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琛一直都是充滿戾氣的。
眼裏心裏沒有愛,甚至也不屑有這種感情。
愛是什麽?
是軟肋,是掣肘,是他攀到頂端的絆腳石。
即便内心對顧念有超過對其他人的喜歡,但是也不足以撼動他内心強烈的複仇意願,那時候他隻想将刀揮向那些曾經陷害落井下石的人。
後來他失去了顧念。
慢慢地他才意識到站在頂端有多寒涼。
再後來他重新擁有顧念。
他學會耐心包容溫和善良,用一種樂觀的心态去面對這個世界。
顧念眼中有淚落下來。
她相信江亦琛不是裝出來的。
說到最後江亦琛的聲音低沉,再次将傷口翻出來使得他的鼻音濃重。
“讓我先緩緩吧!”
顧念長歎一口氣。
“好!”
————
顧念失憶這件事,江亦琛有很大的責任。
他沒法逃避。
也不是說幾句道歉就來得及的。
她在外人外面維護他,但是到了自己這裏,還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江亦琛也糾結,害怕自己無論做什麽,都變成了因爲愧疚想要彌補。
這種時候,他隻好求助心理醫生。
韓醫生接到他的電話,長歎了一口氣。
又是什麽棘手的任務來了。
“你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個坎是嗎?”
韓醫生問。
“是!”
“你覺得他的過往你無法接受,還是因爲他間接害得你失憶,所以無法原諒。”
“我說不清楚。”
顧念頭疼欲裂。
“好,我們慢慢來梳理。”韓醫生溫柔開導:“江亦琛因爲家庭變故所以被迫流落去了棉蘭,去做了一些違背自己本心的事情,這時候他在你看來是什麽樣的呢?”
“殘酷無情冷血,沒有任何道德感。”
“好,那麽你一貫印象中的他呢?”韓醫生遞給她一支筆:“你畫出來。”
顧念畫了出來。
“陽光,溫暖,包容溫和。”韓醫生指出來:“是隻對你一個人嗎?”
“不是。”
“這說明他在努力變好。”韓醫生畫着圖引導着她:“從不好到好,他在努力改變,這些年他也做了很多慈善,做了很多有意義的事情,幫助了很多人,這是不可否認的,對不對?”
“是!”
韓醫生又說:“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你是他的救贖者,正是因爲你的出現,讓他想要朝着善良的方向走去才能在内心覺得能夠與你攜手并肩走下去,你讓一個原本内心無愛的人慢慢充滿了愛,學會了包容理解關愛他人,熱愛這個世界。”
“是這樣嗎?”
“我們換個問題,你是否願意和他繼續一起保持内心的善意,幫助更多人,做有意義的事情?”
“我……”
顧念長呼一口氣
“我願意的。”
韓醫生說:“那第一個問題解決了。”
“我們再來看第二個問題。”
“因爲他,你受到了實質性傷害,所以這個問題比第一個還要更難回答些。”
韓醫生推了推眼鏡,内心也是經過了一番思考,才敢開口同她說話。
————
江亦琛在外面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這麽漫長過。
每一分每一秒幾乎都是煎熬。
他不知道裏面的情況,從未有過的不确定包裹着他,他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麽,心下沉甸甸的。
韓醫生與顧念談了很久。
最後門被打開,他走了出來。
江亦琛上前,想問什麽,最後又止住了話語。
半晌他開口:“她怎麽樣了,睡着了嗎,還是,不願意見我?”
最後一句話問得卑微而又小心翼翼。
韓醫生說:“她睡着了,有些累。”
“好,那我不打擾她。”
“我爲她做了一些心理測試,感情上還是偏向您多一些,隻不過因爲記憶不完全内心沒有安全感,不知道做什麽選擇,給她點時間,您也需要再努力,爲她構建未來的藍圖,可以多多告訴她你們未來可以一起做什麽事情。去彌補過去的時光。”
“好,好的。”
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男人此時此刻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嘗試給她更多的安全感和信任感。”韓醫生說:“她需要慢慢開導,這是個長期的過程,不要氣餒。”
江亦琛接連應下。
“她的暗黑人格已經被壓制住了,或許是因爲孩子的到來改變了體内的激素水平,又或者是環境的變化,如果有機會,我還是希望能夠讓她重新找回記憶,這樣才能構建完整的叙事。”
韓醫生說出自己的意見。
這一年來,他幾乎都成了顧念的專屬醫生。
“我告訴她,她是你的你的救贖者,所以未來的相處環節中,可以試着多去依賴她,直白告訴她你需要她,她是個母親,會有這種保護欲望。”
江亦琛點頭。
就是要黏着她。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韓醫生在心裏歎氣。
這倆人的感情如此艱難,竟然也堅持了下來。
恐怕已經不僅僅隻是愛情那麽簡單,而已經是漫長歲月中衍生的親情,相互扶持,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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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在韓醫生的診室睡了一下午。
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她摸了摸腦袋說:“已經這麽晚了嗎?”
韓醫生的助理說:“是的,您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了,我該回去了。”
顧念穿好鞋子,想了想,又不知道該去哪裏。
她在原地躊躇了會兒,最後下樓,在路邊攤買了個煎餅果子還有糖炒闆栗。
夜裏也不是很冷,她坐在路邊椅子上咬着煎餅果子,拿起紙袋子裏面的糖炒闆栗剝開了一顆放進嘴裏面。
糖炒闆栗很香很甜,她咬了一口,心情複雜。
顧念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她在車上忽然看到路邊有賣糖炒闆栗的,江亦琛就下車冒着細雨去破舊的攤子前買糖炒闆栗給她。
暈黃路燈下,他的背影挺拔,給人以無限的信賴感。
那時候,她凝望着他,眼裏滿是愛意。
她想,這就是愛情啊!
不管以前怎麽樣,至少在她有限的記憶裏面,他是那樣好的,值得依賴和托付的一個人。
嘴裏面的糖炒闆栗突然就不甜了。
她難過的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