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丁奉這等年紀,一旦認命,做出的決斷也快,隻是瞬息,就定下了決策,直接呼了心腹之将,就以巡查防務爲名,到了襄陽。
既然已經到此,自然是舍棄了以往的名聲位業,隻是心中可能還有不甘,這卻是人之常情。
“陛下是天下共主,平定整個吳國,就是我們極力抵抗,也是一兩年内就可實現,或者所需時日更短,自關中收複,陛下就有了逐鹿天下之本,吳國未曾占據淮南和荊襄之地,就隻有敗亡一途。
吾若是與陛下爲敵,隻是自取滅亡,隻是以往,困于虛名……”
丁奉見丁溫面色灰敗,在一旁說着,他并不怪自己這個兒子,畢竟這路應該是自己走的,這一步既然邁出,心中的苦悶仿佛全然消散,倒還能再多活幾年了。
見丁溫沉默,似是将這番話聽進去,丁奉輕輕歎一口氣。
想到明日一早,也要與漢軍一同回去,将荊州獻出去,丁奉的心情自是複雜。
不過……轉過頭,看向愛子,隻要丁家尚在,丢了這基業又有什麽關系?
本來這基業就不穩妥,要是能有三五年經營,方能稱之爲基業,這前後也就一年時間,這基業,不要也罷。
血脈傳承下去,丁家不會斷根,才是最重要的。
一夜無話,次日天方啓明,漢軍諸部便啓程,趕赴南郡。
因有丁奉協助,昨天南郡已經被收編,這次是丁奉協助收編江夏郡、宜都郡、建平郡三郡之事,荊南諸郡此時因爲山蠻,倒是一時不宜收服,荊北諸郡卻沒此困擾,諸郡的接收事宜進行的甚爲順利,一共三萬的吳國軍隊基本都沒反抗,就接受着改編。
诏命霍弋鎮守交州,兼任交州刺史;
命陶璜率部進軍荊南,爲長沙郡太守,征東将軍,揚州刺史;
诏命羅憲爲荊州刺史,鎮東将軍,江夏郡太守,鎮守江夏。
又對丁奉、丁溫父子進行封賞,荊州一應官員将領各有賞賜,對各處的産業,也都予與保護。
隻是沒收了吳國官方工坊産業和孫氏皇族的産業。
雖說丢了都督之權位,不過丁家免去了滅族之禍,并且還以将軍身份繼續做官,又晉升縣侯,未來封公有望。
這次幾乎兵不血刃便取下荊州的消息一傳出,立刻引來天下嘩然。
“實是想不到,丁老賊竟然獻印投降!他既開了此先河,吾等不照此行事,豈不是自尋死路?”長沙郡太守府内,自得到此消息,氣氛緊張,後宅書房,一個底氣十足的聲音時不時傳出來,顯是恨極。
桂陽郡城内的吳軍,同樣嚴陣以待,太守府邸卻哭聲一片。
自消息傳來,桂陽太守的幾房妻妾哭勸自家夫君投降,桂陽太守知道她們是各自家中派來做說客,更知以自己如今實力,與大漢國對上,隻是尋死,而他甯死不降,與自家有着親族聯系的桂陽郡幾大家族,都難逃劫難,所以大族出身的幾房妻妾,苦求他歸降,在這内憂外患之下,實是難熬。
何況那陶璜早在荊州揚名,那些山蠻也不能依靠,不見定下這策的丁奉都親自降了,這意味着大勢已去,荊北數郡,皆是丁奉心腹,荊南隻是山頭處處,力小根本不能擋之。
而同一時間,武陵郡、零陵郡、衡陽郡的太守,都遇到這樣那樣難題,像是臨賀郡這般,他們的兵力更小,遇到的困難更多,卻沒有多少猶豫,立刻派人獻郡降漢。
陶璜接到诏命,此時立刻組織進軍,見了降将,也不含糊,仍舊保持原本之職,隻是接受全部城防,又令他們安撫人心,度過這段時間,承諾遷往蜀地任官。
最終,臨近的桂陽郡也不得不順應天意,這是漢軍兵鋒所在,隻能派人前來投降。
陶璜進軍的快,一一派人整頓軍隊,進行改編,并且基本上都任命原來官吏治政,以維護穩定。
不過同時,也像中樞發出請求,讓中樞選拔各級官員來代替如今荊南諸郡之官,并給予這降臣降将豐厚待遇。
楊伊責令中樞盡快完成陶璜的上述,又任命丁奉兼任右将軍,統轄各部降軍,總計五萬人許,進行着荊州整編的下一步的計劃。
