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鬼醫正捧着莫燃的頭發,修長的手指遊走在那銀色的發絲之間,沖掉了上面粘着的血痂,仔細的将她的頭發沖洗幹淨,這才擦了擦手,坐在一旁等着,視線也始終似有若無的停在屏風上,并沒有看泡在水中的莫燃,也不知道此時的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差不多半個小時,鬼醫才再次動了,走到浴桶邊緣,輕輕握着莫燃的手臂将她撈了起來,同時速度已經超快的将早就準備好的浴巾圍在莫燃身上,隻是在莫燃的身體倒向他的時候,鬼醫的動作還是一停。
額頭輕輕磕在他的胸膛,正好是心口的位置,柔軟的身體僅着浴巾靠在他懷裏,鬼醫的視線直直的停在前方,墨眸之中深深的,半晌,在莫燃微微打了個寒顫之後才眨了眨眼,将她抱了出去。
将莫燃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又用法術烘幹了她的頭發,做完了這些,鬼醫才在床邊坐下,也才有空閑去看莫燃。
從醒來到現在,他這才算是真正看到了莫燃的樣貌,一張小臉已經沒有了之前蒼白的樣子,狹長的眼尾微微向上吊起,若是睜開了,定是有些勾魂的,隻是此刻安靜的閉着,長長的睫毛貼在下眼睑,小巧的鼻子,薄厚适中的唇瓣,五官很是精緻,組合在一起更加驚豔。
她現在睡的很安靜,可鬼醫記得,抱她回來的時候,昏迷中的她一直都在呢喃着什麽,人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容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而讓她回憶起的夢境,顯然并不愉快……
“你不醒來嗎?”鬼醫忽然道,聲音淡淡的,可怎麽都有點遺憾的味道,“再過半個小時天就亮了……”
莫燃沒有反應,她身上的傷已經全部好了,她現在的身體進入了自我修複中,恐怕暫時是不會醒來了。
鬼醫靠在床頭,取出一個沙漏放在面前,盯着裏面細細的沙子簌簌的落下,輕輕的閉上眼睛,直到沙漏中最後一點沙子也全部漏下,才再次睜開眼睛,隻是與幾秒鍾之前不同,那眼睛裏一片荒蕪,冷淡的仿佛一點人類該有的情緒都沒有。
額頭上那塊不規則的晶石閃過幾縷幽光,緊接着一縷藍色的幽光在那眼中閃過,那眼裏的荒蕪才慢慢褪去,唯剩冷淡。
看到面前已經漏空放着的沙漏,鬼醫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随手将它倒置過來,沙子重新簌簌的往下落,鬼醫就像這個沙漏,每過二十四小時記憶就會重置一次,這已經是無比司空見慣的事情,而幫助他記憶的,正是他額頭上戴着的那塊晶石,它叫帝隕。
視線不可抑制的停在床上,莫燃仍然睡的很熟,鬼醫已然保持着靠在床頭的姿勢,眼神停留在莫燃臉上,他似乎在仔細觀察她,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他是第一次看到莫燃的臉。
鬼醫的神色淡淡的,昨天的記憶停留在封印破解、鬼母他們找到他爲止,他隻知道是床上躺着的女子提前解開了他的封印,再往後的事情卻是一片空白,可他好像并不奇怪的樣子,也并不好奇回來鬼鎮之後還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個女子又爲什麽隻圍了浴巾躺在他的床上。
每天他都會把必須記住的事情用帝隕記錄下來,而沒有被記錄下來的,一定是他故意排除的,他不太想探尋之前排除某些記憶的時候心情是什麽樣的,但他知道,這個女子躺在這裏就證明他一定是想等她醒來的。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莫燃醒了,睜着眼看着屋頂,這裏好像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地方,但是她明明誤入了一個墓室,然後遇到了兩個強的變态也強的詭異的铠甲護衛,然後差點一命嗚呼,後來是躲進了水晶棺材裏才暫時保住小命的,隻是一覺醒來,爲什麽換了地方?而且昏迷前和昏迷後身體劇烈的疼痛都消失了?就好像之前那一切隻是做了一個特别真實的噩夢一樣。
不過,莫燃很快就知道,她不是做了噩夢,而是真實經曆過了,就在她轉頭的一瞬間,看到了坐在床頭的男子。
男子一身藍色的華服,隻是華服上染了大片的鮮血,此時早已經幹了,呈現出暗紅的顔色,莫燃仰着頭,視線漸漸往上,在那修長的脖頸停留了一會兒,那脖子上也沾着一些血痂,莫燃微微睜大了一些眼睛,她似乎有點記憶……
爲了證實心裏想的,狹長的眼睛猛的看向男子的臉,可那一瞬間,冷不防的撞入一雙冷淡幽靜的墨眸之中,那眼睛裏似乎張開了一個幽靜而獨立的世界,莫燃就那麽突兀的闖了進去,如此荒蕪的眼神,莫燃無比确定,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莫燃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絕對不少,但從來不知道,如果有這樣荒蕪的眼神,那他的内心是什麽樣的……
“你……”莫燃不無驚訝的開口,滿腹的疑惑不知道從何說起了,她試圖坐起來,可是被子連同薄薄的浴巾一塊往下落,莫燃又急急的躺了回去,瞪着眼睛,微微張着嘴,不知道應該奇怪她爲什麽圍着一件浴巾躺在這裏,還是應該奇怪爲什麽水晶棺材裏的那個華服美男怎麽會出現在她旁邊!他不是、死了嗎?
