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隻是一時沒料到，回老家時看着一副笑眯眯模樣的發小妻子，在親兒子這，卻是髒話不離口的潑婦模樣。
和他想象中的敦厚溫和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如果是她的兒子真的太過混賬也就算了，可聽她話裏話外想要讓這個兒子借錢給另外一個，說是借錢也不對，看她的口氣，應該是直接要才對。
當然，林老也知道在他這個位置，很多人都不會暴露自己的真面目給他。
畢竟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的有求于他。
可林老年紀大了，也愈發念舊。他以爲少年時沒有利益糾葛的發小朋友會好一些。
如今看來，他想錯了。
當然，林老也沒有多頹廢，他經曆了許多事情，一生随着時代巨變經曆了很多波瀾壯闊的事情。
隻是有些失落罷了，順帶還自嘲一下，自己犯了經驗主義錯誤。
讓林老更揪心的是另一點。
他轉頭看向女兒，直接問道：“琳琳啊，這些年你女婿很少回去，是不是老家那對女婿都這态度？”
林章琳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丈夫，有些心疼他，便道：“其實那些人也不會當面說什麽，隻不過不會掩飾罷了。
我和建林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出來。
上回回去也是爲了淑芬的事情，不然他也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林老聽完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女婿，歎道：“建林啊，是我糊塗了，老家那邊風氣本來就保守，我還縱容他們，你這些年受委屈了。”
林老想到以前還覺得女婿不念舊，也說過他兩句，心裏就有些後悔。
于建林其實還真不在意那些碎嘴的人，他内心已經足夠強大。
但妻子心疼他，每次都找借口不讓他回去。
“爸，其實這些沒什麽，我這些年幾乎沒怎麽回去過。家裏邊未必知道我是誰。
不過像這次連生母親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因爲，我爲了淑芬的事情，把他們家裏人修理了一遍罷了。
畢竟我都觸犯了他們的利益，還想讓他們說我的好話，您也太爲難他們了。”于建林笑着說出了這番話。
林老聽了嚴肅道：“你倒是清醒，不過秦家這件事你辦差了！”
一聽這話，于建林還沒說什麽，林章琳卻不行了。“爸爸！您說的什麽話！”
林老頓時笑了，道：“都說女兒胳膊往外拐，我以前還不信，琳琳，你還真是！”
林章琳雖然年齡不算小了，但在爸爸面前，仿佛還是那個嬌俏的小女兒，不依喊道：“爸爸！”
于建林了然笑道：“琳琳，你先聽爸爸把話說完！”
林章琳聽了這才作罷，這更讓林老心裏有些酸澀，不由轉頭瞪了女婿一眼。
在女兒發現之前，又恢複原來一本正經的模樣。
“建林啊，我教你一句話，對不識相的人，要麽一棒子打死，不給他們任何機會，要麽就能控制住他們，别讓他們給你添亂。”林老的語氣充滿殺伐果斷。
這話一出，林章琳當即驚了。
“爸爸，您不是挺看重秦連生他爹的嗎？”怎麽又說出這樣狠辣的話？
後半截話林章琳咽了下去，她沒想到自家父親對待老相識如此心狠手辣。
當然林章琳也不會這麽幼稚，很快也反應過來，父親明顯是在教她丈夫行事手段。
林老當然知道女兒的未盡之言是什麽，不由瞪了她一眼。
然後說起了從前，“我以前和老秦的關系其實沒多熟，我們倆差着歲數呢，十幾歲的時候，鬼子來了，我跟老秦的兄弟秦宏志一起去跟着黨的隊伍打鬼子去了。
後來秦宏志犧牲了，我和他從小就是一起長大，他還在戰場上救過我的命。
我就想着，既然我活着，肯定得照顧他的家人。
後來解放了，因爲工作原因，我一直沒來得及回老家。
等到了六幾年，我帶琳琳回老家探親，才知道宏志的爹娘早就去世了。他又沒有結婚，再加上老秦的三兒子，也就是建林你那個妹夫剛出生。
我就想着和老秦商量，他有三個兒子，就讓他過繼一個兒子給宏志，算是繼承香火。
那會兒老家也鬧饑荒呢，我想着過繼給宏志的兒子，我也帶走撫養，給他們省點口糧。”
說到這，林章琳也想起來了，那會兒她才五六歲，還零星記着一些事情。就給林老說了一下自己記着回老家所有人都盯着她看把她吓哭的事情。
“對，那時候你被你媽媽照顧的跟個洋娃娃似的，回老家大家都看你這個西洋景。最後你這個嬌氣包哭的厲害。”林老笑話自己的女兒。
林章琳作小女兒态，喊了一聲林老，“爸爸！”
“好，好，我不說了，”林老做舉手投降狀，也隻有這個唯一的女兒能讓他低頭。