桂陽郡降;武陵郡、零陵郡、湘東郡皆降,整個荊州也就隻有衡陽郡和長沙郡兩處了,這兩處乃是吳國宗室爲太守,有着一分氣節在。
陶璜提兵五萬,又親入長沙郡,陳述厲害,迫長沙郡太守投降,衡陽郡太守見此,隻能投降。
自丁奉投降開始,到衡陽郡太守投降,前後一共四十天左右的時間,就如同雷霆一般,吳國上下還未來得及反應,這荊州就徹底變了天。
這時是五月初,整個荊州,都落到了楊伊的掌握之中,大漢失去了四十多年的荊州,再次回歸,這消息傳遞出去,頓時轟傳天下。
明眼人都能看出,大漢在一統荊州之後,吳國隻憑揚州之地,再也無法抵抗洶洶而來的大漢,而大漢十三州,如今大漢已經再次擁有益州、涼州、交州、雍州、并州、荊州,天下已經有一半有了歸屬。
時值五月初,正是不冷不熱,氣候最是宜人之時。
往年這時候,荊州的各府郡,無論是大家族裏的年輕男女,還是平民百姓裏的少男少女,都會擇一風和日麗時候外出踏青。這幾乎已成了荊州的傳統之一。
正是風和日麗的時候,英俊少年、美麗小姐行在湖邊水畔,偶然一見,衆裏尋他千百度,猛一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雖說民心尚古,這才子佳人的故事,卻最爲年輕男女喜歡。
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故事,也爲人稱頌。
如今大漢強兵在前,後方各郡也都平安,山蠻卻是散亂,失卻了各郡的支援,連山上都沒能回去,就被各郡所剿,皆貶爲奴,還被捕殺山中的寨子中人。
如今的荊州軍團,大部分都是要被派往外州的,因此本地分地分奴不多,降軍隻是金銀賞賜爲主,不過這也讓降軍爲之歡呼了,吳國可沒這厚賞。
數萬降軍,除得荊州山蠻後,就令其中老弱退伍,散以金銀和土地,其餘則是編入各軍,這是一項長期的工作,也是丁奉的主要任務。
像是荊北諸郡,倒也平安了,比如南郡,漢國的商路再開,無數商人蜂擁而來。
馬車、牛車,在街上往來不斷;各類廟會,更是層出不窮。
不少平日裏出不得門的大家閨秀,更是趁着逛廟會的時候透一透氣,賞玩一番外面景色,同時也成爲别人眼中風景。
毗鄰的諸郡,卻因戰亂不斷,邊境的摩擦從未中止過諸多緣由,緻使百姓流離失所。
越是在這春夏交替時節,災荒便愈多。
荊北情形尚好一些,丁奉爲人謹慎,繼任以來,以守業爲主,荊北諸郡土地肥沃,而荊南諸郡卻是少平原,山地居多,所産糧食本也隻勉強夠境内百姓溫飽,卻又因爲山蠻之亂,糧食已經不足。
如今各郡,工部有司,已經并戶部、少府派要員前來,各郡以工代赈,主要是修官道的工程,已經展開。
“……各位鄉親父老,都停下來,停下來!不要向前擠了,聽我說!這是聖上仁義,知百姓疾苦不堪,特撥下糧米,分發給各位。”
“由鄉老帶領,按民冊發糧,沒有個冊的登記就可,即日起,糧米按戶籍發放,一共三日,過時不侯,各位鄉親父老速速前往!速速前往啊!”
鎮内大街上,幾個年輕士兵正手持着銅鑼,一邊敲打着吸引百姓聚攏過來,一邊大聲喊着話。
身形瘦消的百姓慢慢聚攏過來,有的沒聽清,向身旁的人問:“他們在說些啥?啥?發放糧食?”
“發放糧食?此事竟是真的?”
百姓們乍聽此消息時,先是不信,待士兵再三保證之後,都是大喜,紛紛趕回家,取盛米之物。
幾個身着普通百姓服飾卻氣質不俗的人站在街旁,觀看着這一幕,卻不像其他人那般奔跑回家。
“三日之内,糧米能否全部發放下去?”一個戴着鬥篷的男子,望着眼前面色枯黃的衆百姓,問身旁的人:“能不能趁此清點民冊?”
