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幾人之間蔓延,可那接二連三的異象卻絲毫沒有停頓!
忽然,衆人眼前的霧氣開始退散,漸漸的可以看清幾米之外情形了,不一會就變成了幾十米!而那紅色的霧氣依然在飛快的變淺、消失!
不多久,那霧氣已經完全散去了!吊橋下奔騰的涅河卻是暴露了出來!
可跟莫燃之前見到的不一樣,此時的涅河卻是一片猩紅,似乎也是被血染過一樣!那壯闊的洪流讓人眼前一陣陣的眩暈!
而且不知道爲何,之前鬼王拂開霧氣時,涅河雖壯觀卻也平靜,可此刻卻好像暴動了一般,河流中掀起的巨浪,一層高過一層,拍打在河道之上,驚濤回響!
而原本隐藏在某種結界之中的吊橋,卻神奇般的延伸了出來,像是一個殘缺的斷橋忽然自己貫通了對岸,輪回殿外的一切也清晰的呈現在了眼前!
對岸的人似乎也發現了這一異常,最明顯的是鬼王的部下,以判官、鬼母、陰童爲首的所有人,飛快的撤離了戰場!他們隐在了周遭的奇峰之上,不再強攻!
那幾隻巨靈晃動着身體,在沒有人進攻的時候顯得沒有了方向,隻是依舊嘶吼着!
就在這時,涅河之内的水忽然沖天而起!半空中彙聚成一條條水龍,咆哮着飛向了輪回殿!
涅河之水像是瀑布一樣從頭頂傾瀉下來,鬼醫、白矖同時張開了結界,透明的結界被水流包括,視線被迫中斷在結界之内。
什麽都看不到了,聽覺也被驚濤幹擾,也許是幾十秒,也許是幾分鍾,莫燃保持着一開始的姿勢沒有變,直到河水不再從天而降,直到白矖和鬼醫同時撤去了結界。
視線中,輪回殿依然傲立奇峰之中,可被染紅的涅河水正像是肆虐過的海嘯,餍足的撤退,從高高的山上,流經曲折的台階,流過平坦的廣場,嘩嘩的落入了深深的河道,然後随着涅河原本的軌迹流去。
什麽變了?
一切都變了!
那個戰場,已經被清掃一空,隻留下輪回殿威嚴的立在那裏,沒有血腥,沒有殺戮,地面上似乎幹淨的有點過分,奇形怪狀的魑魅魍魉早已退散,連涅河内的巨靈都消失了!
莫燃猛地轉頭看向身後的戰場,亦然!
陣法消失了,堆疊遍野的屍體消失了,滿目的猩紅沒有了,陰沉的天空下似乎變回了這個地獄本該有的荒蕪。
涅河的紅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了,漆黑的河水孤傲的流淌。
起霧了,白色的,像是在給剛剛那場大戲落幕,長長的吊橋被藏起來了,對岸的輪回殿也被藏起來了。
莫燃後退了一步,她靠在了白矖的身上,閉了閉眼。
歸于平靜?可她分明親身經曆了一場血戰,幾十萬人頃刻間華爲須有,她也是親眼所見,這……可真是一場大戲,她所主導不出的大戲!
修長的身形落在了莫燃跟前,是鬼王,身後的鬥篷緩緩垂下,那一身肆意蔓延的氣息也在飛快的消散,眼眸半垂,他看着莫燃,幾秒鍾之後,他轉身向前走去。
鬼醫看了看白矖,而白矖微微抿唇,還是把莫燃打橫抱了起來,跟在了鬼王身後。
走過長長的吊橋,他們來到了對岸,方才空無一人的廣場上此時已經跪滿了人,在鬼王出現在橋塔上的時候,震天的呼聲響起:
“王!”
“王!”
“王!”
那聲音在層層奇峰之間回蕩,振奮、激烈!像是要将這天都掀翻一般!那吼聲,不單是迎接勝利,更是在嘶吼幾萬年的隐忍!幾萬年的卧薪嘗膽!幾萬年的沉睡!
