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馬蹄聲,由遠及近。
随後,外面響起了一片問安之聲:“見過張将軍。”
陳壽不用再看,已知來者是誰,正是錦衣衛的人。
“張将軍,可查清這些難民從何而來了?”陳壽在馬車内問。
“大人,屬下已然查明,這些難民,非是郡内居民,大多是從附近村鎮逃難至此的,因武陵郡連年災荒匪患,郡内許多地方都成了荒村,田地也是荒蕪起來,唯有這郡城内尚算安定,又時有大戶出來施粥救濟,于是難民便有不少拖兒帶女趕過來,聚集于此。”
聞此,陳壽不由回想起适才見聞,歎:“幸好想的周全,在長沙、桂陽幾郡按戶籍來發放糧米,而在其餘内地幾郡則每日設立粥棚救濟。若是武陵郡也按戶籍救濟,便會出現麻煩了。”
這時,外面護衛請示:“使君,這邊的災民已是越聚越多,是否先離開此處?”
“恩,這次過來,除巡看粥棚外,還有其他兩件事要巡看……先在城中巡視一周,随後趕赴龍陽縣城。”
“諾。”馬車随即重新動起來。
武陵郡龍陽縣,是之前遭遇匪患、災荒最嚴重地區,幾乎已到路上滿是伏屍的地步,因爲不同于他地,這裏路途平坦,無數災民蜂擁而來。
陳壽此次在郡中巡視,除巡看救濟之事外,還有遏制瘟疫發生以及整頓郡内的任務。
“大人,過了前面石碑,便是龍陽縣地界了。”馬車行了一段路後,車外的人提醒的說着。
陳壽已有些疲倦之意,歎一口氣,在馬車内吩咐:“讓車行得慢些。”
“是,大人。”行駛的馬車,随即速度漸緩。
而從車簾向外望去,路兩旁仍是荒蕪一片,但已看不到死人屍體。
行出一段路後,便見路邊野地裏,有一群人正在空地上焚燒着什麽。
“他們這是在做什麽?可是在焚燒死屍?”陳壽蹙眉道。
跟在一旁的一個騎兵忙回:“正是,大人,不過,他們焚燒的都是些無主死屍,統一葬在一片墳場,也算是讓那些人有個容身之處。”
“原來如此。”陳壽看了一會,命令馬車繼續行進。
整個龍陽縣,百廢待興,經過一番修整,縣城看起來已比之前強上許多。
本來堆積在街頭巷尾的垃圾,也有專人清理幹淨。
若是其他掌權者,便是命人清掃街道,也不過是爲了整潔好看而已,不過如今大漢,随着醫學的研讨,吏員們也大都知曉瘟疫的誕生來源,如此是爲了遏制瘟疫橫行。
“再過些時日,天氣便将熱起來,若是再晚些時候處理這些垃圾、死屍,瘟疫隻怕也會再起;還是吾國昌盛,吾主聖明,早早便對此有所預備。”巡看過龍陽縣情形後,陳壽對于政事來說,有有了一點半點的領悟。
天下瘟疫很難斷絕,這荊南幾郡去年據說便有瘟疫蔓延,死人甚多,今年也到了瘟疫蔓延之期,若是不及早遏制萌芽,隻怕又會使得再起災患,由太醫院提出的整頓之法,很是細緻,條條款款,俱表得明白。
看到眼前整潔景象,陳壽卻是有了幾絲明悟,恐怕以後很難産生瘟疫了,不想竟有如此有效之法。
當日,巡視過後,陳壽坐着馬車返回武陵郡城,在城中太守府邸歇息。
剛食過晚飯,正要休息,一随侍在門外道:“使君,南郡來人了。”
“南郡?可是陛下使者?”聞此,陳壽不得不起身,略整下衣冠:“請他進來。”
片刻後,幾個内衛步入房間,上前行禮:“陳使君,聖上有旨,命你趕往江陵城,商讨荊州事宜。”
南郡,江陵城,漢皇臨時府邸。
楊伊此時正坐于桌案之後,在她面前,擺放着荊州幾郡的戶籍,一并往年的稅賦賬目,旁邊有着一衆庶吉士和戶部有司統計過後,各自遞上來的要則。
“還真是個爛攤子啊,這魚米之鄉,算來竟有半數以上田地荒蕪,無人耕種,其中更是大多爲肥沃良田……”随後扔開一本卷冊,楊伊以手扶額,覺得任務艱巨。
如今限制大漢兵鋒的,不是實力,而是糧,哪怕刻意的積蓄,陳糧新糧都買,如今攻下荊州之後,積蓄之糧也耗去大半。
