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一會,有一名頭發花白的老書生穿着儒生長袍在門口敲了兩下門。
尹兆先見人抱書與之拱手,并伸手引請對方進入學堂。
“周夫子!快快請進!”
“尹夫子!”
周夫子也拱手回禮,然後進來站到尹兆先身邊,望向課堂内這六七十名學生,這數量算是很可觀了。
“這一位是縣中周夫子,尹某離開後,會在今後的日子暫代縣學夫子一職,來,大家向周夫子行禮。”
學堂内的學生們聞言紛紛起立,一起朝着周夫子作揖,口中也是齊聲誠心問好。
“周夫子好!”
周老夫子撫須點頭,對這些學生有了一個不錯的初始印象。
時間到了學塾下課,學生們紛紛要回去了,尹兆先就站在學塾院子裏,将屬于學生的信一一親自交到他們手中,也會針對個人悉心叮囑幾句。
那種師生間的情誼看得周老夫子也是心中感慨,他教了多年私塾,同自己有深厚情感的學生又能有幾個呢。
時近傍晚,尹兆先和尹青父子兩一起回家,尹青一直沒說話,直到走在天牛坊的小道上,遠遠能望見居安小閣的時候,尹青才開口說了一句。
“爹爹,棗果成熟了呢!”
擡頭望去,居安小閣的院中棗子已經挂滿枝頭,差不多都成熟了。
“是啊,今年有果且已成熟!”
尹兆先笑了一下。
“說來也怪,自從計先生走後,此棗樹兩年不開花不結果,倒是今年又挂果了。”
尹青嘿嘿一笑。
“興許是知道爹爹準備趕考,特意今年結果呢!反正我們又有口福了!”
“你這孩子!”
父子兩有說有笑的朝前走去,經過居安小閣,望望那枝頭誘人的棗子,隐約間有果香流出。
或許是因爲尹青的話提醒了尹兆先,也或許是父子兩起了興緻。
回家後匆匆吃完尹母早已準備好的晚餐,父子兩就取了居安小閣的鑰匙,準備去摘棗子吃了。
晚間紅霞挂在天邊,小閣門前,尹兆先用鑰匙頂開銅鎖,慢慢推開院門。
“吱呀~~”
門樞轉動的聲音響起,兩父子還沒進門就愣住了,因爲院中居然有人!
這人自然不是計緣,而是一位内着圓領長衫,外套對襟直罩衫的年長者,正擡頭望着棗樹,見院門打開,則轉頭望向尹家夫子。
“老先生是何人?爲什麽會在居安小閣的院中?”
尹兆先皺着眉頭發問,下意識望了望小閣的圍牆,這高度也不是一個老者能翻進來的吧,難道是個江湖客?
老者見尹家夫子隻是略一思量,就展顔一笑。
“想必你就是計先生口中的縣中好友吧?敢問夫子先生姓名?”
“您認識計先生?”
尹青先父親一步詫異的問道,而尹兆先聽聞對方認識計緣,也是不敢怠慢,拱手作揖回答道。
“在下尹兆先,這是小兒尹青,不知老先生姓名,亦不知先生在何處遇上過計先生?”
老者細看了尹兆先一會,也是朝他拱手回禮。
“老朽姓應名宏,曾經在鄰縣雨中偶遇過計先生,也是計先生的朋友!”
看這老者舉止從容,外表更不像是竊匪,加上對方說自己是計先生朋友,尹家夫子稍顯興奮的走進園來。
“原來是計先生的朋友,可惜計先生已經出遠門很久了,來此是見不到他的。”
尹兆先笑着解釋。
“嗯,老朽知曉…”
老人笑說間繼續望向棗樹。
“這兩年都過來看過,棗樹都沒有結果,今年可算是結上了!當初計先生隻贈我兩粒棗子,實在是不夠吃啊!”
“啊?”
尹兆先略顯納悶,這人這兩年都來過?毫無印象啊,難道每次都是像這樣自己偷偷進來,看沒結果就走?
不過聽到老人嘴饞鮮棗也是十分理解,吃過這棗子的哪個不是念念不忘的。
于是尹兆先便笑道:
“想必是計先生出門所帶棗子不多的緣故,老先生今次來可是趕上好時候了,這院中棗子您盡可吃到飽!”
這棗子計緣本來就囑托尹兆先分果的,有朋自遠方來,想多吃些更無妨了。
對面正望向棗樹的老先生聞言眼睛一亮,院中棗枝居然在這一刻有種淅索發顫感,好似正巧刮過一陣細風一樣。
“呵呵呵呵……尹夫子說笑了,吃不飽的,也不方便敞開了吃!這樣吧,我隻吃一口好了,不知尹夫子是否同意啊?”
“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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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尹兆先詫異了,同時心中也有些嘀咕着懷疑起來,這位計先生的朋友難不成也非凡俗之輩?
