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傘收了起來,然後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車後座,江亦琛靜靜看着她,拿了條毛巾替她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溫淡地說:“醫生說你自己出院了,吃飯了嗎?”
顧念似乎在神遊,沒有回答。
江亦琛也沒有在意,依舊是平淡溫和沒有太多情緒起伏的語氣:“想吃什麽,讓蓉姨做,還是你想去外面吃?”
顧念這才回過神來,她搖頭:“我不餓。”她的嗓音沙啞到了極點,眼眶還是紅着的,也絲毫沒有在江亦琛面前掩飾的想法,她擡起臉看着男人那張英挺淡漠的面容,下定了決心開口:“能不能請你幫個忙,救救我朋友?”
“你朋友?”江亦琛重複了這三個字,語氣帶着點疑問:“他捅傷了人,坐牢不是應該的嗎?”他笑了:“再怎麽樣,我也不能無視法律不是嗎?”
“不是這樣的。”顧念伸手抓着男人西裝的衣擺,聲音有點哽咽:“他是爲了我才會去捅人的,那個林子超,想要對我行不軌,小北他爲了救我,才會出手傷他。”
江亦琛不說話。
顧念猜不透他的意思,抓緊了他的衣袖:“老公,是林子超想要強暴我,我說我是你的人,他說……他說……”
誠然,顧念是有點小聰明的,也偶爾會耍一點心機,當然這點小聰明在江亦琛那裏根本不值一提。
他大部分時候是個冷靜而又克制的人,暴躁易怒也就那麽幾次而已,所以這時候他眸色雖然暗沉了一度但是還是問:“他說什麽?”
“他說江亦琛的女人又怎麽樣,我還不是照樣玩?”
“他真這樣說?”
顧念點頭,聲音懇切表情嚴肅做着挑撥的事情:“他太不把你放在眼裏了,還說以後他就是你大舅子,你見到他也要恭恭敬敬叫一聲表哥。”
江亦琛的表情依舊是沒有太多變化,半晌他忽然笑了,不知道是在笑林子超的不知天高地厚,還是在笑這女人那明顯而又拙劣的小把戲。
然後他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你放心,林子超我會好好收拾他。”
顧念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朋友呢?”
江亦琛轉過臉來望着她:“你那混混朋友捅了人,坐牢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抓住她冰涼到極點的手:“這件事到此爲止。”
顧念愣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說了這麽一大圈得到了這個結果,她也算是明白了江亦琛的意思,林子超碰了她,他會收拾,但是周小北傷了人,他不會去管。
這兩件事情在他眼裏沒有必要的聯系,他要的就隻是一個看起來兩全其美的結果。
顧念睜大了眼睛:“小北要是坐牢的話,會被人打死在牢裏面的。”
回答她的依舊是男人涼薄到了極點的語氣:“他在捅那一刀的時候就該想到這個後果。”
“那一刀是爲了救我。”顧念一瞬間血液湧過,她氣到了極點,聲音也順帶着提高:“如果不是他,現在你頭上已經綠了。”
“顧念!”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狠厲起來:“你要爲了他跟我吵架,嗯?”
“我不是要跟你吵架,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那好,我問你,你爲什麽要去那裏?”
江亦琛眉目染着點點森涼,顧念忽然之間就有點膽怯,她挺直了脊背,盡量讓自己起來不那麽慫:“他們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小北是我朋友,我不能不管。”
說到後面顧念聲音放低了,她知道江亦琛一向是讨厭她這些朋友的。
“他是你朋友,那麽他爲你做這些也是心甘情願的。”江亦琛的語氣恢複了一貫的淡漠以及涼薄無情。
林子超他會收拾,這是暗地裏可以做的事情,但是救周小北卻是明面上的事情,他在A市的時間不長,短短五年根基還不穩,商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他不會爲了一個他眼中一無是處的混混而去費盡心力。
顧念也是到了現在才知道這個男人是有多難說話,她心裏說不出的那種難過,就好像是被放棄的那種心酸。
小北是她的朋友,願意爲了她不惜拿自己未來的前途做賭注。
江亦琛是她的老公,卻沒有半點爲了她要幫她朋友的意思。
她内心像是被三九天的冰水澆了個透心涼,然後水凝結成冰,一點一點切割她那顆已經足夠堅強的内心。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過了好久她才開口,唇角扯起隐隐透着自嘲:“對不起,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她不僅是想得太簡單了,也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以爲那些好就是真的好,以爲自己真的在江亦琛的心裏占據了一席之地,然而一旦觸及到利益的時候,這個男人就會立刻變得無情冷血起來。
她忘了,這個男人是江亦琛。
當初慕天喬說得對,他想要的有很多,想做的也很多,注定不會讓沿途的一顆小石子耽誤他最後想要拿到的結果。
如果他出手救了周小北,那麽就是在明面上與林家翻臉,而與林家翻臉,那麽勢必也會與和林家共同呼吸的慕家翻臉,而江亦琛能有今天,慕家在背後出了不少力。
就算曾經的他陽光開朗樂于助人,但是經曆歲月的洗禮和商場沉浮傾軋,他早已經變了,變得冷血無情,利益至上。
顧念擡起手抹去自己眼角積聚的淚水,望着窗外的黑夜與沿途昏暗的路燈,一直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開口問:“如果那一刀是我捅的,你會救我嗎?”
那一刀本來應該是她捅進去的。
江亦琛擱置在膝蓋上的手微微一震。
“顧念。”他也是過了好久才開口,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輩一樣将她的手握住,輕輕拍了拍:“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慮周全,一旦做了,就要承擔後果。”他摸了摸她的臉蛋:“永遠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險的境界,明白嗎?”
他像是在答非所問,但是顧念卻隐隐聽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江亦琛說的這句話,她記得很牢很牢,以至于後來她悉數奉還,成了他心底最深處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