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勢逐漸增大的過程中,計緣青衫舞劍,寬袖長袍非但沒能影響到出劍的靈動,反而使得飄逸盡顯,不過分陰柔也不過分剛硬。
仿佛沒有任何招式,沒有任何死闆的身法,落下的雨滴就像是被無數無形的絲線牽引,翻轉間随着劍勢搖擺,身與意和,劍随意轉。
每一滴雨都是劍,每一劍出亦化作雨。
或許隻是過去幾個呼吸,或許足有一盞茶的功夫,計緣舞劍結束,甩袖轉身負手而立。這一刻身旁身下的雨水随着計緣轉身之勢而畫圓,在其腳下形成一個一丈寬的環形水波,随後緩緩消融在地面雨水中。
而劍雖然停了,可落下的雨水卻會主動避開計緣,順着身側落在腳邊。
計緣望向門廳内的左家人衆人。
“此爲遊龍神意,無招亦無式,可融天下武學于其中,能不能領悟,能領悟多少就看你們自己了。”
言罷,計緣從雨中走來,重新跨入廳堂之時腳下卻無絲毫水印,身上同樣片衣不濕。
既然這次要當這個仙道高人,那自然得把姿态做足了。
左家人和言老爺子像是還未能從剛剛那奧妙非常的仙人舞劍中回神,依然愣愣望着廳外,好似虛幻的身影依然在雨中劍舞。
良久,左博然第一個回神,随後左佑天左佑心等人也依次回神,兩個孩子則一直有些呆呆的望着雨,而左家人一個都沒說話,直到兩孩子也回神依偎在娘親身邊,左家人和言老爺子才敢喘大氣。
計緣則隻是坐在桌前喝茶,還提起茶壺給自己續杯,等到左家人終于全都回神,他才朝他們笑笑。
見言老爺子面露尴尬,則連忙招呼他一下。
“言老爺子無需介懷,你又不曾偷搶左家什麽東西,我都不介意你旁觀,誰能有意見?坐下喝茶吧!”
“謝先生容我觀您舞劍了。”
言老爺子腆着臉拱了拱手才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趕忙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壓壓驚,其實他比左家人更清楚仙人舞劍的分量。
雖然言家鋪子早已封了那口特殊的鑄劍爐,可言老爺子這一生依然算得上半輩子都在鑄劍,對于劍法自然也有自己的見解。
隻能在心裏歎一句:‘仙妙劍意,凡塵難尋!’
左家人現在雖然回神,但卻也依然在品味剛才雨中的一幕幕,根本記不住計緣的動作,卻不妨礙感覺那種意。
稍傾後左家人立于廳堂,在左博然的帶領下一起朝着躬身九十度作揖,就連兩孩子也在爹娘幫助下作揖。
“先生之恩,左氏沒齒難忘,我均天府左氏一門,願永世供奉先生仙位!”
左博然依然中氣十足的聲音既鄭重又嚴肅。
這話也是聽得計緣樂呵了一下,不過他可沒有讓人立生祠膜拜的打算。
“好了,對你們來說這事情算了了,與我而言可還未結束呢,也不知這均天府城隍好不好說話!”
計緣搖着頭笑了笑,既然說過了,自然要去實現承諾。
其實應該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左家有他的敕音法令留存,久之魂清靈明,更難出什麽奸惡之徒,再廣積德多行善,本身就有不小概率在死後成爲城隍陰司的差役候選。
計緣去禮貌的拜訪一下,甚至不需要見到城隍,隻需見到判官之一,提一提同左氏的情分,均天府城隍陰司還是有很大概率會賣一個人情給計緣的。
又不是犯原則性問題讓他們選奸惡之徒,同樣是好鬼,有計緣這個修仙之輩做背書,幹嘛不賣個順水人情呢,在不觸犯原則問題時候,陰司也是可以講講關系的。
這可不是計緣瞎掰呼的猜測,而是《外道傳》上清楚有寫過的,也是計緣接觸過幾次城隍體系的經驗之談,當然肯定也有脾氣不好的陰司主官或者城隍,如果撞上了算計緣倒黴。
但此事計緣先不去想,而是略眯起眼,望向桌上字迹對左家人說道:
“好了,來取走法令吧。”
左博然作爲一家之長,鄭重向前,雙手伸向桌面想要拿起法令,隻是在這之前,計緣卻伸手按在了上面。
“計某有言在先,若左家隻想安穩生活,自是可以的,法令雖好也不是萬-->><p class="text-danger text-center
能,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将來真的欲踏足江湖,最好還是要秉承俠心正氣,否則法令可是會自己跑的!”
