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四日。
初雪。
西山公園靠近荊州路西側發生一起惡意肇事逃逸事件，被撞傷女子21歲，據透露是電影《曾經的你》女二号慕昕薇，被撞時正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肇事者在撞人之後并沒有立刻停車，反而加大油門對傷者造成二次傷害，并試圖逃逸，據悉肇事者顧某爲傷者同父異母的姐姐，因感情糾葛故此痛下殺手。
【二女争一夫？姐妹花爲情相殺，江城集團總裁江亦琛深陷感情糾紛！】
【江亦琛前妻蓄意殺人一案今日開庭，江城集團拒絕出面解釋！】
【判刑四年，A市法院今日作出裁決，被告顧某當庭認罪，拒絕上訴！】
這些标題和新聞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被打印出來裁剪成整齊的一疊裝在信封裏面如今悉數交到了顧念的手上。
很滑稽。
比所謂的告白信還要滑稽。
白紙黑字，多家重要媒體競相轉載，當初轟動一時的新聞，五年之後卻被抹去了蹤影，但是還是有人記得當年的事情。
顧念翻到最後，赫然是一張她的判決書和她的服刑記錄。
姓名身份證号全部都對得上。
沒有惡作劇到從新聞播送到最後審判結果都一手包攬了。
顧念開始頭痛。
她一隻手撐在牆上，防止自己身體滑下去，另一隻手緊緊捏住了信封，她閉着眼睛，眉心用力擰成一道川字。
肇事逃逸，有期徒刑四年，姐妹相争。
這些并不是完全陌生的印象。
慕昕薇啊！
她聽過這個名字，有一次她和江亦琛去參加某個晚會，一個女人質問她害慘了昕薇還有臉出來。
顧念忽然全身抖得厲害，茫然跌坐在地上，臉上汗如雨下，她睜開了眼睛，但是眼前好似一片白霧，茫然看不清出路。她是誰，到底做了什麽？
她爲什麽會和江亦琛離婚？
僅僅是因爲性格不合嗎？
那失去的四年，是在牢裏面度過的嗎？
正因爲，如此，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在那四年做什麽，是這樣嗎？
無數個疑問在她的耳邊炸開，她活得一直糊塗，她自己也知道，沒有過往，她想我不在意，有江亦琛就行了，可是現在這些事實擺在她的眼前，她縱然再想裝一隻鴕鳥，将腦袋埋在沙子以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也沒有辦法了。
江亦琛沒有告訴她，所以别的人都不敢告訴她，他們懼怕江亦琛的威嚴，都不敢告訴她這一段不光彩的事情！
有個人聲音在她耳邊尖銳的質問着：“顧念，你怎麽有臉活着？”
又有聲音在她耳邊尖叫：“她流血了，好多血。”
她捂着耳朵，但是腦海裏像是被千萬鋼針紮進去一樣，痛得她額頭布滿了冷汗，一張臉慘白到了極點。
有腳步聲就在此刻傳來。
有男人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你蹲在這裏做什麽？”
顧念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面，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過來了。
謝容桓蹲下身子，剛想戳戳她，卻發現被她丢在地上的一疊紙，他撿起來掃了一眼，眉心蹙了起來。
他問：“誰給你的？”
顧念沒有回答。
他又喊她的名字。
依舊沒回答。
謝容桓碰了碰她的手臂，說：“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想要将她從地上拽起來，又覺得不妥，索性将她抱了起來。
顧念整個神思處于遊離狀态，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處在一種什麽狀态之下，直到謝容桓掐她的人中，才把她的魂兒給掐回來。
她盯着他看，目光盡是茫然。
謝容桓也盯着她看，四目相對，不同的是，一個是迷茫，一個是探究。
顧念站起身來，朝着外面走去。
謝容桓慌忙去追，準備拉她的手時候，她忽然回頭眼神淩厲：“放手！”
他竟然被那眼神震懾到了，于是放開了手。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顧念已經走遠了。
院長他們都在報告廳西側等顧念，待會兒江亦琛也會來，要談談捐贈的事情，隻不過等了大概十五分鍾，他忽然說：“顧念人呢？”
“在洗手間吧！”
“那再等等，江總還有二十分鍾就到了，你們給我好好表現，學院經費就靠他了。”
“院長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外邊路燈灰暗，她憑着記憶朝南走去，那裏有個出口，擱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不停發出消息進來的聲音，有人在給她發消息，但是她已經顧不得看了。
她現在該怎麽辦？
找人問清楚？
找誰？
和江亦琛當面談嗎？
應該是這樣，她要弄清楚一些事。
比如，那個孩子是他的嗎？
她爲什麽會去撞人？
就因爲那個孩子？
但是按照時間來看，那時候他們已經離婚大半年了。
她有必要這麽喪心病狂嗎？
還是說以前她就是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人？
想到這些，她又折回去。
結果就看到謝容桓在她後面十幾米遠，因爲她突然轉身，停住了腳步。
兩人距離幾步之遙，他手機還拿着那封信。
想必他已經看過了。
顧念看向他說：“你一直沒說的，是這些事對嗎？”
謝容桓問：“這些都是誰給你的？”
“你說我有前科，就是我開車撞人坐牢這事對吧！”
這會兒輪到謝容桓沉默了。
“我以爲自己，很優秀，沒有什麽污點，所有人都誇我，原來我一直活在有人給我精心編織的夢裏面。”
是的，她是有優越感的，那種不自覺透露出來的優越感，很淡，但是卻是明顯存在的。
她比世界上大多數的人要過得幸福。
因爲江亦琛無盡的縱容讓她高估了自己。
其實并不是這樣的。
她曾經害死了一個小孩。
所以後來——
對，她流過産，時間的話，就是在她入獄之後不久。
她有記憶的，她躺在那裏，身下流了很多血。
自從知道自己流産之後她偶爾會竄出模糊的片段，她以爲隻是自己想象的場景，但是卻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是報應嗎？
她的心忽然劇烈地痛了起來，痛得她瞬間捂住了胸口，直挺挺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