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比那一次更甚。
他挂了手機,坐在床上,久久都沒有動。
心裏面像是被無數根鋼針紮過一般,不是那種急遽的痛,但是那痛感綿長而有清晰,江亦琛緩了好久,依舊感覺到那種言語都形容不出來的沉痛。
這些年的風雨起伏,導緻江亦琛一度以爲自己的心堅硬如磐石,任何事情都不能擊倒他,不會傷心不會痛,然而,冷情冷性的他還是被顧念徹底克制住了。
這女人,恐怕是他這一生中一道坎,很有可能還是一道邁步過去的坎。
顧念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男人已經不在房間裏面,似乎是出去了。
她走到床邊,看着閃着亮光的手機,沉默無聲抿唇。
…………
比起之前的幾次,顧念的态度已經算得上很好了,至少還能心平氣和說話。
這一年來,她和慕天喬的接觸甚至比過去的二十年還要多。
她低着頭平靜喝着茶,微微低垂着臉,鼻尖如一點碎玉,從慕天喬這個角度望過去,顧念的确長得很像她的媽媽,起碼有七成相似。
同樣的五官白皙精緻,笑起來很是溫婉柔媚,但是不笑的時候卻又是清冷如雪。
慕天喬握緊了手中的茶杯:“你這次找我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也沒什麽事,就是上周學校給我打電話說要我回去收拾東西,把房子騰出來讓給新老師。”
她這還沒有說完呢,慕天喬就急忙說:“你要是缺地方住,我會讓人給你安排住處。”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念淡淡道:“我整理媽媽的東西的時候偶爾發現了一些東西。"
她這才擡起臉望着慕天喬略微震驚的眼神,笑了笑:“我發現了一對戒指。”
果不其然,慕天喬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顧念從包裏面将小小的一個盒子拿出來,遞到慕天喬的手裏面。
慕天喬打開的那一刻,瞳孔明顯震了一下,他望着盒子裏面用紅線串着的戒指,忽然之間有些淚目。
那是他當年和顧心菀一起挑的結婚戒指,很便宜,不出彩,他那個時候隻是很窮的小職員,可是也想有個最樸實的家。
可是後來,他變心了。
一旦嘗到錢和權帶來的好處,再想回頭已經很難了,尤其是林慧那樣的千金小姐,死心塌地跟着他,還懷了他的孩子,背後又有那麽多龐大的家産。
誰能不心動?
顧念面無表情望着慕天喬,心裏面是極冷極冷的嘲諷,甚至覺得他此刻流露出的震驚沮喪與懊悔都是惺惺作态。
她又是低着頭喝茶。
慕天喬慢慢将戒指的盒子蓋上,歎了一口長氣,眼裏面有淚花閃過:“念念,是我對不起你媽媽,我辜負了她。”
顧念面上也是換了一副沉痛的表情,她的聲音聽起來染着濃重的悲傷:“我媽媽她,一直将這戒指收着,這麽多年也不肯重新嫁人,除了怕我會受委屈,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你媽媽她……怨恨我嗎?”慕天喬試探着問。
當初他知道顧念的存在的時候,這個孩子已經六歲開始讀小學一年級,那天他将車子開到校門口,看着她背着書包紮着辮子走出來的樣子,内心忽然前所未有的難過。
“怨恨過。”顧念誠實點頭:“但是她從未在我面前說過你的一句不好。”
顧念說完将那本發黃泛舊的日記拿出來給慕天喬說:“她雖然有怨過,卻從未後悔過。”
母女兩個人的性格在某些方面極其的相似,對待的愛情的态度更是如此,既然愛了, 那麽就不要怕後悔。
慕天喬手顫抖着甚至都不敢去翻那本日記本,他到底也不是一個冷血之人,當年如果不是林慧懷孕了,他的選擇還會畫上一個問号。
他是真心愛過顧心菀的,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窮小子,吃飽了上頓沒下頓,可是顧心菀卻是那個時候班級所有男生心目之中女神級别的人物,她偏偏看上了他。
慕天喬翻到了最後一頁,二十多年前,她最後在這本本子上留下的筆迹,目光滿是沉痛和哀傷。
顧念目光裏面也滿是沉痛和哀傷:“媽媽她這輩子可能都醒不過來了,但是我不希望你誤會她,她從來都沒後悔過,她的心意都在這裏面了。”
慕天喬忽然心痛到了極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念仔細看着他的表情,眼中卻是平靜的冷涼。
你後悔了嗎,痛心了嗎,她爲了你吃了那麽多的苦,陪你奮鬥甚至與家裏決裂孤身一個人來到人生地不熟的A市,就因爲你不肯留在京都,你要來A市,你卻爲了富貴榮華抛棄她,最後更是對她見死不救,你這樣冷血的渣男,憑什麽可以高枕無憂順風順水活在這個世上?
顧念雖然沒有算計報複的心,可是她到底意難平。
她之前一直都把慕天喬當做一個陌生人,因爲自己和媽媽兩個人過得很好,簡單又幸福,可是媽媽出事之後,慕天喬那冷漠的态度讓她徹底恨上了。
想到這裏,她悲從中起,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她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慕天喬望着眼前他的另一個女兒,印象中她總是堅強倔強的,見到他也是一副清冷的樣子,現在看到她痛哭的模樣,想着她不過也是一個孩子,才二十多歲,人生就已經遭遇了這麽多挫折。
畢竟身上流淌着自己的血,慕天喬長呼了一口氣,忍住自己内心的悲傷,走過去站在他旁邊,像個慈愛的父親一樣将手擱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了拍顧念的肩膀:“孩子,你也是我女兒,有什麽需要,我都會盡量滿足。”
慕天喬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将皮夾打開,裏面是一張銀行卡:“這裏面是二十萬歐元,你還是拿着吧,以後你出國會用到的。”
安靜的茶室裏面隻有顧念低低的啜泣聲。
“砰——”一聲巨響,茶室的門似乎是被人從外面踹了開來。
那聲音很響很響,随之還有服務生驚慌失措的聲音:“先生,您不能這樣。”
顧念止住抽泣,唇邊銜了一縷冷笑。
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