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微懂老伴的心情,輕輕的拍着老伴的肩背:“沒事了,都過去了……”
陳大臉何嫂子本來就因陳家老叔老嬸忽然回鄉給弄有點無措,看到老年夫妻的樣兒,他們更是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搞不懂兩老人家究竟咋了。
“這個說來就話長了,我簡略一點點的說吧,”老父親是不可能說得清楚,陳辛代爲解答:“我爸當年因爲去外縣廠子裏上班,那年代是可戶随人走的,我爸也就落戶在外縣的廠子裏。
我爸在外縣落戶一年半後與我媽媽确定了戀愛關系,又因我外公得到批準可調回老家工作,外公要回老家湘南,順便帶着我爸我媽回老家與家族人員商量嫁娶事宜,我爸我媽是在外公的老家結婚,我外公還有三個兒子,我爸不是上門女婿。
我爸在外縣廠子裏時每月都有給我大姑媽寫信,最開始與我大姑常有聯系,在我爸去湘南前一個月就沒有收到回信了,我爸是想回老家來看看,當時我外公那邊因工作原因走得急,沒得來及回老家便先去了湘南。
我爸去湘南之前也有寫信跟我大姑媽說要去哪,到了湘南也有寫信回來說了婚期和現居地址,可寄出的信一直沒回信,當我爸好不容易把工作的事解決,人至湘南也有八九個月之久。
我爸等不到家裏的信,卻收到了寄往家鄉被退回的信,上面顯示查無此人。
我爸擔心我大姑,想回老家看看,那時我爸我媽的婚期也迫在眼前,我外公讓我爸結了婚再帶我媽回老家也拜祭一下陳家祖先。
我爸我媽結婚後沒來得起身回老家,竟然收到老家一位同村人寄的信,說我大姑……她在頭年即難産,大小都沒能保住,人早就去了。
我爸當時就崩潰了,更讓我爸崩潰的是信上還說我姑丈在我大姑難産半年後又娶了個媳婦,已經懷了孩子。
小弟,你大概也聽說過我爸跟我大姑他們姐弟倆的感情有多深,在我爺我奶逝後,我爸和我大姑倆姐弟相依爲命,我爸聽聞自己親姐沒了,天都塌了,還聽說我姑丈另娶續弦,我爸自責自己沒能及時回老家,以緻竟然與親姐就那麽天人永隔,又悲又痛,哪有還有勇氣回老家,之後便再不提老家的事。
可是,沒人想到我爸收到的那封信說我大姑難産大小不保,我姑丈另娶續弦的消息是假的,我爸生生的被騙了幾十年,哪怕曾經有數次到了昌市,離老家近在咫尺也沒勇氣回老家來看半眼。”
何嫂子都聽懞了:“老叔就不會确認一下信中内容的真假?都不确認是不是真的就……相信了啊?”不加确認就相信,不是空腦袋是什麽?
“如果是别人寫的信,我爸不一定相信,可寫信的人是……陳家人。”陳辛無奈的苦笑:“我爸給我大姑寫信沒回音,有給陳家同族寫信問情況,陳姓本家人的回信,誰能想到竟然是騙人的。”
“陳家哪個王八蛋騙了陳康老叔?”陳大臉原本也想不通陳康老叔爲什麽那麽容易上當,聽說是陳家人寫的信也就理解了,換作是他,他若收到家族人寫信說什麽什麽人沒了,他也信。
“那個,小弟,還是不要問那人了吧,知道了是誰沒得讓大家尴尬。”陳辛難爲情的央求。
族兄面露難色,陳大臉沒追着問:“好吧,暫且不問那個王八蛋是誰,那麽,老叔怎麽忽然又回老家來了?”
