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那年夏末,她站在梧桐樹下哭,以爲自己剛買的新的自行車丢了,他走過來跟她道歉,她淚眼婆娑之中看到了一張俊逸青春的臉,他留着寸頭,那是高中部統一的發型,見她還是哭就帶着她出校門,給她買了冰淇淋。
她啃着冰淇淋,覺得再哭也不好意思,就被收買了,接受了他的道歉。
他長得那麽好看,笑起來的時候露出整齊的八顆貝齒,又帥又陽光。
那是一切故事的開端。
二十二歲那年初春,她和他從同一張床上醒來,望着那張熟悉的面孔,她做了此生最大膽的一個決定。她讓他娶她,出乎意料的是他答應了。
這并不是灰姑娘嫁給王子的童話故事,所以這也并不是這一場長達十年的暗戀的終點。
婚後的生活并不是她想得那麽幸福美滿。
二十三歲的盛夏,她逼着他離婚,結束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在辦完離婚手續之後送她回去,問她嫁給他後悔嗎?
那時她沒有回答,可是心裏想的是,到底是自己愛的人,她怎麽會後悔。
然而,最後的最後,她還是後悔了。
顧念背對着洛涵,終于找到了一點頭緒,聲音缥缈的有些不真切。
“我十二歲那年遇到他,二十二歲嫁給他,可惜的是,連一件婚紗都沒有,不過我還是嫁了,沒有婚禮,更沒有祝福,我的家人不知道我結婚,短短一年後,我和他就離婚了,離婚的時候我什麽都沒有要。”她的聲音愈發平靜:“後來我開車撞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懷孕了,又流産,說自己孩子是他的。”
顧念終于将臉轉過來對着洛涵說:“那之後,我被判了四年,在獄中表現好,提前出獄了。”
她在回憶往事的時候,語氣神情異常地平靜,像是在說一個和自己沒有關系的故事。隻不過室内溫度還是有點高,她額頭和脊背都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這些事情她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别人,洛涵是第一個聽衆。
而洛涵此刻茫然喝了一口水,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沒有被他包養,也沒有和他有不正當的關系,我和他曾經有過一段婚姻,僅此而已。”
顧念特别平靜地說完這些話,她和江亦琛的故事太長太長了,不知道自己應該從何說起,所以删繁就簡,幾句話概括了過去,她說完,走到洛涵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靜靜看着他。
洛涵顯然還在震驚之中,沒有回過神來。
是的,他猜測過很多遍顧念和江亦琛的關系。
那天他送她回家,回去的時候被江亦琛打了一拳,那個男人抓着自己的領帶要自己離顧念遠一點,要不是臉上的痛感十分清晰明顯,他幾乎都要以爲在做夢,壓根不相信這是那個傳說之中縱橫商界的男人。
後來,洛涵想。
她那麽漂亮美好,那個男人看上她也是正常的。
他也旁敲側擊問過她同學,但是顯然顧念幾乎沒有怎麽和以前的同學聯系過,所以他們根本不知道顧念的事情。
現在聽她親口說來,他倒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曾經是夫妻。
洛涵放下杯子,尴尬笑了幾聲,習慣性地摸腦袋說:“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呢?”
“我朋友很少,以前的朋友我出獄之後幾乎都不聯系了,認識你我很開心,洛涵,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所以我不想你把我想成那種人。”
“我沒那樣想,真的。”洛涵目光灼灼看着她說:“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很美好的,你是我的錦鯉。”
顧念眼眶裏忽然湧現出無限多的淚水。
她一直覺得自己很糟糕,是個天煞孤星,誰碰到她都會倒黴,陸湛秦可遇貌似這一生都不順遂,她自己也是,所以洛涵說出這句話的,顧念徹底哽咽了。
洛涵急忙從桌子上抽出紙巾給她:“别哭,别哭。”
顧念吸了吸鼻子說:“洛涵,我拒絕你不是因爲心裏有人,而是,我真的有事情沒有完成。”
她這一生,唯一想看到的,就是慕家倒黴,她想看到慕天喬忏悔的樣子,想看到林慧和慕昕薇爲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她自己做的錯事已經付出了代價,她撞傷了慕昕薇,已經坐了牢,受了懲罰,但是慕昕薇所做的事情顯然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法律若是不懲罰,她一定也會用别的辦法讓她付出代價。
所以,她沒有辦法答應洛涵。
雖說顧念有時候覺得洛涵和她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是很多時候又不是,他是個普通本分的人,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日子過得平凡簡單。
洛涵站起身來,在室内踱步了幾個來回,然後在顧念面前站定了,盯着她的眼睛,呼了口氣說:“顧念,到那個時候,我們還會有可能嗎?”
顧念:“……”
沉默了十幾秒中之後,她忽然笑了說:“也許吧!”
顧念沒法給出一個确定的答案,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還是一個未知數呢?
但是洛涵心中像是照射進了一束光亮,他那一刻不知道在想什麽,猛然抱了一下顧念,說:“好。”
身後門被推開。
洛涵急忙放開顧念朝後面一看,是喬安然回來了。
小喬連鞋子都沒有換,目光也沒落在他們兩個人身上,進門之後就急急忙忙往房間裏面跑,不一會兒拖了一個箱子出來,像是要立刻要走的樣子。
顧念愣了會兒,急忙問:“小喬,這麽晚你要去哪裏?”
“我得出去一會兒。”喬安然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慌亂,她拖着箱子,急急忙忙就往外走去。
顧念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下擺裂了一個很大的口子,上面似乎還染了星星點點的血漬,整個人狼狽而又慌亂。
“小喬。”顧念又叫了她一聲。
喬安然似乎沒聽見,砰得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顧念和洛涵對視了一眼,急忙走出去,剛到樓下,就聽到警車的鳴笛聲。
喬安然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