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劫難之後,就是諸事順遂,蜀地士族實力也不強,如今見着炎漢有再興之勢,也不會做什麽動作,畢竟已經被楊伊剪除了一些,此時的士族都很乖覺,都有着做從龍之臣的想法。
陽光明媚,臨近收獲之季。
成熟的麥子,沉甸甸一片,仿佛是一層金色的毯子鋪在上面。
各郡縣的大平原上,麥浪翻滾,眼看已是收獲季節,郡縣裏面都已經是全民出動,歡喜的收割着麥子。
綿竹的一處田地前,有一批人巡查着,今日是麥收第一天,身爲綿竹令,黃璋自是在場。
身着官服、正與身旁一小吏打扮的青年站在一起的黃璋初時倒還好些,可随後,便皺起眉,有些不确定的向旁邊之人問着:“我這幾日,眼皮總是跳,你說這是否是将有事發生之預兆?”
在他身旁,陪着他的那青年小吏,此人容貌普通,不過一身氣質倒是文質彬彬,一副幹練之态,顯然是個有才幹的。
聽黃璋這般說,那青年小吏轉過臉,沖着黃璋的臉,端詳一會。
“令君,大概是這幾日您過于勞累了?要不,回去歇息半日?還是吾等打擾了?”這個青年小吏見周圍無人,低聲的安撫說着。
這套說辭,對黃璋不甚有用,黃璋說着:“定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了,說打擾兄長也在教吾,卻算不上打擾。”
正說着,遠處忽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
黃璋心便是一提,目光迅速朝那邊望去。
隻見一匹快馬從綿竹城方向很快奔來,離的近了,方看清,馬上之人正是縣中小吏。
此人在黃璋身前猛地勒住馬,随即便從上面跳下來,并快步來至黃璋面前,在其耳邊耳語幾句。
“啊?”聽完對方耳語,黃璋先是愣上片刻,随即,跳起來。
“兄長,你在此繼續指揮,我有事先回城一趟;一會我便回來,你切不可離開此地,一會可能會有貴人吾當爲你引薦。”
說着,牽過一旁自己那匹馬,迅速上馬,随報信的那個小吏一同揚長而去。
“莫非是……上面來人了?”那青年小吏站于原地,望着黃璋遠去方向,暗自想着。
見兩人很快便沒了蹤迹,隻得搖搖頭,繼續耐心巡查田間情況。
黃璋,騎馬奔回城,直到縣衙門口,便從馬上跳下來,以往他可沒這般過,畢竟綿竹也是龍興之地,還有皇帝行在,戶部、禮部、工部、少府、國子監都有不少衙門在此。
“人在裏面?”他這話,是問的随他一同歸來的人。
“是,令君,貴人正在偏廳歇息。”仆人回答的說。
黃璋二話不說,将馬缰繩塞于那人手中,便大步向内走去,待他來至偏廳門外,離出十幾米遠,便已聽到裏面傳來說笑聲。
站于原地,深深吸一口氣,又整整衣冠,黃璋這方繼續大步走入。
“黃璋。”一聲輕喚,在他踏入大廳同時響起。
望着廳中幾人的面孔,黃璋再忍不住,直接跪倒在地,行禮說着:“臣綿竹令黃璋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必多禮。”
黃璋起身之後,再朝向一旁的另一人行禮道:“見過曲師!”
