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跑至周村長家不遠,樂爸抹了把汗,見村長過來,憨憨的叫聲“滿叔”。
“嗯。”周村長應了,走上村主幹道,走一步,問:“樂清,對于那個王姓女人,你是怎麽個想法?”
不用細想,就用腳趾頭想,樂爸也猜得出來周滿叔是問自己是不是會跟周秋鳳離婚,又跟那個女人好上,不好意思憨笑:“滿叔,我現在好不容易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好生活,兒女成雙,我知足,其實,在那個女人做出那種絕情的事時我對她也死了心,不可能還和好,我要是對那個女人還有丁點想法也不會跟秋鳳結婚,現在自然不會爲了一個以前差點讓我家破人亡的女人再次弄得妻離子散,更不敢拿樂樂的命做賭,我賭不起。”
樂清表了态,表明不會和周秋鳳離婚,周村長很滿意,當聽到最後一句,很不明白:“這跟賭不賭有什麽關系?好好的爲什麽說拿樂樂的命做賭?”
“滿叔,您不明白,”樂爸心窩子又鑽疼起來:“在我媽過世後,樂樂說如果哪天我跟某個姓王的女人再和好,她就死在我面前,樂樂說竟然那個女人重要,她就去地下跟爺爺奶奶團聚,随我跟那個女人想做什麽就什麽,……樂樂那麽小都懂得什麽叫痛,我哪有不心痛的,樂樂是我爸我媽的心頭肉,同樣也是我的命。”
周村長唬是差點跳起來,小樂樂竟然拿自殺要脅她爸?!他相信樂清沒說假話,小樂樂那脾氣有時很剛烈,認真倔起來九頭牛拉不回,如果樂清真跟某個女人再次和好,她說要自殺還真的會做得出來。
受了驚,自己抹抹額,伸手拍樂清的肩安慰:“你早想開就好,樂樂是個好孩子,她有出息,爲樂家開枝散葉,傳承樂家香火,就是對她爺爺奶奶最好的報答。”
樂爸喉嚨又被什麽堵住了,什麽都說不出來,他爸他媽一直認爲隻要有樂家血脈的孩子都是香火傳承人,從來沒有因樂樂是女孩就認爲不能繼承香火,怕他将來再娶其他女人生男孩搶走屬于樂樂的财産,才将家裏的産業全留給樂樂,而不是給他。
樂樂給她自己找新媽媽,還讓他和秋鳳爲樂家再添子孫,樂樂是想讓樂家香火更興旺些,用心良苦。
樂爸心酸得不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樂樂懂事早,也是被逼出來的。
周村長知道樂家父女對某個王姓女人的态度,心情很好,其實樂清的态度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樂樂的态度,隻要樂樂不認什麽親媽,那女人再折騰也是瞎折騰,就算告上法庭,樂樂同樣還是有理的一邊。
周村長背着手,帶着跟着來的樂清,邁着有力的步子大踏步的往前走,他倒要看看那個誰臉有多大,有勇氣跑來尋親。
周滿奶奶坐在同宗周扒皮店門前,和幾人用方言說話,時不時的瞟向某個不要臉的女人,偶爾看向去往樂家方向的路。
衆人等得小會子見周村長威風凜凜的走來,後面跟着個戴草帽的人,便猜着是樂清,大家嘻嘻哈哈用方言說“來了來了”。
王翠鳳補妝的時候将弄花妝的地方修補修補,并沒有想辦法遮掩臉上的傷,也沒想過要遮腿上的傷痕,故意留着。
大緻補好妝,又拿毛巾捂眼睛,時刻暗中關注鄉巴佬的動靜,見他們望向某個地方以爲是樂清來了也望過去,隻見一個老年男人過來,還有個人戴着草帽,沒看見臉。
看一眼,她失望的撇撇嘴,那兩人沒誰拄拐杖,說明樂清沒來,因爲鄉巴佬們說話說得很開心的樣子,猜着那個人可能是村官,也格外關注,村官雖是個九品芝麻官,利用得好也是很有幫助的。
周村長背着手轉過路彎兒,朝村委樓和周扒皮家那邊一瞅,見周扒皮樓房前一邊的屋檐下坐着一女一男,便知那個女人就是王某人,也當作沒看見,直奔周扒皮家。
周扒皮家的樓一排有三間,中間是廳堂,兩邊各有一間房,兩側間的房内部也是一分爲二的,挨村委樓的那邊的外間一間房做小賣部。
周滿奶奶和周披皮幾個村人後來都坐在近大門口的地方,看到周村長和樂清過來,某個自稱樂韻媽的女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越發覺得好笑,那個女人是不是消息不靈,以爲樂清的腿還沒好?
