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菊英一直在眨眼,生怕謝琳琅沖動,不夠錢,她幹脆低聲跟自家古淩說了一句什麽。
古淩一下跑遠了。
現場,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加上之前謝琳琅給的一百,以及大家的捐款,已經超出了原本預定想的錢數目。
就看他們還繼續不繼續了,隻要照着這麽再來一輪,翻倍都有可能。
目光如炬紮人眼。
張幹事胸脯上下起伏,氣得要命,這個謝琳琅,錢多了不起是吧!
欺負他們沒錢的人是吧,盡管心裏諸多吐槽,卻不敢再來第三輪了。
要是再下去……
“你爲什麽要這樣子,隻是爲了一時之氣,有這麽重要嗎?”
張幹事喃喃道。“又不是你的親戚朋友,你甚至不認識他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張幹事忽然爆發一樣:“你是不是太閑了,兩個不認識的人你都這樣捐,你知道你給的是多少錢嗎?”
人群後面的老人瞬間豎起了耳朵。
眼睛也巴巴的看着這邊。
謝琳琅不知道有人全心全意關注着這邊的動靜,也不知道這裏的每一個字沒一個詞都有可能讓他們情緒大變。
他們尋求的答案,也許就在這一個回答之間。
謝琳琅就算是穿越了,就算是後世來的,有些東西沒現在的人感情那麽深厚,可是她也首先是個華國人,知道軍人對百姓們寓意着什麽,也首先是個感性的女人。
這兩個小戰士就算自己沒見過,她都會幫一把,何況是就在眼皮子底下見過的那樣鮮活的生命,轉眼成了殘廢。
年紀輕輕,誰願意這樣?
謝琳琅開口了:“張幹事,我希望你能知道一些事,首先,今天的主題是給小戰士捐款,讓他們在受傷離開之前,能得到一筆錢,供應之後的生活或者治療恢複,而不是你說的什麽鬥氣,也不是我們的純粹的比鬥,
要比鬥,你是不是我對手你們夫妻兩個心知肚明,今天想刺激我不過是想讓我難做,讓我難堪,讓我出點血,所以之前故意激我罷了,我順應你們的意思才有了這個比鬥,我不是主動的一方,大家也都看在眼裏,至于你說的親我不是親朋關系……
對的,這些人确實都不是我的親戚朋友,說句難聽的,我情願我的親戚朋友都好好的活着,哪怕日子清苦一點,隻要健康的好好的活着,我就随時能見到他們,随時能聯系,随時幫助,這兩個戰士我雖然不認識,卻也知道,尊重這兩個字的重量。”
“我尊重他們,沒有他們努力保衛我們的國家我們的邊境我們的生活,那麽華國普普通通或者紅紅火火過日子的所有家庭,又焉能存在,焉能安穩的生活?我是絕對不能保證說在一個沒有華國軍人所在的地方生存下去的,張幹事,這個答案你滿意嗎?請問還有問題嗎?”
謝琳琅說話的時候,簡直自帶光芒,這光芒太刺眼,張幹事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他自己就是個現役,隻是做了文職,思想上卻問出了這樣的問題,他的餘光,看到了圍觀的人們,對他流露出失望的眼神,身邊的人似乎也在搖頭。
“烈那麽我們的比鬥繼續嗎,張幹事,還有張幹事的媳婦?嗯?”
她本來也想低調的做好事,這兩人卻不同意,死活都想給她扣帽子、說酸話,既然酸到她了不如讓他們再酸點:“要是你們嫌不夠,我可以跟你們玩十倍二十倍?來嗎?”
十倍,一塊賠十塊。
二十倍,一塊賠二十塊。
要是他們拿出一百塊,謝琳琅得出一千,甚至是出一千。
張幹事嘴唇翁動了兩下。
他簡直想嘶吼着說來啊來啊。
可他沒底氣。
兩夫妻加起來工資才一百不到,這些錢要生活、要給家裏寄錢,再繼續鬥氣下去,本來就沒多少積蓄的家裏就見底了。
謝琳琅可不管這麽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十倍還,是她的原則。
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的,要麽不出手,要麽出手了,不把對方的臉按在地上摩擦,就怕人家漲不了記性。
張媳婦夫妻兩個也不是第一次找他的麻煩了,要不一次将人給弄怕了,下次他們還會搞出幺蛾子吧。
于是再次問:“還來嗎?”