難道她還是在做夢?夢到了如此詭異的場景?難道她覺得美男死了太可惜,夢裏把他複活了?可她爲什麽夢到自己不穿衣服?!
“你自己有衣服嗎?”在莫燃神色不停變換着盯着鬼醫的時候,鬼醫先開口問道。
“什麽?”莫燃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
“你不穿衣服起來嗎?”鬼醫又道。
這一次莫燃是聽清了,隻是她不可置信的盯着鬼醫,問道:“你……難道我不是在做夢?”
“不是。”
莫燃楞了,幾秒種後拉高了被子,果然不是做夢,這人身上冷淡的氣質,她怎麽會自己臆想得出來?隻是,爲什麽他會‘活’?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我怎麽會……我的衣服呢?”
莫燃是想問她怎麽會一絲不挂的躺在這裏?可是面對一個冰美男,問這樣的問題好像很詭異的樣子,便換了一個稍微委婉一點的問法。
隻是鬼醫連想都沒想,直接道:“我不知道。”幾分鍾之前他也許知道,可現在忘了。
莫燃一楞,不知道?她盯着鬼醫半晌,他似乎沒有說謊的理由,隻是,她好像莫名其妙的被人扒了衣服,也好像被人看光了,但她還不能計較?!
正在淩亂的時候,幾件疊的很整齊的衣服放在她面前,莫燃擡頭,隻看到鬼醫走出去的背影,衣擺上暗紅色的鮮血很是紮眼,“先穿我的,你該回去了。”
莫燃拿起那些衣服,心裏無比的奇怪,難道是這個人忽然複活然後救了她?或者他根本就沒死?那四個铠甲護衛本來就是這個男子的護衛,自然不會攻擊他了……
莫燃猶豫了一下,還是穿了他的衣服,她的儲物袋在昨天打落了,可惜了她裏面那麽多好東西了……
提着過長的衣擺走了出去,卻見鬼醫已經端坐在外間的椅子上,而且也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依然是藍色,隻是比之前那一套簡單了許多,脖子上的血迹也沒有了。
莫燃走過去坐下,“是你救了我?”
鬼醫看了看她,“不是,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如果意志不夠強,一定會被陣法耗死的。
莫燃挑了挑眉,覺得這人說話實在太費聽者的腦子,她明明在他的屋子裏,一身重傷現在不治而愈,可按照他的說話,好像跟他毫無關系似的樣子,莫燃實在奇怪,就問他:“那我怎麽會在你家裏?你是誰?這你總該知道吧?”
“我帶你回來的……鬼醫。”
回答的真簡潔,還真是她問什麽他就回答什麽一個字都不浪費,隻是……
“鬼醫?!”莫燃驚訝的坐直了身體,“你是哪個鬼醫?”
莫燃下意識的想到了鬼域四使中的鬼醫,可除去鬼域現如今的鬼醫,鬼鎮還有一位,雖然她還沒見過,隻是,眼前的男子會是這兩人中的一個嗎?
“我是鬼鎮的鬼醫。”似乎知道莫燃在想什麽,鬼醫主動解釋,又問:“你現在要離開嗎?”
莫燃頓了頓,忽然站了起來跑去開門,打開門首先看到的是院子裏杵着的四個铠甲護衛,莫燃的神經下意識的緊繃了一下,後背好像又隐隐泛疼,這裏的氣息這麽熟悉,放眼看了看遠處高低錯落的房子,她果然沒有猜錯,這裏是鬼鎮!
回頭看向鬼醫,“原來是自己人,雖然你說沒救我,但也得謝謝你把我帶回來,我還有事,現在得走了,改天回來再來找你……對了,這四個铠甲不會再攻擊我了吧?”
鬼醫也站起身走了過去,眼神再四個铠甲護衛身上看了看,道:“不會。”
莫燃放心的點了點頭,提着衣擺跑出去了,在快出門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來回頭喊了一句,“對了,我叫莫燃!是不是鬼母跟你說過了?”
鬼醫搖了搖頭,莫燃也沒在意,“那我自己介紹也是一樣的,我先走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