如果真是那樣,一會兒就好玩了。
周扒皮等人特别興奮,想看某個女人見到腿好了,還變得越來越年青的樂清會是什麽表情。
樂爸将帽子稍稍往下壓,讓從前面看來不能一眼看清臉,跟在周村長屁股後面,聽到同村人用方言說話的内容也不聲不響,悄悄的觀察,不費吹灰之力的找到王某某。
久别重逢,沒有喜,隻有怨與痛,那個女人……他曾經當做老婆,想要一輩過日子的女人,卻是這輩子忘不掉的痛。
當年,他不介意她是吃青春飯的坐台,不介意她和很多男人睡過,體諒她曾爲謀求生活才不得不走那條路,爲她不光彩的過去做遮掩,她願意從良,他把她當寶,确定戀愛時自己賺錢養她,讓她不用再工作。
其實,他對她好,從來沒有想在結婚前有什麽,還是她說想跟他做夫妻,想一輩子跟着他,主動獻身,他和她才有肌膚之親。
當她懷孕,他第一個想法不是打胎,而是立即回家結婚,是她讓他再工作幾個月,等肚子大點再回去生産,讓他多賺點錢,他尊重她的想法努力賺錢,直至在她懷孕到七個月才辭職,準備回鄉。
就在還有十來天就能回家時出了事,導緻後來樂家一系列的不幸。
就算如今,自己的腿好了,可樂爸又瞬間回想起被人生生打斷腿的疼痛,那時痛得死去活來,他都撐住沒叫,因爲她懷着孩子,怕吓到她。
想起腿斷那刻的痛,右小腿情不自禁的痙攣,樂爸的手握拳,快步跟上周滿叔的腳步,前幾年每一次想起那個女人,他的心窩子就跟尖刀紮似的,恨不得去殺她解恨。
有無數次,他也以爲如果哪天再見,他可能會控制不住殺了她。
然而,當她真找上門來,有一瞬間很氣憤,此刻,樂爸反而出奇的平靜,就像見到王迢一樣的平靜,大概是因爲所有的困難已經過去,前途光明,他心頭有陽光,有幸福,想得也多了,不像當年做事總憑一股熱血。
那個女人不出現,他也不會去找她算帳,現在又冒出來,那麽有些話也該說清楚,如果姓王的還有一絲良心,把話攤開,她不等到樂樂回來就走更好,如果她執意要糾纏,等樂樂回來讓她死心,處理清舊怨,從此大家各過各的獨木橋。
周村長大步流星的走走走,走到周扒皮樓房前到屋檐下能遮陰的地方,昂着下巴問:“老婆子,那個說是樂樂媽的女人在哪?你有沒見到?”
“門邊那個帶着孩子的女人就是了。”周滿奶奶随手指指單獨坐一張長闆凳的母子:“老娘我看着她就來火,呼了不要臉的一頓掃把,你叫樂清跟她趕緊把話說完,我再繼續開打,你也趁空趕緊喘幾口氣,等會幫我幫忙。”
“打得好。我也想呼她巴掌,欺負我侄子我哥哥嫂子,沒打死她就很好了。”周村長笑不攏嘴,有些事果然還是要女人出面,女人家打人一頓是白打了,男人打女人顯得沒風度。
王翠鳳差點吐血:“你們……你們這沒法律了不成,把我打成這樣,看你們是我女兒樂韻同村人的份上,又一把年紀,我沒計較,也沒跟你們要醫藥費,你們還真當我好欺負是不是。”
周村長兩步走到女人面前不遠站着,望向女人,近看,女人一張臉塗得跟妖精似的,頓時覺得辣眼睛,直刺刺的問:“你就是十五年前偷樂家錢,抛棄樂清悄悄跟野男人跑了的那個女人?”