張幹事臉色青青紫紫的,明明他也捐款了,可心裏根本就沒有做好事的感覺,隻感覺自己都是被逼的。
完全沒有檢讨自己之前也是想讓謝琳琅處于這樣的境地,隻覺得自己被人爲難了。
這個世道很奇怪的,有些人,你隻是用他的方式對待他,他就受不了了。
謝琳琅看出了他的心思,尖銳的問他:“張幹事,被人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心情如何?捐款本就是你情我願,這次的捐款更是大家對兩個爲國爲民小戰士的一點心意,你看看你,上來就将我架起來,非要逼着我做點什麽,你如今也體驗到這種感覺了?如何?舒服嗎?”
舒服嗎?
這怎麽可能舒服呢。
那可是借來的,還要還的!本來這個月的工資下來豈就要還了,到時候别說皮鞋了,他們還要盡早還債。
在這個壓力和情況之下,他們拿什麽繼續跟錫類了對比?
見兩人都不敢再冒出什麽話來,謝琳琅歎了一口氣,将張幹事他們拿的錢給拿起來:“有多少力做多少事,眼睛爲什麽要長在前面呢,是讓我們向前看的,不要老是去回憶過去或者用後腦勺人看人,也不要動不動的盯着别人,
要想别人做什麽你們就做什麽,那你們得有這個實力,不服氣的話也可以跟我一樣反擊回來,但是沒有這個實力,還是收斂吧,至于這錢……
這錢你們要攢不久吧,都收回去吧,以後别老盯着别人碗裏的東西了,就算我有積蓄,小沈的繼續也歸我管,可那也是我們自己辛苦努力出來的,是我的娘家婆家一起養我們愛護我們贈與我們的的,可盡管如此,我何嘗不是也對他們負責呢,
我覺得這些錢,你們收着吧,早點把别人的錢還了。”
竟是不要這些錢。
張幹事還有顧忌,張媳婦卻是感激的将那幾十塊收回來了。
他們以爲謝琳琅是個聖母,是個傻大姐,完全不清楚他們這個玩不起又出爾反爾的做派,已經讓旁邊的人頻頻投來鄙視的眼神。
自己眼紅别人要挑事,上蹿下跳的,結果還不是铩羽而歸還好意思重新收回來這些錢。
張曹菊英也趕緊将謝琳琅拿出來的錢給推回去,也顧不得謝琳琅之前說的要做私底下的無名好心人士了,站起身,環顧了一圈,用響亮的聲音,對大家說出了真相:
“其實,謝琳琅夫妻私底下已經捐了五十了,也是不想大家有這個攀比的心思,才偷偷說不要報五十元的名兒的,琳琅,你這會已經捐了不少了,大可不必再捐那麽多,這次我們肯定能湊出錢給小戰士的家屬的,這錢你收回去。”
謝琳琅笑笑,隻收回來一半,她故意給張幹事兩人下套了,自己就不會也做一樣的事情,隻收回了一半,說道:“我說了要捐就是真的捐,不過這麽多要是拿出去了,我和小沈得傷筋動骨一百天,所以我就收一些回來當我和小沈的夥食費吧,大夥看怎麽樣。”
“哎呦,也是啊,謝同志一向吃得好,哪能讓人家受委屈吃不飽了呢。”
“就是就是,謝同志給了那麽老多已經足夠了。”
看着大家的輿論一邊倒向了自己,謝琳琅臉上帶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看上去就是一個爽朗的妹子覺得自己收回錢不好意思的樣子。
可沒有一個人對謝琳琅露出不贊同的目光,那目光隻沖着張幹事夫妻兩個去。
謝琳琅她就是故意的,她怎麽可能故作大方一點都不計較别人給自己下套。
她先是讓張媳婦将他們夫妻兩個的錢給收回去,然後自己再不回收這三百多,相信很長一段時間内,他們夫妻兩個就算想說自己什麽小話,今天的事情也會将他們釘在恥辱柱上,讓他們半點說她謝琳琅壞話的底氣都沒有。
“可是,這也太多了,你們家枭聲工資也就那麽些,你們一家人還要吃喝的,要不你這些也拿走吧。”
謝琳琅眨眨眼:“不是都在傳我是有錢人嗎?那我總要順着大家的話,做點符合我身份的事情吧。”
“還有,我對兩位小戰士是真心的尊重,既然幾天機緣巧合出了這個事,興許是上天冥冥之中對我的指點,就當我是盡了小百姓的微薄之力吧。”謝琳琅半開玩笑的說道。
見謝琳琅這個豁達的樣子,大家都善意的笑笑。
在人群後面,兩對老夫妻已經泣不成聲了。
這補償金,原來是要大家捐出來的嗎?
