情中?”
“那時候的我會怎麽做呢……”
他皺起眉頭,努力去模拟和猜測自己的行爲。
如果真實時間線裏,我是在和老張一起去神婆那個村子是才和神婆有接觸,了解到神仙大人的存在和大村子割肉供奉的習慣,然後發現麥麥已經被水鬼吃掉了……
我失去理智的幾率會有多大呢……
或許是思考得太認真,而且這次是他自己在試圖回憶和推測,虞幸能感覺到,某種力量用來限制他的記憶屏障,似乎有些松動的迹象。
一個小畫面在他眼前閃回了一瞬。
那是猙獰着一張臉的老張,在房子裏面高高舉起斧頭,砍死了李富貴的場面。
虞幸耳旁好像還能聽到老張痛苦至極地怒吼。
“果然,猜對了。”記憶有異動,說明他起碼大緻方向沒猜錯。
而現在他回到的這一天,說不定就是當時麥麥被綁的那一天。
早上的争執促使李富貴幾人對麥麥和老鄉媳婦動手了?
看來現實中他應該是和老張一起打獵去了,沒有留在村裏,不然,他不可能讓那群廢物傷害老張的家人。
而現在,他在這個虛假世界裏的選擇與從前不同,所以這次,他倒想看看這些村民會采取什麽行動。
這麽想着,虞幸嘴角浮起一抹陰冷笑容,沒有回屋,而是往林中走去,卻沒走遠,往草叢裏一蹲。
這樣,别人就會以爲他随着老張一起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