“這個,”陳家兄弟更尴尬了,陳捷歎口氣:“這個由我來說,我爸之所以突然會回老家,是因爲去年十月底出現了一個撕破被騙真相的契機,從而産生了些懷疑,這個契機是托我家這個小子的福才出現的。”
他指指帶回老家來的孩子:“這小子喜歡籃球,也愛買體育雜志,去年他收集到好幾本體育雜志,其中有一本體育雜志上就有介紹我大姑的孫女。
這小子看到雜志上有個體育小明星是自己國家的,發現小姑娘的相貌與他姑,也就是我妹妹有幾分相似,當時也多留意了幾眼,在介紹小明星家庭人員當中又發現有個‘陳紅英’,跟他爺說的姑奶奶重名,小明星還是E北九稻鄉人,與他姑奶奶和他爺的老家是同一個地方的,覺得很神奇,拿了雜志給他爺爺看稀奇,
我爸老家全鄉隻有一戶樂姓,樂家人口簡單,雜志上明明白白的寫了小明星父親是誰,爺爺奶奶是誰,爺奶哪年逝世。
雜志上報道我大姑家的情況與我爸收到陳姓人寫信所說完全不符,然後,靂哥也能想到我爸看到時有多震驚了吧。
我爸當時還不敢相信,一個人悶了幾天才跟我們兄妹們說,當時連我們兄妹都吓到了,我們兄妹聽我爸說大姑媽的事從小聽到大,以爲早就難産沒了的大姑媽竟然好像沒死,我們都懷疑自己耳朵有毛病。
爲了查證真假,我請微信社幫查,收到微信社的資料證實體育雜志報道的才是真實的,我因爲工作關系脫不了身,爲了萬無一失,我哥到鄰省出差時請得幾天假特意繞道E省,親自來九稻走訪以确定真實性。
我哥确定我大姑其實在幾年前才去世,我爸覺得愧對親姐和親姐的孩子,因爲他的逃避,生生錯過真相,打去年十月底後,我爸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我爸思鄉情怯,也同樣畏鄉情怯,他其實是沒勇氣回來的,怕人說他是因爲外甥家的孩子出息了厚着臉皮來攀親。
這次是我們兄弟将我爸給勸回老家來走一走,我們兄妹都有自己的工作,不算大富也不太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犯不着回老家來打秋風,我爸最想跟大姑說聲對不起,我們也想跟大姑家的表弟說句對不起,我們若知道大姑媽還活着,何緻于幾十年都不踏足老家這片土地。
對了,我爸當年寫給我大姑的信一直保留着,我大姑媽寫給我爸的信也一直保留着,這次我們也一并帶回來了。”
陳捷說到信,立即起身将密碼箱拖到身邊,開密碼鎖,開蓋,捧着一個長方形的帶鎖木盒子放桌面。
兒子在爲自己解釋被人騙得不敢回老家和又重新回來的原因,陳康低垂着頭,心裏愧疚得想鑽地洞,他當年如果不那麽膽小,哪怕悄悄的回來看看也好啊。
騙他的人其心可誅,自己也要負一半責任,他若不膽怯,也不會被蒙鼓裏幾十年,導緻自己明明可以與姐姐相扶持共渡風雨卻偏偏錯過。
陳康心裏酸苦,眼裏水花閃閃。
周微沒說話,悄悄的遞紙巾給老伴,她懂老伴的苦,幾十年來,老伴始終在爲去湘南前沒有回老家看姐姐以緻天人永隔而難以釋懷,就是他爸當年也因帶陳康回湘南導緻他們姐弟生死不得複見而心存愧疚,以緻臨終還耿耿于懷。
大人們說話,自己一個孩子搭不上話,陳豐年安安靜靜的傾聽,被說到因自己喜歡體育雜志才令爺爺發現被騙真相,有點小羞澀,他當初其實就是覺得某個女孩子長得跟姑媽有點像才多關注的。
何嫂子留意木盒子,那隻盒子沒什麽閃光點,但那個鎖扣附近與盒邊磨得很光潔,可見主人有經常開啓盒子。
陳康看到兒子捧着木盒子,眼裏又幾乎要流出眼淚,他當年寫給姐姐的信被退回也沒舍得扔,與姐姐寫給自己的回信一起存着,每當想念姐姐和想老家了便拿出來看看。
姐姐給他的信和他寫給姐姐被退回的信,陪着他度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原本自己決定走的時候帶着它與自己長眠,沒想到有一天它重現于人前。
陳康扭過臉,不敢再多想。
陳康叔還保留着當年的信,可見他是真的沒有忘記姐姐的,因爲姐弟情深,所以連信也舍不得扔,大臉也明白陳康老叔與兒子們最想去的是樂清家,最想見的是樂清。
隻是,他做不得主,想了想才說話:“其實,我和玩得好的哥們約好今天去樂清家吃飯,老叔你們來之前,我和婆娘收拾了東西正要過去……”
陳辛秒懂:“靂小弟,你和弟媳将家裏各個門鎖好,帶侄女趕緊過去吧,我們就在你家堂屋烤火。隻請你幫把這個盒子交給樂清表弟,至于表弟看了會怎麽做,我們毫無怨言。”
“大臉你先過去吧,老叔和小侄子這麽遠回來,坐車也累,我先給老叔整點吃的。”何嫂子對男人眨眨眼,催他趕去給樂家送個信。
“也行,我先過去。”陳大臉也覺得自己先過去樂家看看情況再說其他比較好,說走就走,先去提份年禮,再拿個紅色塑料袋子裝起木盒子,風風火火的前往樂家。
陳康悄悄的抹了眼睛,坐着喝茶。
何嫂子去廂房做本地的小吃煎餅子,她的兩姑娘幫着生火,找佐料。
周微叫兒子給侄子家的禮盒揀出來,她提去給侄媳婦,發現廂房暖和又舒适,叫老伴和兒子孫子一起去廚房烤火。
陳康帶兒子孫子關掉電暖爐,去陳大家的廂房,圍觀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