領導在路上就說了一家給三百補償金,三百一個人啊,兩個人六百啊啊,都是這些熱心的人捐出來的,特别那個看起來有點兇的同志,還一下給了一百多快兩百,這,他們怎麽能接受!
還有,剛才謝琳琅那兩句話,已經徹徹底底的傳入了他們的耳中,他們的心裏。
沒有戰士們的保護,華國的家庭如何安穩,原來他們的孩子,竟然是在做那麽偉大的事情嗎?
聽到這個年輕的同志笑着說盡微薄之力,老者再也忍不住了他們瞬間紅了雙眼。
這麽老些錢呢,換做莊戶人家,十年八年都不見得存得到,他們不能要!
“不用了不用了!我家不用補償金了,我感謝大家這份心!”
“是啊,我們家也不用了。”
随着兩道帶着哽咽的嘶吼,人群讓開一條路,兩對老夫妻互相攙扶着走過來,腳步踉踉跄跄,不知道是因爲激動,還是因爲一路上盤旋了許久的困惑壓力一下子松了。
大家注意到,在他們身後,是幾個家屬區的人都很少見到的軍官領導們。
“我,我孩子肯定是自願保護國家和國家的尊嚴的,我們……”
那句我們不難過,怎麽都說不出口。
不難過,怎麽可能呢?
都是親媽十月懷胎生下來,一把屎一把尿帶到的,好好的養到了十六七送到部隊裏的,才來這邊兩年,就失去了健康,也幾乎失去了勞動力,未來的漫長歲月要如何度過,會被人如何嫌棄指摘,當爹媽的不可謂不心痛萬分恨不能立刻替代孩子們。
謝琳琅微怔,似乎猜到了兩人的身份。
“我,我們不要錢。”年對老夫妻哽咽着說完了自己内心想表達的意思。
所有人愣住了,心中有猜測了,卻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這麽說,這兩對老夫妻的身份是……
“向我們勇士的家屬們……敬禮!!!”政委忽然大吼了一聲,在場所有人都條件反射舉起了手,也許有的人行的禮不是那麽标準不是那麽好看,也許有的家屬沒讀過書沒見過這世面,甚至敬禮的手,都放錯了位置,卻沒有人刻意糾正。
此刻,大家的心都是一體的,心情都是同步的,都在爲兩位小戰士敬禮,爲他們的家屬敬禮。
他們,是最偉大的人。
感性的嬸子和小媳婦,已經哭出來了。
包括謝琳琅,一股難以平複的情緒在心頭激蕩回想。
良久,這個氣氛才漸漸平複下來。
現場安靜得很。
手上忽然傳來一陣微微刺痛的感覺,謝琳琅低頭一看——
謝琳琅的手被一把抓住了,之所以刺痛是因爲老人家過度勞動的手,早就滿是老繭,幹硬得紮人。
她沒有嫌棄也沒有推開。“老人家一切都會好的。”
“謝謝,謝謝您。”
謝琳琅挽住老人家,歎了口氣:“您也别不要錢,這都是大家對兩個孩子的心意,您都收着吧。”
身上有點錢傍身,日後遇上什麽事兒了,也能有個底氣。
“是啊收着吧。”
“你們拿着吧,都是謝同志和我們甘願給的。”
“我家還有點菜幹您不嫌棄的話一會來我家吃點。”
“我家有雞蛋——”
大家都勸着,那兩對夫妻直接淚崩,好久都沒緩過來。
古淩悄悄跑回來,将媽媽剛才交代的,餅幹盒的錢全部拿出來給她這架勢辦好了。
曹菊英接過了,趁着大家不注意,扔到了捐款的箱子裏。
今天看了這一場,心裏總想做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