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都打很多針,吃很多藥,接受各種儀器檢查,以至于腿部開始浮腫,這種情況一直持續着讓她無法走動,醫生說這是正常情況,語氣委婉告訴謝容桓靜下心來。
畢竟整個男人随時一副不耐煩想要拆掉醫院的模樣,他有着東方的面孔,脾氣卻暴躁毫無紳士之氣,在他又一次和護士發脾氣之後換來一句責問:“顧小姐的情緒波動不是隻有您在場的時候才有嗎?”
謝容桓當即啞口無言。
小醜竟然是自己。
他到底也算有點自知之明,他這段時間開始很少出現在醫院裏。
的确,顧念見到他心情似乎是不太好,她是壓抑的,但是又無法明說,她對他不信任,持着懷疑态度,防備心很重,但是卻又不敢忤逆他,于是愈發顯得尴尬與糾結。
即便他盡量是溫柔輕聲說話,甚至于說些不擅長的冷笑話逗她開心,卻收效甚微,反而加重了她的心理壓力,尤其是一段冷笑話之後,整個氣氛就冷場了才格外讓人尴尬。
索性他就忙自己的事情了。說着是自己的事情,其實他有請世界級的專家過來給顧念進行診療,心靈輔導師以及孕期各種營養師
顧念過了渾渾噩噩的一周,看到護士就心裏發憷,與身體的痛苦相比,更多上的是心靈痛苦。
她在得知江亦琛的真實情況之後,幾乎斷了求生的意識,可是這個時候,上天卻給了她另一個希望,她有孩子了。
有些時候治療是很痛苦的,可是她卻覺得無所謂,甚至希望更猛烈一些,這樣能平衡她心靈上的痛苦,與此同時她喪失了語言的能力。
這裏是國際頂尖醫療中心,有着醫術最高超的醫生,然而面對着顧念的情況依舊束手無策。
好在她雖然不說話,但是卻依然有着求生欲,配合着醫生的治療暫時也沒有身體上的大礙。
這天夜裏,護士給她做了檢查便帶上門出去,囑咐她有事情一定要喊人。
顧念沉默看着手上的書。
這些書是都是英文版的,醫生的建議。讓她讀一讀外文,看看能不能好起來。
然而她似乎就是鐵了心的不想說話。
時鍾劃到12的時候,又是一天過去了,她在書裏寫下一個數字,記載着寶寶的日子。
她這時候肚子還不明顯,行動也沒有受到打擾,躺下的時候,她似乎感受到肚子中的顫動,手輕輕撫上去,她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實。
随即是長時間的靜谧,然後燈被熄滅了。
————
半夜的時候,顧念被驚醒了。
孕婦孕期會有抽搐的現象,尤其她這樣的身體,缺鈣嚴重。
之前也有過,問題不是很大,過了一會兒就好了。
可是今天,不一會兒她便感受到了腿部的糾結,肌肉全部都扭在一起,像是老樹根那樣纏在一起無法舒展開來,然後疼痛慢慢加深。
顧念咬着牙,試圖用手去緩解疼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手法不對勁兒還是她實在沒什麽力氣,症狀絲毫沒有得到緩解。
她幹脆坐起身來,雙手握着小腿,小心翼翼按摩。
最後疼痛似乎減輕了點。
病房裏黑漆漆的,窗外更是清冷一片。
沒有什麽聲音,隻有遠方的汽笛聲。
這聲音很像是高中晚自習的時候聽到的火車汽笛聲,延伸到遠方去,帶着她所有的記憶。
于是她哭了。
原本隻是靜靜的落淚,很快她開始哭出聲音來。
她像是一個孩子一樣雙手環着腿,将臉埋在膝蓋上,一直哭一直哭。
哭聲在這個寂靜的夜裏要多絕望有多絕望。
————
病房門被打開。
顧念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直到一雙手攬過她的肩膀,将她帶到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說:“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是謝容桓。
謝容桓是個奇人,白天不來,大半夜過來。
他原本是約了醫生咨詢一下情況,順便看一眼就走,沒想到情況不太對勁。
顧念咬着牙,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
謝容桓聽力和理解能力都不錯,聽到她說腿疼。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腳踝,垂目,小心翼翼幫她按摩着。
過了會兒他問:“好點了嗎?”
沒有回答。
謝容桓索性開了燈。
顧念的眼睛被燈光刺的有些疼,眯了起來用手擋住臉。
謝容桓又問:“還疼嗎?”
見她不說話手握住她的腳踝,卻被她縮回去了。
看樣子是沒事兒了。
他起身,給她倒了杯水,遞到她唇邊,半是命令她喝下去。
這些日子她的臉,手和腿都腫的厲害,按壓下去很久都恢複不了,現在頭發淩亂哭得全身淚痕的樣子毫無儀态和風姿可言。
謝容桓見她第一眼被驚豔過,記了很久。
也一直覺得她好看。
如今看久了,倒也對外貌免疫,隻是憐惜。
若是男人一直隻是驚豔于外表,那也隻是膚淺的喜歡罷了,一旦進展到了不顧一切的憐惜與疼愛,那就又是另一個層次的愛。
而,愛,總是很危險。
會讓人失去理智。
“醫生說你最近狀态比較穩定,孩子的情況一切都好。”謝容桓笑笑:“這很好,你要一直這麽堅持下去,等到寶寶平安出生。”
“等馬上天氣好了,我帶你去周邊走走,春天來了,心情也應該會好些。”
“我給你帶的書你都看了嗎?有沒有喜歡的,或許我們可以聊一聊?”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異常溫柔。
但是很可惜,沒人理他。
最後他像是歎息一般說:“醫生說你偶爾會和他們交流,怎麽見了我卻一句話也不想說。”
原本沉默的顧念忽然擡起眼睛看他。
兩人目光對視。
最後似乎是謝容桓敗下陣來。
“算了吧!”謝容桓似乎有些疲倦:“不說就不說吧,我不逼你,等你想開口再找我也是可以的。”
又是一陣沉默。
謝容桓低垂着眸,眉眼冷峻。
“我想回家。”
過來很久,顧念忽然開口,對他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