“你們懂不懂禮貌,個個嘴巴像噴糞似的,說話怎麽那麽難聽?當年我跟樂清又沒結婚,他腿斷了治好也是殘疾人,我選擇更好的生活有什麽錯?我跟樂清分手是我和他的事,你們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真以爲同村人就了不起啊,我還是樂韻的親媽,跟她有血緣關系,你們能比嗎?嫉妒我生出個好女兒,用這種方式來欺負我顯示你們的高尚是不是?”
王翠鳳氣炸了,噌的站起來,怒目相視,一個二個跑出來當着她兒子的面說她跟野男人跑了,說她偷錢,想必沒少在樂韻面前說這種話,樂韻本來從小就跟她這個親媽分開,總是聽着别人的挑唆長大,多少會恨她的。
如果樂韻真的相信同村人的話,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哄得回來,再說,她又不懂本地方言,就算她以後跟樂清住在村裏,同村人也能用方言去樂韻耳邊說她壞話,讓她防不勝防。
一群鄉巴佬叽叽喳喳的,當她是軟柿子,啊呸!
心裏憋着火,王翠鳳兇殘盯着老年男人,他敢再當着她兒子說她偷錢壞她形象,她立馬就甩他幾個耳光。
媽媽忽然跳起來,王晟軒也唬得站起來,防備的看這看那。
“噗,幸好當年你和我侄兒樂清分手,已經沒有任何瓜葛,要不然就你這樣副德行,嫁進我哥哥嫂子家會将我哥哥嫂子家的兩世善名毀于一旦。”周村長噗得諷笑着,偏頭:“樂清,這女人當年是不是也是這副德行?這麽絕情寡恩,尖酸刻薄,粗俗無禮,你當年眼睛有多瞎,有多蠢才認爲她是個可以過日子的好女人?你腦子當時不是被驢踢了就是被門闆夾了,要不然就是洗澡時腦子裏進水,或者腦子裏長了草。”
被人諷刺德行不好,王翠鳳跳起來就想沖過去扇老年人的耳朵,乍聽得他叫“樂清”,猛的收回手,望向老年人身後。
之前呆在周村長身後的樂爸,聽到周滿叔形容王某人和自己的話,臉漲得發燙,滿叔罵得很對,他當年真的是眼瞎才認爲她會是個好女人。
被周滿叔扔出來了,也不适合藏,往一邊移兩步,摘下草帽,紅着臉認錯:“滿叔,我當初是吃了豬油蒙了心,錯把魚目當珍珠,現在我眼睛洗幹淨了。您能不能少罵我兩句?”
“看到你以前喜歡的竟是這種德行的女人,我巴掌沒呼你臉上去就已經是最大限度的控制住脾氣,你自己去問問她有什麽屁要放,說完你趕緊回家哄孩子去。”周村長忍着呼樂清巴掌的手,徑直從王某女人面前走過去,到周扒皮店鋪那邊坐。
周村長過來,周扒皮将一把小椅子給他坐,周村長将椅子挪挪,面對着某個不要臉女人的方向坐下去,旁聽那女人還能不能舌燦蓮花的說出什麽花兒來。
當和老年男人同來的人站出來,摘下草帽露出臉,王翠鳳的瞳孔猛的驟然收縮,樂清!
竟然是真的是樂清!
她的視線落在樂清的臉上,他的臉輪廊沒變,他年青時很帥,皮膚也好,很讨女青年們喜歡,否則她當年也不會看上他,還跟他談戀愛想結婚。
十幾年過去,歲月好像偏愛他,竟然沒讓他變老,反而因人到中年,更加沉穩,越發的帥。
其他鄉巴佬們曬得黝黑,臉像缺水的樣子,他的臉紅潤光潔,像城裏養尊處優的人來鄉下旅行,根本不像是鄉下人。
她以爲他斷了腿,十五年以後再見,見到的肯定是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卻沒想到他不僅沒變老,反而是這麽的年青。
如果樂清的腿不瘸就更好完美了!
想到樂清的腿,王翠鳳意識的向下看,赫然發現他的腿好好的,站得直直的,穿着式樣老舊的涼鞋,褲腳也挽起兩圈,可那樣也無法掩蓋住他的氣度。
看到他完好無缺的腿,下意識的問:“你不是……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