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掌教要請教範長生這個重字輩的,而是如今範長生乃是另一脈的唯一一人,這麽算起來地位上卻是一樣的,而道脈行走、外門弟子、記名弟子,許多都是另一脈的。
這也是爲了道脈延續,像是那些外門和記名弟子,若是另一脈掌權之時,其中不少都會被提拔進内門,若是資質出衆,甚至成爲真傳。
所以,此事也得範長生同意之後,掌教才能調集全部力量,爲此事籌謀。
範長生自然也顧了大局,畢竟道脈如今的情況,雖然看似安穩了,可還是處于岌岌可危的狀态,些許人力,也就隻能舍了。
兩方議定,幾個消息,自這洞天傳出去後,青城山外的一些外門和記名弟子都動員了出來。
建邺城,漢建安十七年,吳孫權爲建帝王大業,改秣陵縣爲建業縣,此城至此成爲帝王之基,黃河流域的華夏民族,也從此時走至了大江。
江南,也從此成了這天下又一個帝王基業所在。
如今,三十餘年過去了,此城逐漸繁華,成爲東南地域最大的都市,城内各色,甚至比着此時漢主特意建設的漢中城,也要盛上幾分。
城内的一處飯莊,這個飯莊和一般酒樓不同,不知道主人是請了哪位設計,裏面的亭台樓閣,假山流水,一應布置,無一處不精巧奇妙,令人賞心悅目。
加上此處大廚的手藝甚好,僅僅幾年時間,便在此地享有一定盛名。
兩名道士裝扮的人,此時正在飯莊中一臨水的涼亭坐下,這裏是一處被包下院落,外人不得進入。
外面飄着細雨,此時天有些冷了,不過亭子裏卻溫暖得很。
兩人全去了外袍,隻坐于椅上,搖鈴之後,就有夥計捧來美酒、菜肴,因爲兩人不需要侍奉,随後退下。
“師兄,這裏的生意倒是不錯,不過,外人隻怕想破頭腦,亦不會想到,這裏會是我們青城天師道的産業吧?”
輕輕笑着,其中一道士很是得意說着。
還有一人輕輕放下酒杯,淡淡說着:“人間富貴,本就是過眼浮雲,便是生意再好,又能如何?不能進入内門修行,不出五十年,塵歸塵,土歸土,這些财富,你我誰還能繼續享用?”
之前那人聽完,止住了喜色,臉上現出愁容來:“師兄說的極是,這也是師弟我所擔心,吾成爲記名弟子已近十年了,雖然日夜養氣,如今所得也不多,也隻是生機緩慢稍遲些,其他本事,你我無人引領,皆是不得要領。
甚至,不得傳召,連山門不得去一次,若不是見識過幾位師兄的本事,見過真人之能,真以爲不過是黃梁一夢,這修道修法是凡人杜撰出來的奇遇而已。”
說着,卻是不禁有些頹廢,凡人壽數有限,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如今既然知道長生有門,卻是不甘。
“其實,也不必過于擔憂,便是你我現在,過的和凡俗相比,可不知是強上不知多少,道脈既讓你我在此養氣積蓄,你我在此蟄伏,必有其意,你我隻待時機出現便可,立得功業,入得内門,終究不負人世一遭。”
聽得安慰,本來頹廢的道人,稍微振奮了些,說着:
“師兄說的也是,我們安心經營些生意,培植些勢力,便是等着在将來有了機會,亦算是些功業,道脈也不會太過無視你我。”
同時歎息一聲,師兄弟卻都知,這是奢望,二人不再多言,低頭品酒、食菜、用飯。
此二人明面上,是建邺城左近一道觀觀主及觀中主事,實暗地經營着家火熱的飯莊,還有一些弟子在外,擁有着不俗勢力。
說他們身份,自然是和天師道有些聯系,算是天師道的外傳弟子傳家,如今已經是第三代了,家中單傳,他們也隻是記名弟子。
之前青城山掌教所提,便是指這些人,這天下,這樣的人可不少,這也是當年天師道的底蘊所在,繼承了天師道,雖然承擔了其孽,但是這底蘊,卻也是豐富,隻是這建邺城,這樣的人,就有着幾撥。
甚至可以說,這天下重要的郡縣,都有青城山天師道的眼線,至于三國之都,因其位置更是重要,周邊道觀内都有數倍的布置。
他們的任務就是平時爲道脈積蓄香火,又行善積德來積累功德氣運,更是道脈和信徒之間的橋梁。
這二人淺嘗辄止地食了些東西,喝了小半瓶酒,忽然有腳步聲朝這邊而來。
二人不再說話,狀似悠閑的飲酒。
很快,一名夥計從外面走進來,看到他們二人時眼睛一亮,走過來,行禮:“小的見過兩位道長。”
“直接說吧,是出什麽事了?還是有人來找我們?”雖然是主人,但是在外也十分小心,立過規矩,若是無事不會在這時候貿然過來打擾他們二人,這時候突然過來,那便是有事情發生了?
