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姣姣才有所收斂，一直保持着比較沉默的姿态。
在吃完飯後，聽到那家人發自内心的說給幾個姑娘扯布做新鞋子的時候，馬姣姣回憶起了這家的小姑娘其實穿着比較整齊，反而是家長衣服和鞋子都比較破舊，這家男主人的手肘、膝蓋肩膀等部位還打了補丁。
說實話，馬姣姣是沒在自己生活的地方，看到過打補丁的人。
都八六年了，她印象中打補丁的衣服，隻有在她很小的時候出現過。
這家人如果真是看不起女孩子，爲什麽又會對女孩子那麽好。
“很多事情不能去看表面的，是，這些孩子的名字是代表了這家人對兒子的盼望，可是并不代表這家人，就會去虐待女兒或者怎麽樣的，剛才你自己也親眼看到了，這家的女孩子眼裏也許有對陌生人的膽怯，也許有對城裏人的羨慕，可是并沒有那種對生活失去希望的黯淡，
不可否認在咱們國家，重男輕女的現象是占大多數家庭的核心，可是凡事多比對多去思考，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斷。”
“是他們生不出兒子，才不得不對女兒好的嗎？”馬姣姣似乎還不能承受自己看錯人判斷錯誤的這點，像是想起了什麽，問謝琳琅；“會不會是他們知道你也是個女幹部，爲了得到你的好感，所以故意裝出來的。”
“孩子都是他們生的，别人家我不敢說，但是這個家我來過好幾次，并沒有表演的成分，至于這家人孩子的名字取法，也确實是想着要一個兒子。”
謝琳琅并不想故意給馬姣姣這個過于天真的小姑娘打擊，要是把吃絕戶的事情說出來，她估計會三觀震碎吧。
沒有男娃的家庭，就是親戚們的鬥獸場，誰的獸性重誰更狠，就能從沒有兒子的親戚家裏，挖下來一大塊血粼粼的肉。
謝琳琅換了一個說辭；“男性相對來說是比女性有力量的，而且這家人那麽多的姑娘家，到時候全部都外嫁了，爹媽該有多孤單啊，不說女兒以後會不會多來看望老人，但事實上，絕大多數女人外嫁後，自己有了兒女，就很難再去回饋娘家，
甚至維持自己小家庭的日子，都足夠焦頭爛額，和女兒家相比，要是有個兒子能訂立門戶，娶個媳婦進門傳宗接代以後也可以贍養，這才是大多數父母一輩子的盼望，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要是批判一件事之前最好多觀察多了解。”
馬姣姣不知道是不是有杠精體質，畢竟謝琳琅有個女兒的事情，之前就聽王朝陽和她爺爺聊過，提過謝琳琅就生了一個閨女，閨女機靈可愛，于是馬姣姣就問她；“你也是生女兒的，你不擔心未來你女兒身不由己不能回饋你，也不擔心你孤單？”
說完之後，馬姣姣有點後悔，這話明顯就過了。
人家有女兒，要怎麽樣，家裏是個什麽态度，幹自己何事，這樣問真的是過界了。
而且馬姣姣看得出來，謝琳琅其實并不是一個自恃清高的人，反而平易近人，會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更像是一個沉穩的長輩。
可是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嘛，有的事情就非要刨根問底。
謝琳琅是知道這姑娘是個啥樣子，也就回答了她的好奇；“你想知道的話，我回答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希望下次出門的時候，你問我的是一些和專業或者工作有關的問題，以此類提問爲中心交流，而不是這種鑽牛角尖的私人問題。”
“好。”馬姣姣像個犯錯的小學生，這會倒是老老實實。
要是馬思明看到了，估計都要瞪大眼睛了。