“不錯,就一口!尹夫子同意否?”
老者撫須點頭,一副我隻會淺嘗辄止的樣子。
“呵呵,有什麽不同意的,尹某不過替計先生代管棗果,既是計先生友人,老先生想吃多少吃多少!青兒,我們替老先生摘果。”
“好嘞,摘果咯!”
尹青早就耐不住了,這會終于聽到可以摘棗子了,隻是還沒等他動,那老先生又說話了。
“不必不必,無需麻煩!”
說到這,老者再次擡頭,嘴角咧開一個弧度,也學着尹青的口氣。
“哈哈哈哈哈……吃棗子咯~~~昂吼~~~~”
嘩呼~~~呼~~~
細不可聞的龍吟聲中,院内狂風驟起,整棵棗樹搖搖晃晃,無數棗子被狂風掃落枝頭,随着狂風一起被卷入老者張開的乾坤之口中。
尹兆先和尹青兩人站立不穩舉手擋在前面又驚又怕。
僅僅過去幾個呼吸的時間,這短暫的狂風就停下了,兩父子駭然發現,院中棗樹上的果子,已經去了至少半數,而枝葉卻并無多少損傷。
隻是棗樹随風搖曳的姿态怎麽都感覺有些古怪。
“咯吱…咯吱咯吱……”
邊上老者的口中傳來一陣陣咀嚼聲,大棗的鮮香也随之溢出。
“不錯不錯,滋味甚佳,滋味甚佳呀!”
尹家夫子現在心髒還突突突得跳得厲害,哪怕已經有了一絲心理準備,可這與想象中的差别也太大了。
“尹夫子,老朽可隻吃了一口,絕無食言,今日之事可不能随便向着計先生誣告啊哈哈哈哈……”
尹兆先盡管心髒有些抽搐,可也還是竭力平複心情,朝着老者拱手。
“尹某有眼不識真人了,老先生言必諾行必果,确實隻吃了一口,倒是把尹某父子兩吓了個夠嗆,要是還有下回,可希望老先生先提醒一句話!”
應宏從剛剛相遇到吞食棗子都在細心觀察尹兆先,觀其氣也是堂正不凡,此刻聽到其人雖然心有餘悸卻依然灑脫的話,笑着點頭道。
“不愧是計先生縣中唯一的友人,是老朽吓到尹夫子了,還望勿怪!”
“不敢不敢!”
一來一回,雖然心有餘悸,但氣氛卻融洽起來,摘下一盤棗子,相互在石桌前坐下聊天,說的主要是如何結實計緣,如何成爲朋友。
在尹家父子相互補充着說到計緣救下赤狐又和尹青一起将之放歸的故事,老者也是喜笑顔開。
雖然老者言語間有些事情明顯有所隐瞞,但尹兆先也不問破,更不随便問這明顯不是凡人的老者跟腳,隻是聽和說。
兩人相談甚歡,名爲應宏的老者好似突然想到一事,一拍腦袋叫了起來。
“差點忘了!”
說話間變戲法一般從背後取出一個細脖子瓷質酒壺和兩個瓷杯,放到了石桌上。
“老朽欠計先生一頓酒,可惜計先生神異,找不着也算不到,來此既是看棗子成熟與否,也是看他回來沒有,既然與尹夫子一見如故,就請夫子先替計先生品鑒品鑒這酒的滋味,如何?”
“有何不可!”
尹兆先也是灑脫,雖然很少飲酒,可心想不能給計先生丢人啊,不就喝個酒嘛!
老者笑笑不說話,親自替他和自己都倒上一杯。
“尹夫子請!”
“應老先生請!”
兩人各自舉杯飲下,一杯酒下肚,尹兆先隻覺甜香淳厚酒味綿長,一股熱力在身内流竄,臉頰升起紅暈。
“好…酒……”
一句話沒說完,趴在了石桌上沒動靜了。
在一旁隻顧吃棗的尹青就慌了,看看老者又看看父親,明知老者應該不會害自己付清,尹青還是擔憂。
“老先生,這…我爹他…他沒事吧?”
“哈哈哈哈……無妨無妨,尹夫子不勝酒力,醉了!”
老者舉杯飲了自己杯中之酒,樂呵呵的大笑!
“快回家去拿個毯子來替你爹蓋上,今晚就讓他在院中睡吧!快去快去!”
尹青咽着口水點點頭,竟是不敢違了這老先生的意思,趕忙奔出院子往家跑。
等尹青走後,老者笑容微微收斂,又倒上一杯酒,提着酒杯站了起來。
眼神餘光瞥向院中棗樹。
“呵呵,也請你一杯吧!”
言罷舉杯往樹根處一倒,酒水沒入其中竟是連土都不濕。
等尹青急匆匆拿了毯子帶着一臉擔憂的尹母一起回來的時候,院中除了一個趴在桌上睡着的尹兆先,已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