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将報紙放在桌邊；“你别小看他，要不是前幾年那運動結束了，這人妥妥的是個飛黃騰達的命，不過這人識時務，有點本事，也知道好歹，收在手底下做個小參謀還是可以的，你看那牛的事情，不就是他給咱們出的主意，現在農林不都歸你管轄了麽，我這邊也很好說話，要個什麽章都容易蓋。”
“就你看中他，我怎麽就聽說這人還拐帶了别人家的閨女，從老遠的地方來呢。”
“那是那姑娘死纏爛打，你不必在意小細節，能成大事，都不拘小節。
見丈夫又在抖機靈，劉姐可沒興趣說這些大道理：“我有件事挺好奇的，你手底下那個叫李衛國的，是不是認識沈固和謝琳琅啊，我手底下的人聽他來打聽謝琳琅的丈夫是不是沈固，那天之後就給你出了那麽個主意給人個下馬威，不會是認識的吧，别有什麽私怨。”
“管他怨恨不怨恨，人家給咱們做事的，咱們就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切，又在說那些大道理，對了，你妹她養的那頭豬今年年底給我們一頭不，我跟林業的張幹事說好了要送她四條蹄子做火腿的，可不好不守信用的，明年還指望她幫襯幫襯咱們家老大，能順利從學校裏出來就當個小幹事呢。”
“什麽叫我妹，我妹那也是你妹，别想着要人家的東西又嫌棄人家是喂豬的，沒人慣着你。”
劉姐要動怒，可是門外已經傳來了孩子的聲音，她趕緊斂了怒容，看着自家窈窕的大閨女進屋來了。
她閨女滿臉笑意，還帶着一絲紅潤。
“爸，媽媽，你們都在呢。”
“在的在的，怎麽，今天小陳接你去了？”
小陳是劉成的司機，雖說是個司機，但是這年頭，司機可吃香呢，沒人看不起，加上小陳人好看，也機靈，是因爲自家奶奶年紀越大越怕冷，前兩年才申請來這邊工作的，不然人家清大畢業的，國家可是包分配的，隻是他自己一路輾轉找到了這裏。
而劉姐的小閨女流芙蓉喜歡的就是他這樣的青年，除了覺得他奶奶比較麻煩以後說不定要照顧伺候以外，别的條件小陳都是好的。
見親媽打趣，劉芙蓉羞紅了臉。
她不由得想起隔壁班的一個小孩子，她真可愛啊，還穿得幹淨注意衛生，聰明機靈，要是她以後有了女兒，一定也照這個樣子去培養去帶娃。
才不會像有一些鄉下來的娃，除了吃什麽也不會，還髒兮兮的又惹人煩。
劉芙蓉心情很好的去洗漱換衣服了，她記得小陳黃昏的時候都會推自家奶奶去散散步，走一走。
她也，想走走。
隻是出門之後，不到十分鍾，又回來了，滿臉的不高興。
劉姐好奇的問怎麽了。
“還不是那個夏瑩瑩，媽！你怎麽還不開除那個夏瑩瑩啊，她慣會裝好人的，每次都在小陳面前表現，好像多照顧他奶奶，多會伺候老人一樣，看着就煩。”
劉姐琢磨了一下：“小陳跟夏瑩瑩，有苗頭？”
“什麽苗頭啊，就是夏瑩瑩吧不要臉，每次都說自己會給老人捏腿，小陳那麽孝順，肯定會被夏瑩瑩騙的啊，煩死了！”
“那你也去照顧人家奶奶呗，你那麽漂亮有氣質，又是我的女兒，我相信小陳會更向着你的。”劉成用自己的思想去猜測其他男人的心理。
爸爸都這麽說了，劉芙蓉才開心了一點，反複交代媽媽盡快将夏瑩瑩從眼前弄走。
“她也是考上來，分配的……”劉姐咬咬牙：“你放心，這次媽保準把夏瑩瑩弄走。”
“媽，你真好。”劉芙蓉破涕爲笑。
廣場上，正在給陳奶奶捏腿的夏瑩瑩，對小陳也确實有好感，隻不過對陳奶奶可不是故意表演的，她以前照顧過姑婆兩年，回家之後家裏也有雙重老人健在，作爲家裏的獨苗苗，對慈和的老人家自然是比較親近的，所以是天然的親近。
第一次幫助到陳奶奶，也隻是巧合罷了。
“那陳奶奶，你這邊舒緩一點我就放心了，我要先回去了，我還有點事情要做。”