謝琳琅緩慢又自信的回答：“我和我愛人的女兒，不用考慮以後回饋我們的問題，我們相信能把她培養成快樂自信心靈強大的成年人，給她尊重給她愛，給她成長路上一切精神以及物質上的需求，
她是獨立的個體，也是我和我愛人期盼的愛情結晶，我們歡迎她來，也享受一切她給我們帶來的麻煩。
簡而言之就是，别人家生女兒擔心老年生活沒保障，擔心幫别人家培養了，可我家不會，我和我愛人也不差養老的錢，生孩子如果隻是爲了惦記着她多少歲能養老，如果是想着隻有一個閨女我們該怎麽想辦法讓她給我們付出，強迫孝順，那我和我愛人就不會生下她。”
就算是家家有本難念經，可她家裏，沈固會主動念掉一大半。
也就是說，她家的情況，從來都不是所謂的絕大部分人對後代的看法。
馬姣姣沒說話，後來就一路跟着謝琳琅走訪、調查、記錄，直到上車開在了鄉間小道上，馬姣姣才緩過神來。
自己算是家裏備受寵愛長大的姑娘了，可從小爹媽也是真的在耳邊說别人家的姑娘可沒她這麽幸福，冬天要洗衣服洗被子手都洗破了，别人家的姑娘别想穿她身上那樣美麗的裙子，别的姑娘别想上學還能上大學。
而且還老是誇獎她不比男人差，以後一定也可以帶着爸媽過好日子。
現在聽到謝同志的話，讓馬姣姣覺得，自己從小聽到的那些話就是正确的嗎，是她可以那麽驕傲甚至自傲的底氣嗎。
孩子不是用來攀比和養老的。
這句話忽然闖進了馬姣姣的心裏。
也讓她對自己人生前十幾年裏聽到的看到的東西，産生了質疑和反推。
謝琳琅隻是想這姑娘别再那麽沖動，因爲之前王朝陽跟她暗示過，這姑娘估計會在四亞待個幾年積攢一下工作經驗，那四舍五入不就是自己的同事了。
能讓她冷靜點别跟火炮一樣，謝琳琅是願意多付出一些口舌的。
倒是不知道自己的一番真心話讓這姑娘回去後都好幾天打蔫，沒有什麽精神頭。
隻有在聽到謝琳琅要下鄉的時候，才積極的求着王朝陽，她想一起去。
謝琳琅還被王朝陽叫過去說；“這姑娘還挺喜歡你的啊。”
“嗯？喜歡我嗎？那挺好。”總比讨厭自己好。
“這姑娘脾氣據說不是很好，老馬告訴我，他孫女特别的傲，本來還擔心你跟她合不來，結果那姑娘倒是一聽到你要下鄉工作就求上來，姿态放得還挺低。”
謝琳琅一攤手：“喜歡就跟着吧，隻要不添麻煩，我從來也不怕别人學什麽東西。”
“我知道你的性子，對了，你說這周要去給念琳這孩子看小學？”
謝琳琅點點頭：“是啊，孩子大了，這也離放暑假不到兩個月了，早點看好學校，還能時不時帶孩子去适應一下，免得臨時去上學孩子看到陌生的地方害怕。”
“你對孩子一向有心。”王朝陽誇了一句，準了她這周末休兩天。
“謝謝。”
“客氣啥，選好了學校跟我們說一聲，讓我們也替她高興高興，馬上能當小學生了。”
“好嘞，勞您費心。”
周五，謝琳琅又下鄉了一趟，這次去的是自家那一片，回來的時候帶了一隻殺好的小公雞，回家就炒了吃。
肉嫩嫩的，沈念琳很喜歡。
飯桌上就提了，明天周六，可以去看看小學了。
沈念琳開心的說太好了。
兩家長看着孩子對上學充滿期待，心裏也高興。
次日謝琳琅起來，幫沈念琳整整齊齊梳了一個漂亮的發型，帶上了鮮豔的小發夾，又穿了類似旗袍樣式的小裙子，這是汪翠雲給她量身定做的，沈念琳的肚子有點往外凸，胳膊腿也比較壯實跟藕節一樣，并不像是同齡小姑娘那種幹瘦，所以有時候買衣服是真不好買。
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遺傳了她老爸的生長基因，六歲的個子加上這個體型，出門了人家都有問這孩子是不是七八歲了在哪裏上小學。
其實謝琳琅也不矮啦，離開高個子多的北方到了矮個子多的南方，她的身高更是在平均線上，穿個低跟的小皮鞋再穿上幹部服，妥妥的精氣神十足的氣質女幹部啊。