“回兩位道長,是道脈的事,适才傳信過來,說是有其他道觀道長,前去道觀尋兩位道長,雖已告之兩位主上外出,他們未曾離開,在道觀等候兩位道長歸去,看樣子有要緊事與兩位道長相談。”
二人怔了怔,師弟點點頭,表示明白,随意說着:“我們已知曉了,這便回去,這裏便找人收拾吧。”
“是,道長。”夥計不敢多說什麽,回答的說着。
二人這才站起身,向外走去。
出得這飯莊,師弟說着:“平日裏,我們與他們幾人,向來來往不多,他們今日爲何會突然來訪?”
“無事不來,必是有什麽要緊事情發生了。”師兄淡淡說着。
“有什麽要緊事,會讓他們如此重視?莫非……莫非是道脈那邊有了什麽消息?已經幾年不曾有大動作了,這次又要采辦什麽奇異貨物不成?”不得不說,雖然隻是外門記名弟子,這些人的直覺很是靈敏。
隻是,觸碰不到門中事務,難以猜到事情真相罷了。
師兄輕笑一聲,對師弟說:“這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們幾人,與你我一樣,平日裏忙的事情是不少,若無其他要緊事情,他們斷不可能跑過來尋你我的,這般看來的确應是有事情發生了,不過,還是回去先看一看再說。”
平日裏,他們自然要步行回去,如今既然有客人等着,也就套了車,自是能快寫便快些。
二人上得馬車,這馬車卻是四輪,卻是梁王之前的發明,城内鋪設木軌石軌,馬車通行其上,以五匹或者七匹馬拉運,乘坐一次也不算貴,五個銅子,卻也不是普通人乘坐得起的。
主要還是用來運貨,畢竟這建邺城也不小,這馬車直直通行,中途停靠不多,比着普通的馬車快上一倍,吳主見此可用,也特意賞了梁王。
……
建邺城,一處特别的院落,就算要被收押,出于名望的考慮,吳王還是給了陶家一個院落等死。
當然,這也隻是對陶家的主要人物,那些次要的,要殺的都已經殺了,不需要殺得,已經發配去了夷洲,能不能活着到,這就不知道了。
哪怕是凜冬将至,可是也比不過此時寒氣入心,陶家此時有幾個孩童縮在屋中,卻是一起望着外面發呆。
屋中角落處,一個老者,正躺在那裏,仿佛是生了大病,雙眸禁閉。
而旁邊有幾個婦人,正垂淚圍着。
這才幾天,家主就變成了如此模樣,兩鬓斑白,膚色沉暗,當年意氣風發蒼梧太守、交州刺史、陶家族長陶基,已是垂垂老矣。
其中幾個女子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睛裏面打轉兒,隻因之前家主說過,不想看到陶家人軟弱落淚,她們這時心下難受得厲害,由于數十年積威,卻也不敢違背家主的意思,強抑了心底的悲痛,未曾痛哭出聲。
陶家家主夫人,臉上悲痛之色最濃。
“姐姐,别哭,咱們陶家人未必不能出去,二公子不是沒被抓進來嗎?大公子也在蒼梧,定然都沒事,隻要他們不在這裏,陶家便還有希望。”幾個女子勸着,她們雖然這樣說着,自己卻也難受的緊。
婦人一呆,連連點頭:“說的沒錯,吾兒無事這就好……。”
對孩子,她可是很疼愛的,随着陶基老邁,到了建邺,留着陶璜在外打拼,她還曾心中不樂,如今看來,還是老爺眼光遠到。
不然如今,隻怕是同遭滅頂之災,如今二子也跑了出去,兩兄弟扶持着,想必以後不會過得太難。
想到這裏,婦人稍稍平靜下來。
“夫人……”這時,陶基勉強睜開眼睛,從昏迷中醒過來。
“老爺,您醒了?”不止婦人高興,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陶基是陶家家主,等同于精神支柱,隻要他還能撐下去,陶家就還沒有垮掉。
“不必難過,不是還有時間嗎?若有機會……若無機會,便是亂想也是無用,既來之則安之,不可失了吾陶家骨氣。”陶基沙啞着聲音,說着。
事到臨頭,雖然心裏早已經有所準備,現在卻也感覺喪失了大半元氣。
就算陶家以後可以報複,但此時生死都在一念之間卻是事實,這世道果是吃人啊!