“诶诶，你去吧，好姑娘，每次都麻煩你，可偏偏你按得罪舒服最有耐心。”老人家有點尿失禁，身上常年有一種老人味，有的年輕姑娘光是接近都煩了，她有時候都生怕因爲自己，小陳沒辦法和小姑娘處對象。
眼前的夏瑩瑩倒是好，人長得還可以，又有自己的工作，性子也好也和順，年紀小了小陳三歲多，不過這不礙事，男人大幾歲也會照顧人會疼人嘛。
“乖孫啊，這姑娘真不錯啊。”
小陳耳垂微紅：“奶，我推您回去吧，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奶跟你說正事呢，你要是喜歡，下次奶幫你探探口風。”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奶可不是逼你，你要是喜歡别的姑娘也早點跟奶奶透個底，奶喜歡瑩瑩，卻不會逼你。”
小陳推着奶奶走了好幾步路，才低語：“奶，沒逼我。”
陳奶奶好幾秒之後才回過味兒來，小陳這是……樂意？
哎呦，那可真好。
她恨不得自己推着輪椅滾到剛才的位置追着夏瑩瑩去，告訴夏瑩瑩自家孫子中意她問她有沒有意思。
老人家樂呵呵的，心裏放松不少。
反正孫媳婦什麽的，一定要人品好，不圖她照顧自己跟照顧親奶一樣，但要跟她家小陳有話說，不會勢利眼，小陳爹媽都是離婚了再組建家庭的，有些人就很不喜歡，覺得這樣的家庭出來的孩子一定是不好的，就前段時間，還有個姓劉的姑娘，明裏暗裏的打聽小陳的信息。
她原本看那姑娘漂亮水靈，忍不住多說了幾句，結果就看到那姑娘眼裏的嫌棄，和一副将就的語氣，還有對自己退避三舍還要強顔歡笑的那個模樣，看了都叫人心裏不自在，跟孝順的小陳在一起，是肯定要鬧矛盾的。
要是遇上那樣的，可不好。
好在孫子的眼光跟自己差不多，陳奶奶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對了，你之前說你想轉崗去農機站，現在怎麽樣了。”
“嗯，已經在準備了了，回頭就跟領導提交申請書，我給領導開了兩年的車，兢兢業業從來沒有耽誤過什麽事兒或者時間，還經常幫領導接家人，于情于理，領導都不會扣着不放或者爲難的，我看他平時對我還不錯的，而且新司機的人選也早就有人想上，我會好好帶人家等人家上手了再走。”
“是該這麽做，做一天和尚就要敲一天鍾，好好給人把事情交接好了。”
小陳笑笑，就算農機站那邊沒來了那位大神仙，他也打算離開的。
劉成公車私用太多次了，小陳年紀雖不大，卻也是正兒八經的清大的學生，從小家庭離異被抛皮球一樣丢來丢去也比較早熟，有些事情雖然沒到老油條的程度，可也能猜出個大概，總覺得劉成這樣子，遲早要出事，而且劉成跟他老婆的關系網撒得太大了，都是用一些肉啊和一些補給來維系，屠宰場的肉可都是有限的，就算管着畜牧行業，可手伸太長了，也是要出事的。
不得不說小陳還是個聽有正義感和前瞻性的小夥子，但是到底是低估了人心。
在自己提交申請的時候，當場被領導給拒絕了。“怎麽啊小陳，是跟我一起共事做得不開心了，還是我哪裏得罪你了，你冷不丁的要走？”
“領導，我沒有那個意思，爲您服務的兩年我每天都兢兢業業，不敢有怠慢，就算要離開我也會交代好下一任司機再離開，隻是我的志向就是研究農具，之前……站裏還沒有沈先生這樣的人才，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沈先生。
姓沈，不會是妻子要搞的那個謝琳琅的男人沈固把。“叫沈固？”
“對，您也聽說過嗎？”小陳以爲領導是松口了，誰知道劉成面色一沉；“你這申請我沒辦法處理，你要麽就直接不要這個工作，别在四亞待了，要麽就按下心來好好工作，我不會虧待你的，你知道不，局裏很快就要有空缺了，你要是真喜歡農機站，以後咱們親近點了，我也不是不能安排你過去做個領導，到時候學什麽不行，非要跟一個待一段時間就走的學？”