“對了，我剛才說到哪了？”林老回憶道。
“爸，你說要把秦家過繼給宏志叔的兒子帶走照顧。”于建林提醒道。
“哦，對，當時我的想法是過繼秦家的老二，老大是長子，老三才剛出生，老二年紀跟章琳差不多。”林老繼續說道。
聽到這，于建林也稍有領悟，恐怕當時老丈人不隻是想領養過繼給秦宏志的兒子，還有和章琳青梅竹馬以後結成夫妻的打算。
果然接下來，林老微妙的停頓了一下，看了女婿一眼，才繼續道：“不過老秦夫妻倆最疼老二，尤其是老秦妻子，不肯同意。
還想把剛出生還沒斷奶的老三塞到我懷裏，說把老三過繼給宏志，年齡小也養的熟。
可我哪敢同意啊，孩子這麽小，出生的時候又有點難産，孩子根本經不住奔波。
我就說過繼老三也行，先在老家養幾年，我給生活費，過兩年我再說領養他。
結果過了沒幾年，我想接孩子過來，結果老秦給我寫信，說是反悔了，說他妻子舍不得老三，老三也不願意離開家，想讓我過繼老大。
這我也不想同意啊，畢竟是長子，結果老秦說想讓我給他家老大安排個工作，說家裏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養不起老大了。
這種情況我也不能不管，就把他家老大安排工廠裏當工人了。
不過過繼的事情我也沒再提，結果老家人都說我讓他家老大過繼給宏志了。
我以爲老秦沒和孩子說清楚，現在想想，應該是老家太窮了，老秦怕宏志的烈士待遇給取消了。”
說到這林老有些唏噓，他知道人窮志短，因此也不苛責老秦一家。
老家除了侄子一家以外，他經常照顧秦家，也不在意他們家的小心思。
不過如今他年紀大了，也得爲女兒女婿考慮。
尤其是女婿，他明顯更偏向自己的妹妹。
而女兒因爲自己的吩咐，對老家人還算客氣，他還真怕以後夫妻因爲這個生分了。
而且秦家的事情他也從女婿這裏聽到不少，對秦家人也有些膩味。
甚至他現在慶幸，當初沒把秦家老二過繼，剛才聽老秦妻子電話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分明是老二撺掇老秦妻子找老三要錢。
不然老秦妻子年紀大了，又沒多少見識，怎麽還知道把房子抵押貸款。
這樣貪婪的心性，他慶幸沒真把老二過繼給宏志，并且帶走撫養。
不然他家怕是要亂了，更别提他當初還有給女兒和秦家老二定娃娃親的想法。
林章琳聽完這些當年發生的舊事，也明白了自家爸爸的想法。
其實爸爸的人情是應在當初犧牲的秦宏志叔叔身上的，但老秦家貪得無厭，又是如今這樣的品行，還有秦奶奶逼得秦家老三一家差點破碎的前科在。
老爺子清白了一生，不想被人诟病自己忘恩負義，但更不想和這樣的人虛以爲蛇。
有了當年的波折在，還不如索性說秦家老三是被過繼給犧牲的秦宏志，隻是秦家兩位做主的偏心老大，不心疼老三。
把原本安排給老三的待遇安排給了老大。
如今秦家的老三秦連生又恰好成了林家女婿的妹夫。正好也表示一下林老對女婿的态度，可以遏制一下那些難聽的流言。
有這層關系在，老爺子偏心秦家老三外人說不出什麽，頂多說秦家老兩口太偏心，讓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也省的老家的人編排林老不念舊情。
這樣的話，林老也正好和秦家老兩口疏遠。秦家的名聲着實不好聽，林老也是有喜惡的。
林老不可能跟一個鄉下的潑辣婦人計較，但能出口氣，也是好的。
于建林也終于明白自己嶽父的想法。
他想得更深，秦宏志都犧牲多少年了，林老其實已經仁至義盡。
而且也爲他的堂妹考慮了。
畢竟人之常情，如果秦連生知道，他當年本可能會有更好的前途，但因爲父母偏心，因爲父母舍不得初中學費，甯願讓他沒有初中畢業證，也不補交欠下的學費。
而父母偏愛的老大被安排了好工作，老二也受了不少補貼，還念到高中畢業，隻是因爲學習不好才沒繼續念下去。
老四和妹妹且不說，隻有他在兄弟姐妹之間日子過得最差。
到了現在，父母還要他秦連生抵押房子補貼老二。
秦連生不可能怨恨自己嶽父，畢竟這事當年是他父母做主的。
說起來林家已經是仁至義盡，自己還爲了堂妹拉拔他，給他成立公司，還給他人脈。
所以但凡秦連生有點良心，他都該知道怎麽做。
想到這，于建林臉上露出了笑意。
“爸爸，謝謝您，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于建林尊敬的說道。
林老滿意的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
......
“啊，真是，導演這一場大戲可真麻煩，不過結果不錯，事情總算解決了。”遙遠的時空中，秦觀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