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得渾渾噩噩的,迷糊之中聽到了門推開的聲音,他以爲是鬼神來要他的性命。
他不信教,不信鬼神,不信人,一生之中隻相信自己,涼薄自私薄情寡義沒有任何信仰也沒有任何尊重可言,如今他深感自己大限将至,竟然恍惚之中夢到了鬼神。
鬼神說:“将死之人,可有遺願?”
慕天喬想了半天說:“我兒尚在襁褓之中,可否多留幾日,讓我照拂其成人?”
鬼神大手一揮怒罵道:“癡心妄想!”
他嚴重濁淚湧出,剛想說話,恍惚之中一雙手扼住他的咽喉,他慢慢呼吸不過來,拼命掙紮,然後睜開了眼,對上的是年輕的護士的臉,他頭上冷汗蹭蹭,雙目無神,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樣。
護士柔和道:“慕先生,您做噩夢了。”
他沒死。
還活着。
苟延殘喘着。
“江先生來看望您了。”護士又說。
慕天喬瞳孔渙散,過了很久才重新對焦,望向了護士身後的江亦琛,喘了好幾口氣才開口:“亦琛啊,你來了。”
江亦琛淡笑:“嗯,慕叔,我來看望您。”
護士給慕天喬打完針之後就出去了,病房裏面頓時就隻剩下了這兩人,江亦琛并不是空手而來,他帶了一份文件,在他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将手中的文件遞給他看,說:“慕叔,煩請您同我解釋一番。”
慕天喬神思安定下來,心髒開始慢慢平複到原來跳動的頻率,他帶着疑惑看了眼江亦琛遞給他的文件,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黑漆漆一片,幾乎要再度暈厥過去。
“是顧念的字迹沒錯,我很好奇,您同她說了些什麽,讓她簽下了這份協議。”他語言淡淡但是望向慕天喬的眼神卻極具有穿透力。
慕天喬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
“協議應該還有另一半,慕叔,能否跟我說說内容,嗯?”
慕天喬思忖半晌,依舊是不願意說實話:“我答應給她部分财産,她便同意幫我撫育幼兒。”
“是這樣嗎?”他說。
他當初給了她那麽多财産,多半都被她退了回來,她離婚的時候淨身出戶,一分錢沒要,窮得去賣畫也沒有去求他什麽,她骨子裏有一份清高。
江亦琛自然不相信慕天喬的鬼話,隻要給他時間,他肯定能查出來,但是他想幹脆利落一些,直接從慕天喬這裏問出來。
“慕叔,我希望您說實話,藏着掖着對誰都沒有好處。”
前段時間慕天喬減持惠安基金的股份,退出惠安基金董事局,将手中的股份低價出售給江亦琛,又用這些股票所得來的錢投資江城集團的人工智能,雖然杯水車薪,但是這也是他向江亦琛示好的一個信号。
江亦琛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太陽還是明晃晃的亮眼,但是有些人看一次少一次。
慕天喬在心裏糾結反複了很久,最後長歎一口氣,顫顫巍巍起身,走到保險櫃那裏,開了鎖,将文件拿出來遞給江亦琛。
是協議的下半部分。
協議上規定了慕天喬減持惠安基金的股份同時規定将這些錢财用于江城集團人工智能的投資,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條例,基本上受益方都是江城集團,協議書的拟定人一定懂得資本運作,他倒有些不信這是顧念拟出來的,他一條一條逐字逐句看過去,最後冷笑:“你給她的财産不過海外一棟不值錢的房子,就憑這也想剝奪她未來二十年的婚育自由權?”
“協議書的這部分是顧念拟寫給我的。”他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一開始找她,她并未同意,後來外面都在傳你失聯之後,她主動找的我,跟我做了這些協議。”
慕天喬捂着心口慢慢坐在床邊,眼裏面一陣一陣發酸,話到嘴邊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歎氣。
江亦琛也沒有要問他的必要性了,他心中已經明白,她這個傻瓜,以爲這樣可以幫到他,所以任由慕天喬拿捏,犧牲自己追求幸福的權利,去幫他養孩子。
“所以,她被綁架,你又是怎麽騙她的?”
江亦琛壓抑着怒火一字一句問道。
“我那是也沒有辦法。”慕天喬啞着嗓子:“孩子在昕薇手上,我總不能看着那孩子被昕薇害死吧!”
“所以你差點害死了顧念。”他轉身,伸手抓着慕天喬的衣領說:“索性她沒事,不然你現在就躺進太平間而不是這裏,明白嗎?”他松開手,眼神冷得像是一塊極寒的冰。忽地他又冷笑一聲:“慕叔,你怕是等不到你兒子長大那一天了。”
江亦琛走後,慕天喬頹唐地跌坐在病床上,眼神了無生氣。
秘書來電說警方已經在調查那樁舊案,夫人恐怕難辭其咎,他聞言也隻是淡淡道:“林慧做的惡,讓她自己承擔去吧。”
下午四點的時候。
紀衍之收到秘書的來電,說江總來了。
IDG資本有來自江城金融的融資,但是江亦琛卻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兩個人交情不深,也隻有商業合作的關系。
他嗯了一聲說:“現在?”
紀衍之顯然沒想到江亦琛沒有提前打招呼就登門,一時之間連語氣都有幾分不可置信。
“嗯,已經在樓下了。”
“好,立刻請他上來。”
紀衍之的辦公室簡單低調,占地面積也很小,IDG資本本來也不是大規模的公司,他本人簡約低調,一切從簡,整理文件泡咖啡的事情都是自己來,親力親爲,秘書都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神仙老闆。
他起身去煮咖啡,江亦琛來的時候,咖啡也差不多煮好了,他給江亦琛端了一杯咖啡說:“普通的咖啡,您别介意,我這基本沒有貴客上門,待客之物有些粗陋。”
“無妨!”江亦琛淡然道:“我也是臨時起意,有些事想來問個明白。”
“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