幸虧如今有這益州這産糧之地,交州和關中平複的早,也有糧富裕,荊州這時候解決也算是好了,不然再過幾月,怕是連冬小麥也是來不及播種了。
到時,糧食的缺口更大。
其實荊州還好,像是本地的涼州、關中、并州,就是幾十年前曹魏西征之時,西涼馬超曾卷席關中,曹魏派大軍圍剿,殺得數百裏内,十室九空。
關中乃至西涼,都是百裏蕭條,人煙斷絕,菁華之地,幾同廢土,甚至隻有在城市附近,才能見到一些人煙和尚存的村落。
這也勉強算是好壞參半的事了,人口少,開發程度也低,水土流失自然也不嚴重,對于關中和涼州,楊伊自然是不準備再大開發了。
維持目前的人口水準就可以了,倒是荊州,卻是可以開發,這魚米之鄉,倒也應該讓它名副其實。
現在整個荊州,在冊的大概在三百五十萬人許,當然這些人口都指漢人,并且有着戶籍,算是在冊的基本的國家賦稅人口。
實際人口當然不止如此,并不包括戶主家中未成年子女以及大量附屬的關系的奴婢佃客之流;并且佃客多爲主家所隐匿虛報。
不過就算如此,也可以看出這些年戰亂的悲慘。
蜀地,加上漢中,入籍人口就已經有六百萬人許了,荊州之地,容納人口數還要遠超蜀地,如今隻是蜀地人口數一半,這就出現了地多人少的情況,也是下一步工作的重點。
荊州物産豐富,錦、絲、麻、蔗糖、酒、紙都豐富。
并且還有礦産之地,一旦恢複和平,立刻就能産出大量物資,别的不說,糧食自給綽綽有餘,并且還能運輸。
當今之世,對于一國來說,最有用不是金銀财物,不是土地房屋,而是糧食。
楊伊對此有清楚的認識,在要自己努力恢複生産,這基業就有了保障,漢國之力定會迅速超過晉吳兩國合力,當然,還是要有人口。
“來人!”她擡起頭,沖着外面叫了一聲。
“聖上,有何吩咐?”聽到聲音,一名内侍從外面步入,面向着她,恭敬說着。
“傳令戶部有司,盡快調撥糧食入荊州各郡,把章程都呈上來。”吩咐下去,揉了揉太陽穴,楊伊自覺這幾日是休想睡的過早了。
入主荊州時日不多,本來計劃至少半年完成的任務,這才一月許,就已經完成,各部都沒做好準備,太多事情需要她親自去處理,若是想要休息,怕是要等各郡都開墾補耕之後,勉強安穩下去再說了。
“諾。”内侍退了下去。
楊伊又翻閱了一會賬目,随即見賬冊放下,起身走至窗前,猛地推開木窗,一陣混雜青草氣息的清風,迎面拂來,胸悶的感覺,這方感覺好些。
有些懷念之前神通俱足之時了,這肉體凡胎,果然不适合太過辛勞。
因在荊州有着許多事處理,楊伊便入駐江陵,暫爲行在,暫住下來,這原本的大都督府曾是孫吳新主孫壾所建制,甚多違制之處,并且新建沒有多少時間,各處看起來還甚是嶄新,現在都便宜了楊伊。
暫時設爲書房的房間,建于水上,推開木窗,正對着一池清水,水上荷花盛開,離的近些,甚至探手便可觸碰到。
不過此時看起來景色怡人的所在,在之前,卻是府邸舊仆聞之色變的地域,其實說來,無非是後宅争寵的婦人,手段無所不用,自然就有些許令人歎息之事了。
“真是可憐人,到處都是。”楊伊卻是歎息出聲,世道如此,或許也可說人道如此,哪怕法理再嚴格,這種事也不能避免。
話音剛落,有輕柔女聲在她後面說:“其實這宅新建,也不過是失足落水,倒無甚冤情,隻不過是有人傳說,又有人推波助瀾,如此看來,對死去之人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果兒,你來了?”聞聽此言,楊伊轉過身去,正好見着諸葛果,笑盈盈的,明媚至極,正望着她。
身爲行在,自然要有後宮,不過之前是戰時,後宮諸女都在長安,如今卻是諸葛果來了,這位諸葛家之女,和皇後分庭抗禮,想來皇後也奈何不得她。