卻是曲垣,當初楊伊命勳臣之子入學堂,黃璋就是其一,曲垣算是其師。
本來黃璋還在服喪的,黃璋是炎漢鎮北将軍黃權之孫,夷陵之戰後,烈祖伐吳敗還,而歸途隔絕,黃權不得歸,無奈之下率部降魏。
子嗣大都遺留在錦官城,不過仍舊被烈祖優待,黃權之子黃崇,在景耀六年炎興元年,随衛将軍諸葛瞻戰死在綿竹。
楊伊對那批學成後的勳臣子孫也多加提拔任用,綿竹令雖然隻爲七品,但是位置至關緊要,若是做出成績,很容易得到提拔。
曲垣此時還了一禮,卻是沒說什麽,隻是看着本來年輕的弟子,這一年的曆練,倒是顯得幹練了許多。
楊伊将黃璋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說道:“去歲至今,卿倒是清瘦許多。”
“陛下亦是如此,您可要保重身體。”黃璋此時恭敬的回答說着。
此時楊伊一身便服,身旁站着幾個錦衣衛。
雖是君臣,但是楊伊姿态并不高,一番寒暄過後,氣氛輕松下來。
“陛下,您爲何突然至此?可是爲麥收之事?”黃璋開口問着。
“正是。”楊伊點點頭:“綿竹與其他郡縣不同,此地,應算是吾去歲親自建設的糧倉了,眼看已至收獲季節,如今國中事情不多,吾便過來看一看;順便,也來看看諸卿做的如何。”
黃璋此時略顯恭敬的答着:“陛下在此紮下的根基,甚是穩固,今年當有大豐收。”
“陛下,這次出行,可在此留宿?若是留宿,臣好提早令人傳令行在,也命人準備吃食。”
“一會出去轉轉,怕是來不及離開,留宿一晚,明日再走。”楊伊斟酌下說着:“至于吃食,不必太麻煩,朕的性情,卿當知曉,對這方面不甚講究,你不必在此事上費神。”
黃璋應下。
即便楊伊這般說了,黃璋依舊喚來縣丞,又傳令行在,行在自有宮人收拾。
不過黃璋對諸多事宜,還是小心盤問,細心安排。
見此,楊伊隻得搖頭而笑。
楊伊到來時,正是上午,等着午時在縣衙用了餐,午後黃璋陪同着她,在城内走了一圈。
不得不說,黃璋有其祖之風,爲人謹慎細心,是一個能臣,這城在其治理下,又繁榮了許多。
當然這也和大環境有關,綿竹如今是重鎮,爲要道所在,河運、陸運皆是必經之地。
“黃璋,你果然未讓我失望,此縣交與你治理,是對了。”騎馬于路上,看了一路,楊伊忽然說着。
黃璋呵呵笑着:“陛下,還不是您留下來的底子好,若非您治理得當,将一爛攤子交與臣,臣縱是愁白頭發,也不會治理到這程度,這全靠陛下恩典!”
楊伊怔了一下,笑了:“你這家夥,初見你時,以爲你在此呆久了,離得遠了,性情越發拘謹了,可現在看來,多日不見,你這厮倒越發會說話了。”
随即,縱馬前行。
這話若是楊伊對其他官吏說,隻怕早吓得對方磕頭認錯,黃璋卻算是楊伊當初親自培養的班底出來的,自是不同,被楊伊這般說了,知道這是陛下将自己當成心腹才如此。
自是催馬跟上去。
出了城,路兩旁,到處是金黃色一片,麥浪随風而動,每一次,皆如浪花翻滾。
楊伊望着眼前場景,心中很是滿意。
“看這小麥長勢,甚是喜人,想來今年收成,必不會太差。”聽到後面馬蹄聲跟上來,楊伊勒住馬,坐于馬上,輕聲說着。
“陛下,請您放心,這些田都施了工部所出之肥,收成之事,璋定然會辦的妥當。”随後,黃璋聲音響起。
對黃璋,楊伊自是信任,第一批的童生中,他是佼佼者,否則也不會将綿竹交與其去治理。
聽黃璋這麽保證,楊伊點點頭。
“走,去那邊看看。”指着前面,楊伊又是一馬當先,黃璋望見那個方向,眸光一閃,跟了上去。
“前方指揮收割小麥,是何人?”麥田一處,已開始收割小麥,楊伊勒馬于地前,見這裏指揮得當,效率甚高,于是,回頭問着。
“主公,此人是我一兄長。”黃璋回答的說着:“正要爲陛下引薦。”
“倒有些能力。”楊伊看了一會,說着,讓他有些驚訝的是,這人頂上的本命氣,卻是金黃色,甚至有着微微紫色,這已然表示此人出身不凡,有着祖蔭,命格還在黃璋之上,這也罷了,這等本命,她所見的,也不少了;最令她驚訝的,是此人竟然有一片清澈文氣,如華蓋般,籠于其身。
過一會,那人稍顯空餘,此時忙将手頭工作交于其他人,自己走過來,先是微微掃一眼,然後向着黃璋拱手爲禮:
“令君,您回來了。”
“阮兄,還不快過來見過陛下。”黃璋覺得這是他這位兄長不識真主,忙提醒說着。
雖然有幾分猜測,但是這青年小吏此時還是面現愕然,轉臉看向這個年輕人,此人竟是漢主?