不過跟沈固相比，整個人是要短上那麽一點。
一家人準備妥當，三家小學都去了。
謝琳琅是詢問閨女的意見，沒想到閨女跟他們夫妻兩個是一個想法，想去豐林小學。
“那邊有賣冰棍的老爺爺，還有好多小朋友，我喜歡那邊。”
沈固跟謝琳琅提了一句：“她說的是豐林那邊有帶娃出來閑逛的，那邊有棵老叔，有不少老人帶着孩子在那裏玩，估計也因爲這樣，有幾個賣零食的就在那一片呢，看着是真的熱鬧。”
“嗯。”謝琳琅知道了閨女的心思，就忽悠閨女去了。
她是能保障閨女生活無憂，但是沒說不忽悠閨女啊。
“其實呢，媽媽爸爸是比較喜歡另外兩個學校的。”謝琳琅一本正經的說；“但是爸爸媽媽覺得呢，念琳是個聰明的孩子，她選擇這個學校除了喜歡旁邊賣零食的，肯定也是因爲這個學校很多愛學習的同學，才選擇的這個學校，以後來上學了也會愛學習，對吧。”
沈念琳正在興頭上，自然是答應得很快。
謝琳琅趁機步步逼近，跟閨女談了一系列的約法三章。
等暑假結束了來上學的時候，不可以見到别的小朋友哭就跟着哭。
上課的時候要認真聽講，作業這東西，最好自己做，不懂了可以問爸爸媽媽，但是不許在作業上偷懶。
有小朋友想欺負她，要立刻告訴老師，回家還要告訴爸爸媽媽。
不要撒謊，不要欺負人。
反正林林總總說了好些話。
沈念琳是全部答應了下來，還好奇的問：“上學爲什麽要哭。”
謝琳琅一本正經臉：“因爲不堅強的小孩遇到事情就知道哭。”
沈念琳似懂非懂。
不過這不影響後續謝琳琅去學校打聽，以及準備報名事項。
學費倒是不少，一年級一學期是七元錢，到了二年級就是十塊，三年級十五，四年級二十，五年級三十，六年級四十。
謝琳琅看了一下标準，大概意思就是用到的課本教材不一樣，所以導緻了這樣的收費差，高年級是有一些額外的試卷和練習冊的用費的。
巧合的是，謝琳琅出了門來，遇上個同事，同事的小姑子在這裏教書，她知道的比較多：“别看豐林的學費最貴，但是人家包含了書本費，材料費，校慶活動費，賽事活動的獎品費，比如那運動會啥的，還有六一兒童節的糖果禮品費，期中期末的獎狀啊，不都是要錢麽，
對了，還有什麽少先隊員的紅領巾費，反正啊加起來可多了，其他兩個學校費用倒是低廉，但是人家不管這些，需要用的時候一次次的收錢，那才煩人呢，在豐林小學這邊，家裏要另外負責的，就是自家孩子寫字的筆啊，裝書的書包啥的就行。”
“那算起來是真是實惠，還省事了。”
一次性收齊了也好，省得後面一趟趟的麻煩。
“說的是呢，對了，要是家裏住這附近的就更好。”那同事神神秘秘的過來說；“這邊有幾個已婚老師住在外面，據說還雙休日收孩子給補課呢。”
謝琳琅對這個倒是不怎麽熱衷，但是對于另外一件事倒是挺有意思的；“怎麽，這附近的房子很好找嗎？短時間就能找到搬過來？”
“可不是嗎，我跟你說，我那小姑子啊，就認識不少要租房子出去的房東……”
謝琳琅跟她聊了一會，直到那人打算回家做飯了，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你這同事還挺熱情。”沈固牽着孩子過來。
之前兩位女同志講話，他家小閨女又想往旁邊跑，他就順勢帶着孩子去一邊玩了。
謝琳琅牽着孩子另外一隻手，一家三口往學校外面走去。
謝琳琅說道：“她小姑子算是那種介紹租房的中間人，所以她也比較熱情的跟我說那些，别說，我還真知道了幾個房源，一會我們吃了飯去看看。”
突如其來的熱情背後，一定是有點原因的，謝琳琅就是抓住了這個熱情背後原因，和對方放出來的訊息，正好她也有需要，不就搭上話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