計緣的聲音帶着笑意,但屋内衆人誰也不敢把這句令他們感覺到一股壓力的話當成玩笑。
“左氏自當遵從,不敢忘先生教誨!”“絕不忘先生教誨!”
後面的左家人在左博然說話後也趕忙作揖表露決心。
計某人才将手移開,讓額頭微微見汗的左博然雙手取了法令,右臂垂下的袖中閃過一枚棋子虛影,讓計緣不由心中暗道一句:‘果然!’
看着左博然拿着字帖小心的退回堂中,由一衆左家人欣賞,計緣也突然還想到一件事,看向一邊撫須的言老爺子。
“言公,我的劍鞘呢?”
“啊?”
言老爺子莫名其妙地望向計緣,然後看了看立在桌邊的青藤劍,腦門立刻見汗,做劍鞘的事不是開玩笑的?
“哈哈哈哈…言公莫急,過幾天計某再來賣吧,一個樸素劍鞘,花不去言家鋪子多少時間吧?”
“花不去多少,花不去多少!定會備好叫先生滿意的!”
言老爺子趕忙保證,然後低頭思量準備哪些款式何種木材,反正他決定發動言家人做他個十幾二十種款式的劍鞘,讓仙人自己挑!
等言老爺子擡頭想向計緣說明這一點時,卻發現坐在另一邊的計先生已經消失了,隻餘下一隻喝幹了茶水的茶盞,而左家人依然在好奇的欣賞字帖,此刻依然毫無所覺。
。。。
計緣在雨中邁步離開,這還是第一次以避水之術在雨中前行,不過也還是順手在言家鋪子外面那間屋子裏借了把傘。
急着離開倒并非計緣真的這麽着急去見均天府城隍司的神道地祇,而是不想錯過均天府城的美景。
待到近城之處,計緣就把傘撐開了,以一個尋常百姓的姿态入了城中,四處走四處逛,聽辨着均天府的心中畫卷。
遊逛半天,計緣最後來到了均天府的廟司坊,多數城會将城隍廟所在的坊命名爲廟司坊,是舉辦廟會和祭祀活動重要的城坊,均天府也不例外。
之前答應左家的時候底氣挺足,自己想的時候也覺得沒問題,但真到了人城隍眼皮子底下,計緣還是稍顯忐忑的。
一府城隍通常可比縣城隍厲害多了,就是下屬城隍司,也會多不少,如均天府這等規模的府城,估計得有二十四司。
計緣也不是空手而來,專門在廟司坊挑了幾間鋪子買了一食盒的糕點蜜餞,又打了兩壺還算過得去的酒,才往城隍廟趕。
由于是雨天,城隍廟人并不是很多,幾個販賣香燭的攤販将攤位車推到了廟廊内,看到計緣跨過廟台門進來,立刻有人熱情兜售。
“哎這位大先生,來拜城隍爺總得上幾柱香吧,我這有上好的檀香,兩文錢三柱!”
香?不敢買不敢買!
計緣搖着婉拒,就順着一側廟廊往前方幾個廟殿走。
先是到了主殿,也不像其他零星的香客一樣上香祈福,而是将食盒上層的幾碟點心貢品拿出來,和廟祝略一說明後在供桌上擺正,并放上那壺酒。
随後計緣隻是城隍像拱了拱手,就退出主殿前往城隍廟其中一間偏殿。
這偏殿中坐着一尊尊泥塑神像,在神像前方也有标明是哪一司主官,不過計緣不用看字,隻憑感覺一尊尊找過去,最後停在了文判官的泥塑神像前。
若說城隍陰司哪個主官最和氣最好說話,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文判。
偏殿這裏的香客就少了很多,如這雨天更是一個也無,聽起來附近也沒什麽人。
計緣趕緊将食盒裏剩下的吃食貢品一樣樣發出來,擺在神像前的小供台上,然後放下兩個小酒杯,拿出酒壺倒上兩杯。
做完這一切,計緣才面向文判像正姿拱手,以微運法力輔以敕字音餘韻,壓低嗓音開口。
“恭請均天府城隍功過司文判官現身!”
陰司内,正在批閱文案的文判官蓦然間聽見有陣陣道音出現,入耳清晰無比,而邊上的武判和其他一衆小鬼差役卻毫無所覺,立刻知道有高人作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