稍微一愣之後,此人才行禮道:
“阮鹹見過陛下。”忙上前幾步行大禮。
阮鹹?
此時卻是楊伊微微一愣,這名字,卻是聽過,魏國雄踞中原之地,才華風貌皆遠超漢吳兩國,當然,這也是漢吳兩國壓力太大,并未曾有餘力扶持文學之士。
魏國的文學之士,代表人物,從前些年的建安七子之後,如今卻是竹林七賢稱爲上品。
約是在魏正始年間,嵇康、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王戎及阮鹹七人,先有七賢之稱;因常在山陽縣竹林之下,喝酒、縱歌,肆意酣暢,世謂七賢,與地名竹林合稱。
七人是此時魏國風行的玄學代表人物,雖然他們的思想傾向不同。
嵇康、阮籍、劉伶、阮鹹始終主張老莊之學,“越名教而任自然”,山濤、王戎則好老莊而雜以儒術,向秀則主張名教與自然合一。
他們七人在生活上不拘禮法,清靜無爲,聚衆在竹林喝酒,縱歌;所創作品則是大多在揭露和諷刺朝廷的虛僞,卻也是此時文人的無奈。
俗話說,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可是他們固然有一身本事,但是卻不知該效忠誰,曹魏是篡漢而立,如今司馬氏還要篡魏,而這天下,卻還是三國列戰,炎漢正統尚在,東吳甘于偏安。
後來,他們七人在政治态度上的分歧也就比較明顯了;嵇康、阮籍、劉伶等仕魏而對執掌大權、已成取代之勢的司馬氏集團持不合作态度。
向秀在嵇康被害後被迫出仕,阮鹹後爲散騎常侍,但是不顯露才學,不爲司馬炎所重。
山濤起先“隐身自晦”,但40歲後出仕,投靠司馬師,曆任尚書吏部郎、侍中、司徒等,成爲司馬氏政權的高官;王戎爲人鄙吝,功名心最盛,後長期爲侍中、吏部尚書、司徒等,但在當時年代不失爲明哲保身的無奈之舉。
竹林七賢的不合作态度爲司馬氏朝廷所不容,最後分崩離析:阮籍、劉伶、嵇康對司馬朝廷不合作,嵇康被殺害,阮籍佯狂避世;王戎、山濤則投靠司馬朝,竹林七賢最後各散西東。
他們的創作雖與建安文學有明顯的不同,普遍出現危機感和幻滅感,但仍然反映了這一時期魏國乃至天下的某種現實,在基本精神上還是繼承了“建安風骨”的傳統的。
“阮仲容?”
此時一旁侍立的曲垣卻是驚問一聲,竹林七賢之名,哪怕是處于蜀地,卻也是耳聞過的。
楊伊不動聲色的問了些問題,阮鹹皆應對得當,倒令楊伊連連點頭。
“卿随朕走一走?”
“敢不從命!”
阮鹹此時随着楊伊在這田間地頭上邁步,楊伊此時開始問一些深奧的問題,卻是令她頗爲驚喜,這個時代,大才本就不多,漢據蜀地,固然有些人才,但是若是論才,卻還是中原稱雄。
“黃璋如何?”
繼續說着,路上,楊伊笑問了一句,她自然也有标準的,黃璋雖算不上大才,但舉止得宜,卻當得起一縣之職,年紀輕輕的,這都很不錯了。
“吾這賢弟很不錯。”阮鹹斟酌了一下,放又開口說着:
“吾這賢弟的出身,雖然是士族,但是卻因爲大勢,家族分割兩國,沒有多少根基,隻是自小有眼色,懂進退,又識字,得陛下賞識,有此際遇……若是深究,也就是中等之才了。”
聽着阮鹹說的,楊伊說着:“你說的甚好。”
在這年代,除非特殊情況,非大戶出身者,想認字學文,卻是難事,黃璋的出身,固然有着種種阻礙,但是卻不耽誤他能識字學文。
而黃璋被楊伊任命爲綿竹令,這是楊伊起步之處,可見看重,而黃璋在此卻束手束腳,不敢大動,連舉薦人才,都心有顧慮。
謹慎是好,可過于謹慎,又會阻礙發展,雖然看似做的不錯,但是楊伊以爲,他應該做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