小陳還想說什麽，卻不能再說了。
他不笨，領導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而且還在暗示他，可以跟劉家進一步的親近。
怎麽親近？
還不是劉姐有位閨女，自己去接了幾次，逐漸察覺到她對自己有意思，可自己早就喜歡夏瑩瑩了，怎可能因爲劉芙蓉的爸爸是上司，就改變自己的喜好呢，那喜好也太假了吧。
但胳膊肘擰不過大腿，小陳隻能退讓。
起碼是暫時退讓。
要說他沒氣是不可能的，第二天接劉芙蓉的時候，就冷淡了很多。
一方面是被劉成惡心到了，一方面是要劉芙蓉主動察覺自己對他沒意思，好放棄自己，那劉成也不會死盯着不放了。
劉芙蓉心裏難過，歸家自然是跟媽媽告狀并且要求下個月就不要看到夏瑩瑩了。
劉姐答應了。
回去之後，給老公的下屬李衛國去了電話，兩人講了很久，新的主意成型了。
他們這幾年積累了不少的爛賬，隻要一查就絕對出問題。
而做賬的人是自己的親信，看着數目越來越大也害怕，已經提了好幾次，讓劉姐找一個替死鬼了。
劉姐跟李衛國商量之後，最後定下了一個計策，準備将謝琳琅和夏瑩瑩一起收拾了。
夏瑩瑩是肯定能趕走的，至于謝琳琅，起碼叫她的工作經曆多一個污點。
除非謝琳琅有個幾萬塊，能把這塊的窟窿填上才能保住自己，可就算填上，那也是劉姐吃香啊，這筆賬就有人扛了，下屬也不會害怕得成天跟自己說那些負面的話了。
這算得上是一石二鳥，隻要謝琳琅應下新工作。
她不是脾氣不好又什麽難事都敢接嗎，自己就用這一點來對付她。
劉姐将謝琳琅叫到了跟前，刺激謝琳琅去接管近三年來跟周邊十幾個鄉鎮和兩個縣城之間的公費往來。
李衛國說過謝琳琅隻讀書讀到了初中罷了，高中都是剛跳上去就下來的，一個沒什麽文化隻會養豬的養豬女，那麽多賬本子，謝琳琅除非長十個腦袋十雙手十雙腿，要不然，查證、理清、對證，都沒辦法顧及，到時候要麽弄她一個工作不力，要麽就直接栽贓給她，不管什麽結果，對自己來說都是好的。
順便再收拾了女兒讨厭自己也不喜歡的那個不上道的夏瑩瑩。
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排了。
劉姐已經在設想心頭的一塊石頭消失之後，自己打算怎麽慶祝了，是去東邊畜牧站要幾隻雞鴨呢，還是去農機站食堂轉轉打打牙祭，謝琳琅開口了。
“不行。”謝琳琅一臉認真：“領導啊，我不瞞你說，我就是個鄉下讀過幾年書的半文盲，賬本子這東西我是真的不會看。”
她的誠懇和認慫，簡直跟前段時間判若兩人，劉姐都差點蒙了。
這這這，她戲台子都搭好了，謝琳琅怎麽不往下跳呢？
“哪有人這麽說自己的，我覺得你很不錯，要不然上級也不會公派你過來了是吧，這個，小謝同志啊，你不要氣餒，我相信你可以的，這件事就這麽定——。”
“領導啊——您聽我說——”謝琳琅的嗓子忽然嚎叫一般大了起來：“我就是個養豬種菜的，每次買菜買幾塊錢都算不好啊，您要是讓我整理賬目那是萬萬不能的，要是我出錯了，耽誤了會計的工作和您的名聲可不好啊。”
劉姐皺眉，還想繼續勸謝琳琅，可謝琳琅這會子半點斯文和氣質都不見，簡直跟劉姐最讨厭的鄉下親戚一樣，就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謝琳琅腦子裏想着鄉下田間地頭那些個婆婆們吵架的做派，連續用右手手背去跟左手的手掌拍打，就差沒跳腳了，身體一起一伏，看上去很激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