“請使君放心,幾郡的救濟工作,都派人下去監督了,發放糧米雖然是當地的官吏來辦,不過也派員監督,而幾郡的粥棚,是由官府和本地大戶一起來做,三日之内,各地将會同時進行救濟,武陵、零陵等諸郡,每一鎮爲一站,由鄉老負責按名冊核對戶籍發放糧米,定不會出什麽纰漏。”
鬥篷男子身旁一人恭敬回的說着:“趁此,必會對各郡實際人口進行一次大整理。”
這才是統治的用意,既得了仁慈,又清點了戶籍,下一步以工代赈也好開展。
鬥篷男子聞言“恩”了一聲,這時候已有百姓向廣場方向行去,鬥篷男子也轉身向着東頭廣場方向走去。
“跟上。”除跟在他身邊的幾人外,人群中更有十幾個身着各色服飾的青年,小心翼翼跟上去。
這些人外表看起來很是普通,舉手投足,卻很是輕盈,雙足落地,更是無聲無息;若是高手在此地出現,定能辨别出來,眼前這十幾人,不是普通人。
他們出現的地方,是桂陽郡中遭遇戰亂并不算嚴重的地方,雖因戰禍波及緻使地裏顆粒無收,村鎮内百姓逃荒者并不算多,大多百姓還是留下來,在這裏勉強有着些許生機。
又因爲如今大漢入主,往來商賈也是偶爾有之,有生面孔出現,并不會被人注意。
從官府貼出公告并派人出來敲鑼通知始,不到半個時辰,得到消息的百姓,便已一傳十,十傳百,使得整座小鎮都沸騰起來。
民舍内時而奔出一兩個手持器皿、布袋的百姓,人群都奔向東頭的空地廣場。
說是廣場,隻是一片空曠之地,面積倒是極大,卻是寸草不生,用來曬谷之地;當百姓們趕至此地時,負責發放糧米的官吏已在一桌案後坐下。
一旁維持秩序的,是臨時從大戶借調過來的護院,以及這一片區域的衙軍;當聚集百姓已黑壓壓一片看不到邊時,官吏站起身,宣布放米開始。
隻要戶籍上有名,每一戶可得一石糧,也就是一袋,這隻按戶不按人口來,固然有些弊端,卻也顧不得了;一石糧也不算少了,若是熬成稀粥來食,一戶一個月也是能過去的。
下一步以工代赈也好開展,平整道路,修築道路,路不修通,統治便不能延伸。
上一季莊稼大都是顆粒無收,百姓家中便是有些存糧,也都難熬到下一季收成,而有了這些發放的米糧,卻是能活了,但是想要吃飽,還得出來做工。
“使君,看來,郡裏的米糧發放很是得力,戶籍清點秩序了然,您既是已見過,便不用再憂心了吧?”
之前那群人,站在人群後面的高地望着眼前一幕,其中一人暗籲一口氣,對着身旁的人說。
在他身旁站立的鬥篷男聞言,卻沉默了好一會,方說着:“不知其他幾郡現下情況如何?”
與此同時,武陵郡内,卻是人流攢動。
“真是想不到,這武陵郡的難民,竟有這麽多,比其餘幾郡還要嚴重得多。”
陳壽坐在馬車内,掀開布簾一角向外看去,隻見外面等待施米的百姓,大多衣衫褴褛、面黃饑瘦,他們在士兵的監督下,尚算有序的排着隊。
将布簾放下,陳壽此時歎道:“若非是親眼一觀,實是想不到,偌大一座郡城,竟有如此多難民,真不知前任郡守是如何治理此地的……”
卻也知道,這其實是各方面都有影響,之前山蠻入寇,荊州大都督丁奉隻定下策略,不顧荊州民生,山蠻又兇殘,導緻無民耕田,武陵郡山蠻最多,受影響也最重。
陳壽此時是外放了,五年的翰林學士已經到了,如今外放一任或者兩任太守之位,此後可能就會進中樞了。
卻是比其他人要快一些,像是杜轸,就一直被壓着,翰林學士還得再做一任,看似權重,但是前途卻是有限,不過這是聖恩,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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