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長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夢。夢的開始已經不記得了,或許是在那座很漂亮的房子裏,她在卧室的陽台作畫,陽光很好的樣子,身邊是郁郁蔥蔥的綠植,藤條秋千在微風中輕輕蕩漾着,她在畫着什麽已經不知道了,但是有人從後面蒙住了她的眼睛。
“江亦琛,我知道是你,别鬧了。”
那雙手松開,輕輕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臉轉過來吻她。
夢境裏的感覺太真實了,甚至于她都感受到了江亦琛那炙熱的呼吸,她咯咯笑着避開,說:“幹嘛呀,大白天,讓我畫完。”
對方不說話,似乎不吻到她不罷休,顧念沒有辦法,隻能讓他得逞,最後是她被抱在他的懷裏,兩個人一起靜靜地坐在木質的藤條秋千上看着夕陽西下。
似乎歲月靜好在這一刻。
後來畫面一轉,顔色瞬間暗黑起來,她拿着一把刀和他對峙。
她很是激動,甚至于能聽到自己清晰地心跳聲。
江亦琛試圖讓她平靜下來,但是未果,最後是他直接用手抓住了刀尖,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闆上,凝聚成一團。
再後來,是遠方傳來的槍聲。
風很大,冰天雪地裏,時不時還有烏鴉的叫聲,顧念站在茫茫雪原中,不知道該往那裏走。
“江亦琛……江亦琛……”她大聲呼喚着他的名字,冷風從她的口腔一直灌進肺裏面,她劇烈咳嗽起來,在張嘴,已經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
她茫然無措,熱淚從眼眶中流出來瞬間凝結成冰霜在她的臉上。
再後來——
顧念冷汗涔涔地從夢中清醒來看到是天花闆,不遠處是剛送來的鮮花盛開的嬌豔欲滴,窗台上的綠植也郁郁蔥蔥,室内光線明亮,真是一日之中最熱的時刻。
是夏天,不是她夢裏的冬天。
顧念的心沒有來的一陣一陣抽搐的疼痛,她想起身,但是七個月的肚子讓她乏力且沒有辦法坐直身體,她大口大口喘着氣,最終按了鈴讓護士過來。
她問:“今天是什麽日子?”
“七月十五。”
竟然已經是七月中旬了,她勉力喝了一口水,渾身已經被汗給濕透了,頭發也濕哒哒的粘在臉上,護士問:“還能起身嗎,我給您換身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
顧念搖搖頭:“我沒什麽力氣。”
的确,她連說話的力氣幾乎殆盡,最後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氣兒。
顧念的醫療團隊都是中外婦産科專家,之前他們作出的判斷是可以繼續妊娠,但是這個孩子極有可能不足月就會生産,并且對母體損害極大,甚至最後還是會面臨着保大保小的問題。
這個問題,最後醫生還是跟她提了出來。
顧念很是堅定:“保住我的孩子。”她明明已經虛弱地話的難以說出長句,但是這種情況之下眼神還是堅定:“我是孩子的母親,她的命是我給的,我的命也是我自己的,别人的意見不用聽,隻管聽我的,保住孩子。”
這就是一個母親,在危機時候作出的決策。
一位母親,她能想到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醫生頗爲動容,表示自己會盡力。
————
這件事醫生也透露給了安千惠。
這段時間,能說得上話拿得了注意的也就隻有安千惠。
顧念沒有娘家人,或者說她的娘家人還在路上。
醫生一開始以爲這是她的母親,最後才知道這位有氣質的女士是江亦琛的母親。
安千惠問:“她自己做了決定嗎?”
“對!”
“那……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很大嗎,會有這麽危險?”
安千惠就生過江亦琛一個孩子,那時候還挺順利,她在孕期被照顧地很好,沒有人敢在她這裏放肆,江清源更是把她捧在手掌心裏呵護着。
所以面對這個棘手的問題,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她去和李嬸商量。
李嬸說:“要不就聽顧念自個兒的意思吧,咱們替她拿主意,萬一到時候她反過來怪我們呢?”
安千惠考慮,也是這個道理。
而且,相對來說,保住小孩,似乎更符合一貫的思維定式。
這個時候,人性的各種層面都展示的淋漓盡緻。
“但是……”安千惠猶豫着:“如果到時候真出了什麽意外,那我豈不是?”
“千惠,這是她自己的意思,更何況,現在這麽個情況,孩子自然更重要一些,顧念自己做母親的,拼了命要把這個孩子保下來,也是這麽想的,這件事我看就這樣,也别和她說了,省得讓她思慮更多。”
“好!”
———
原本醫生估計會在月底羊水破掉,也是計劃在月底幫助引産,但是沒想到的是二十号淩晨,顧念的羊水就破了,她開始宮縮,疼得滿頭大汗,牙齒緊緊咬住,口腔裏面一股子血腥味。
宮縮是一陣一陣有規律性的,停不下來。
醫療組原本還是想給她延長妊娠期,準備再過段時間讓她分娩,那個孩子剛滿28周多一些,還不到37周,現在分娩時候還是有點早。
但是來不及了,這個孩子像是要急着出來一般,在她的肚子裏鬧騰的厲害。
顧念實在痛得快要昏厥過去,宮縮一直不停,下腹的疼痛一陣高過一陣,最終醫生決定還是讓她分娩。
被推到手術室裏的時候,她抓着醫生的手說:“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
即便痛得五髒六腑都像是被一隻手給攪弄着一般她還是抓着安千惠的衣袖說:“媽,答應我,保住孩子。”
她就這一個孩子,好不容易懷上了,曆經千辛萬苦,中間急不得打了多少針吃了多少藥,身體常年是腫着的,就爲了讓這個孩子降臨人世間。
現在她要來了。
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
她的晚星,一定一定要平平安安來到這個世界。
安千惠眼眶濕熱,幾乎有些看不清眼前。
顧念一直不松手,要她承諾。
安千惠沒辦法,隻好點頭。
顧念的手松開了。
安千惠的眼淚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