嘶吼王者歸來!嘶吼鬼域崛起!
十二道身影先後落在橋塔之上,個個豐神俊朗,嘴角都是暢快的笑意!那是神之囚牢中曾封印的十二個神!
莫燃早就睜開了眼睛,如此山呼,她又不是聾子,怎麽可能聽不到?那呼聲中的衆望所歸,勝利的驕傲,不由分說的湧進了她的血液之中。
她遠遠的看着判官的面癱臉上展露的笑,鬼母陰沉的表情罕見的放晴,小小的陰童騎在胡鐵拳頭上手舞足蹈,她知道,這就是他們一直等待的——勝利。
莫燃忽然覺得更累了,這一次是身心疲憊,她想,她已經不需要鬼王和鬼醫爲她解釋什麽了,她懂了,懂了這場大戲。
從一開始,他們要的就是赢,左岸十幾萬人的強攻,右岸看似徒勞無功的攻堅,都是在等一個時機,等那個能借助涅河這場東風的時機!
爲此,敵方加己方幾十萬人的命,都不是命。
她懂了,這就是戰場,屬于強者之間的博弈。
白矖擔憂的看着莫燃,碧綠色的眸子不停波動着,可他又能做什麽?除了收緊他的懷抱,他知道,他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鬼王飛身落在了地上,白矖抱着莫燃緊随其後,人群中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一直通往輪回殿的台階。
陰童激動的滿臉通紅,揮舞着四肢表達着自己的興奮,用了很大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在這麽嚴肅的場合大叫大鬧,眼神不經意轉動時,忽然發現了白矖和他懷裏抱着的人,先是一愣,然後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充滿了驚喜!
“大姐姐!”那小小的身影飛快的竄了過來,飄在莫燃頭頂看着她,似乎完全沒想到莫燃也會出現在這裏!
不過,陰童很快就發現了莫燃此刻的虛弱,一雙大眼睛頓時擔憂起來,“大姐姐受傷了嗎?鬼醫你給她瞧了嗎?她不是在須彌界嗎?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一般情況下陰童是不會直接跟鬼醫對話的,因爲鬼醫并不喜歡理睬人,可他知道鬼醫對莫燃格外關照,所以并無顧慮。
鬼醫當然早就瞧過了,莫燃的身體隻需調養便是,可她現在……
鬼醫承認莫燃現在的心病他醫不了,本是不打算理會陰童的,可過了一會之後,那雙荒蕪的眼睛忽然看向陰童,道:“她在這裏曆練幾日了,身體無礙,隻是累了。”
陰童狐疑的看向鬼醫,鬼醫跟他說這些廢話幹什麽?
眼神重又看向莫燃,那精緻的眉宇之中帶着疲色,蒼白的臉色讓他看着一陣不忍,忽然,那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轉,曆練?
這裏是戰場,成敗生死一局定勝負,如今赢了,莫燃卻一點高興的神色都沒有,這也讓他滿腦子的興奮慢慢沖散了。
他想起來了,他的大姐姐殺個妖獸都要先試試它的來路,更别說是人,剛才對岸發生的一切,他雖沒有參與,可也知道怎麽回事,這種曆練、他的大姐姐怎麽受得了?
黑漆漆的眼珠子變了幾變,似乎明白了什麽,陰童忽然重新揚起了笑臉,他抓住莫燃的手晃了晃,口中歡快的聲音道:“大姐姐大姐姐,你快睜開眼睛看看童童啊!童童想死你了,你不想見童童嗎?
我跟你說啊,我們拿回鬼域了!我們回家了!再也不用四處躲藏了!你快睜眼啊,我們現在去輪回殿,拿回我們的一切!
真好,大姐姐也可以見證這個時刻!”
軟糯的童音在耳邊興奮的絮叨,那雙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她的手小幅度的晃動,他央求着,一遍一遍叫着大姐姐,期盼着莫燃跟他分享喜悅。
狹長的眼眸終是睜開了,眼前是陰童嬰兒肥的笑臉,大眼中燦燦的笑意,“大姐姐,你再堅持一會,我們就快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