按照如今新制,皇後位在親王之上,和太子一樣,都是輔君之位。
四正妃則位在超品(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和親王同爵,之下又有着九妃位正一品,和郡王同爵,九妃之下無定額。
每個品級,都有着相應的氣數,皇後就享受着一份最頂尖的氣數,而諸葛果其次,也有超品的氣數。
若是普通人,就會潛移默化的改變人,這就是居移氣養移體了,一般來說,半年就有明顯的變化。
對修煉到能利用氣運的人來說,這就是每天的一份靈氣了,可轉化成法力。
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不過楊伊選擇的位置太好,雖然這世界有着冥土,但是大漢數百年的氣數積攢下,什麽鬼王鬼雄都比不上。
就比如項王,可算是鬼雄了,不過高祖就可和之分庭抗禮,幾代帝王入得冥土之後,就是項王,也得敗退。
開國君主,就可擁有百萬英靈,再加上國朝氣運,和鬼雄火拼的話,最多是兩敗都傷,而且随着時間推移,氣運衰退,更是不行。
一般來說,旌旗十萬斬閻羅這事,實際上是不可操作,屬于一種想法罷了。
不過大漢數百年的氣數,卻是非同一般了,衰落還可再度崛起,一代代帝王積攢下,哪怕氣數衰落,也不是那些鬼王所能抗衡。
所以,祭祖祭天之後,大漢就有着英靈相助,讓各将得以突破藩籬。
像是魏國、吳國,就沒有這般好運了,根本得不着祖靈相助,反而冥土的祖靈還得吞噬氣數,來維持。
楊伊好奇問着:“冥土情況,是不是各依區域?”
如今看道宗的記載,冥土應該是物質層延伸的世界,可以說,各地各州各國各大陸,都有自己的區域。
因此各個區域都有自己宗教,自己的地府,自己的冥神。
唯一民族和信仰擴大,導緻一方冥土的範圍也在擴大,可以說,陰司是與信仰和國家同步。
“陛下說的是,的确是這樣。”諸葛果聽了,驚訝的看了楊伊一眼,對于這個名義上的夫君,卻是看不懂了,靈覺中也是耀眼至極,道書記載的秦皇漢武都遠遠不能比拟。
“陛下承炎漢赤帝之氣,甚是尊貴,現在陛下已統大漢故地一半,随着陛下施政所緻,雜氣消,赤氣生,赤氣融彙,就橫壓陽世,就算是萬千魂魄所化之怨氣,也被鎮壓,至少對陽世影響不大了。”
楊伊聽諸葛果之言,有問着:“那赤氣不能融彙,又會如何?”
“那會使得局勢動蕩,政權不穩。”諸葛果此時沉聲說着:“不過這多半是無德之君才有,陛下英明神武,又是開國之君,根基深厚,卻是不會有這事。”
“以陛下氣數,鎮壓國勢,局勢穩定下來非是難事,隻要百姓安居樂業,不再流離失所,赤氣自然融彙得快,反之會有所失缺。”諸葛果随即又說着。
她也是很奇異,按說開國之君,氣數固然強橫,但是能壓制統治區域所有雜氣不生,這卻非同一般。
要知道,也就是秦皇才有這般威儀,不過就是秦皇,在世之時,也有一二雜氣,也有波瀾生變之事,秦皇身死,更是瞬間天下大變,萬龍奮起了。
而如今這位夫君以女子之身,鎮壓一國,卻讓境内波瀾不生,臣将俯首,這就讓她十分奇異了。
“這是民心所向了。”回到殿内,楊伊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一摞賬冊上:“從曆年田地産量和戶籍來看,這荊州境内的良田甚多,好生耕種,所産糧食足夠境内百姓需用,若非是戰争,隻安心耕種,已足以使百姓富足了。”
天下割據,是最酷烈的戰争,數十年仍舊未曾停歇,實是令人駭然,看着賬冊上的數字,就令人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