吳主刻薄寡恩,就算早知道,甚至還有着士家的教訓,卻隻有親身體會才刻骨銘心。
這時,在場的人聽了,連聲應下:“請您安心,便是身死,陶家家風不會忘記,陶家家骨不會失去。”
“如此便好,隻希望兩個孩子,莫要太過沖動。”對兩個孩子,陶基很放心,知道他們兩兄弟做事都有分寸,不會亂來。
隻是,還是免不了擔憂罷了。
從漢江乘坐快船,一路順江南下,這是早就關照好的船,沿途不會被阻攔,漢江中上遊是漢國占據,中遊隻有一小段是被魏國所據,下遊就是吳國的了。
非是戰時,管控的就不會嚴,商賈就可以在三國來往。
陶氏這次是陶璜親自帶隊,當然,不會用出自己本名,隻是用商隊,不然,被吳國捉了也很有可能。
順着漢江入了大江,直奔建邺,隻用了十多日的時間就到了。
漢吳兩國此時還未曾背盟,表面上還是其樂融融,如今有禮部侍郎、宗室劉伶爲使節,與吳主簽訂盟約。
劉伶乃是天下名士,數月前投了漢國,初爲國子監博士,後爲尚書省六部主事,又晉升禮部侍郎,晉升之速,也就是之前的從龍之臣有着境遇。
不過天下名士,千金馬骨的待遇,也是應該有的,倒也不稀奇。
“使君,有人求見。”使館中,劉伶結束了今日的宴飲,回到使館後,有護衛禀報的說着。
“請他進來。”
這也是常事,劉伶此時自然是允許了。
“諾。”很快,陶璜從外面步進來。
“哦?你怎麽來了?”看到來人,劉伶卻是眼中一凝,忙上前問着。
他認識陶璜,他這個使節,這次來簽約,明面上是這事,實際上還負擔着搭救陶氏一族的事,隻是此事,如今也沒有多少眉目,信雖然交上去了,但是吳主也還未曾有所反饋。
“見過使君,非是吾焦急,隻是現在已是月底了,再過上數日,便是吳主所定下的日子,不知使君可有什麽進展?”急切的趕來,這一路也是提心吊膽的,陶璜的臉色很是疲憊,問起話來,也帶着一絲有氣無力的氣息。
“信件早已呈上,吳主沒有說什麽,吾也在建邺探聽,沒有多少改變的迹象,我也決定進行第二套方案,錦衣衛派出的人已潛伏進來了,正按計劃行事。”此時劉伶說着,頓了一頓,又說着:“我今日已經又獲得了一批新的助力,相信結合起來,事情會更有把握。”
陶璜此時點點頭,跪了下來,感激的說着:“這便好,吾代表陶氏,多謝使君奔波之助了。”
本來應該是意氣風發的面孔上,此時卻是呈現出幾分疲憊來,劉伶見其如此,心中歎息,趕緊扶起。。
“陶氏也是爲炎漢,方才遭受此難,若是說恩,這也是陛下之恩……”
一番勸說之後,方才分賓主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