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心情沉浸在大悲之中,但是聽到顧念懷孕的消息之後,又覺得這是一件好事,然而這件事情并不能沖淡她心中的喜悅。
“你……”她最後跌坐在沙發上,一個字說出去已經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再也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
她這一生經曆了太多,從丈夫去世之後,仿佛已經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她精神再度失常,何況她又是天生的樂觀派,可是這次,她卻也不知道命運最終要走向何方。
最後,安千惠拉着她的手說:“明兒我去一趟寺廟,替亦琛還有你們孩子求個平安。”
顧念點頭:“媽,我陪您去。”
安千惠重重握了她的手,似乎要給她力量。
即便面對顧念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但是夜裏顧念回去慕珣睡着的時候,李嬸還是看到安千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似乎是在掉眼淚。
她一個人坐在古舊的沙發上,靜靜地也不說話,但是明顯可以感受到呼吸變得很重。
李嬸走過去嘗試着詢問:“千惠?”
安千惠沉重歎了口氣。
“還好嗎?”
“阿玲,來,坐下吧,陪陪我!”
“好!”
阿玲照顧了她幾十年,兩個人幾乎是無話不說的姐妹,相互扶持一路走來。
“阿玲,是不是我前半生太過順利,所以老天爺啊,在後半生狠狠懲罰了我,老江走了,亦琛他……”安千惠不敢說下去了。
她在顧念面前忍住情緒,是害怕自己崩潰了會讓顧念也随之崩潰,畢竟她有了孩子,而且精神方面一直不穩定,作爲長輩,她得先穩住自己,才能讓顧念放心。
更何況,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事情還沒到最壞的一步。
“千惠,你不要這麽想。”阿玲讀書少,多的話說不出來,但是一直默默陪伴在安千惠身邊照顧她,給她足夠的精神上的支持。
“也許是我多心吧!”安千惠又是歎氣:“這十年來,都沒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我那天去看他爸還說,下輩子要還這樣,就錯開吧,别遇見好了!”
玲姐笑笑:“您舍得嗎?”
“不舍得。”安千惠坦誠:“他爸可真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
是啊,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江清源更溫柔更會體貼人的老公了。
江亦琛都抵不上他爸萬分之一。
“說這些都沒用了,人都走了那麽久。”她歎息一口氣:“我都這麽大的歲數了,可算是可以抱孫子了,唉,應該開心,應該開心。”
她說着,可是還是情緒難掩悲傷。
誰也預測不到未來的發展情況。
————
顧念早起陪着安千惠去了寺廟。
她自己也需要一些點撥。
寺廟住持算是江家舊友,很早的時候與江清源有過些許交集,當時也是好心提醒他注意身邊小人,隻可惜後來還是出事兒了。
江亦琛曾在這裏算過姻緣一卦,可惜結果不是很好。
當時給出的卦辭是爲道爲僧。
意思便是姻緣淺薄。
這一卦算得極準,因爲知道現在江亦琛還沒有一段完整的婚姻,總是在即将要接近幸福的時候突然生出了變故。
顧念到來之前,住持就知道這位是江亦琛的未婚妻,他從她的臉上看出了這是一張頗有些沉重的臉,尤其是眼神和緊皺的眉頭表示她有很深的心事。
她并不開心。
當然,這也可以理解。
全程她都是陪着安千惠來跪拜,不發一言,隻是安靜地叩拜,然後商量着怎麽捐贈香火錢。
最後她給孩子求了個平安符。
在臨走前,住持大師叫住她,又送了個平安符給她,說是保佑她自己平平安安的。
顧念愣住,結果說了聲謝謝。
住持微微一笑:“不用謝我,這是江亦琛曾經求得的。”
顧念擡眸,眉頭又是皺起。
“大約六年前又或者是哪一年,我隻記得很久之前,他來寺裏祈福,同時也爲你求平安符。”
“那爲何現在給我?”
“當時他大約是覺得由我送出會更靈,可是我忘性大,實在是罪過罪過,雖然是遲來,但是求符之人心誠至極,一步一叩拜,當以靈驗!”
顧念不知道爲何,心裏湧出無限多的情緒,以至于眼中暗潮翻湧。
她不記得了。
什麽都不記得了。
當時江亦琛祈求她平安,卻深知自己沒資格再出現她眼前,故而求得之後不知道如何交于她手上,交到住持手上,隻盼望未來能有機會。
顧念握緊了那道平安符。
夕陽西下,顧念的離開的樣子纖細單薄,影子在地面上拖得很長。
同樣那一年,也是夕陽西下。
江亦琛在禅房抄寫經書,寫得說《金剛經》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住持是個斷情絕愛之人,卻也能明白世上深陷情之一字之人的苦楚,這世上文字千千萬,唯有情字最難寫。
————
時間過得很快,處理完集團的事情之後,已經是六月份了,這期間,顧念協助紀衍之調整了集團架構,還開了記者會,同時指揮着項目有條不紊進行下去。
隻是因爲月份逐漸變大,她開始出現了一些孕期症狀。
那天晚上她開始小腿抽筋,不過家裏都有人在,她所幸沒事,隻是一個人住着,又是懷有身孕,心情多半低落,她有時候隐隐覺得自己想要發瘋,可是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情緒平靜如一灘水激蕩不起任何情緒,尤其是面對着集團大小事務,能做到從容不迫,這并不是常人可以做得到的。
她一天工作十多個小時,紀衍之開始擔憂她的身體,讓她好好休息,說這個孩子來得不容易,讓她千萬小心。
顧念說自己很在意這個孩子,但是集團事情太多,分身乏術。
紀衍之寬慰:“有事情我扛着,有問題我來解決,您先安心養身體,等孩子出身,怎麽加班怎麽工作都可以。”
聽得出來,他是真的關心顧念。
兩人偶爾也會有朋友之間的對話,有次熟悉高管一起開會,有人開起了紀總的玩笑,說他并不直。
難得的是,紀衍之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