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才是真正的寒冷?
是源自于身體對自然氣候變化的反應?是來自溫暖的背叛?是從内心深處湧起的,深深的無力?還是驕傲的跌落,尊嚴的踐踏?
從綠洲小城事件過後。
在夢中,林溪又先後經曆了許多。
情許三生的愛人背叛,苦心教養多年的子女狼心狗肺,忠誠和鮮血以報的國家将之無情抛棄,守護的人民卻在微弱的利益誘惑下輕易的出賣···。
每一次的經曆, 都足以讓人痛徹心扉,且感受到接近極緻的寒冷。
但是每一次,當看到近在遲尺的刀鋒時,林溪都選擇了停頓,默默的承受一切,直到夢境的變遷,将一切都帶走, 歸于虛無。
宛如百世之輪回,萬年的更疊。
林溪在這個情感、接觸、感受真實, 規則卻極爲混亂、無序的夢境之中,已經經曆了太多。
即便是他身爲天魔,本質上對于‘經曆’,存在着一種淡漠,此時也難免覺得有些疲憊。
用來鞏固心性,提升心力的佛門經文,林溪已經掌握的出神入化,或許将來···還能扮演真正的佛門大德也說不定。
洞悉了佛魔之變化,本質無區别之後,林溪對于佛經、佛法再無一絲一毫的抗拒。
漸漸的,那些刺激人心的經曆開始變得稀松。
它們無法再給林溪的内心帶來絲毫的動搖或者傷害。
即使是在夢境的某些情緒加成下···也依舊如此。
城鎮、街道、集市、喧鬧的人群、車水馬龍···這些都在逐漸的遠去,就像是一根根竹條,從夢中被抽去。
一切都回歸了最簡樸,也最單調的摸樣。
林溪仿佛來到了時間的盡頭。
錯落之間,他似乎是看到了文明的破碎,一切的毀滅,規則的隕落, 星河的黯淡。
此時,他成爲了唯一的存在。
此時,所有的種族、約束、勢力所屬、恩怨情仇、利益糾葛···都變得毫無意義。
他成爲了一個‘孤兒’,一個時空破滅之後,遺棄在了時光盡頭的孤兒。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不見天地之悠悠。
不見星河之蒼茫。
他試圖死亡,但是在這破滅了一切的盡頭裏,死亡都是一種奢侈,這裏不再存在死亡的‘規則’,他自然也就無法真的獲得死亡帶來的安甯。
他也試圖創造,既然一切都已不存,那麽就去創造一切。
然而卻和死亡一樣···這裏不存在‘創造’,所以他無法創造任何一個物體,更别提生命。
他隻是這樣空乏、孤獨、冰冷、寂寞的活着。
擁有思考,還能感受寒冷···就是此時最大的痛苦。
第一次,林溪開始掙紮着,想要從夢中醒來。
他想要去握住那把刀,但是在他的周圍,已經看不到‘刀’的影子了,因爲那也是源自于文明的創造産物。
文明已滅,自然在這樣的環境裏,也就不存在刀的概念。
他甚至無法尋找到與刀的形狀相似的物體。
“這裏是比混沌更混沌的空間,比恐懼更恐懼的盡頭。沒有任何的規則和概念,就是這裏最極緻的恐怖,最難以抵禦的冰寒,這才是真正的···夢中極寒!”林溪的腦子裏,反複的回蕩着這樣的念頭。
在這種絕對的封閉中,他唯有反複的去提醒自己,這隻是一個夢。
而他隻是被鬼壓床了一般,無法從夢境中掙脫。
就這樣,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夢境中的林溪,已經滿臉皺紋,兩鬓斑白。
夢中的他,本是不會老,也不會死的。
但是,心卻在這種極緻的冰寒下,不斷的蒼老,而夢本就源于心。
心中衰老了,夢境中表現出來的面容,也就衰老了。
突然間,一道光貫穿了南北,起落于破碎的虛空,給這個孤寂、苦澀的夢,帶來了一絲改變。
林溪看着那道光,一瞬間···大徹大悟。
他伸出了手掌。
那原本如同老樹盤根般的手掌,從顫顫巍巍到蒼勁有力,似乎經曆了漫長的等待。
他伸手握向那光,就像是抓向一把刀。
夢寒刀···它不是帶來寒冷的力量。
而是打破寒冷的力量。
就像每一次,當林溪經曆那寒徹入骨的冰寒之時,所看到的刀影。
它們都是出路,是解脫。
恍惚之間,林溪握住了那道光。
下一刻,比混沌還要深刻,比時光還要漫長的等待,在須臾轉念之間結束。
林溪恍然從夢中驚醒。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他的掌心之中,多出了一條細長的掌紋。
它看起來,更像是一道刀痕。
似乎隻需要微微用力,就會有一把劃破混沌,劃破時光的刀,破體而出···沖向一切的冰冷和迷茫。
“力量!”林溪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第一次···他真正這麽透徹,又這麽清晰的感受到力量。
過往,林溪每一次的強大,都讓他覺得虛幻。
因爲在他降臨物質界的肉身身上,實現的所謂強大,對他而言,或者都是虛幻的。
而作爲天魔,他時常因爲沒有真實屬于自己肉身的護持,而感到漂泊無依。
那流淌在天魔之軀内的力量,也同樣宛如無根浮萍。
而現在···不一樣了。
他握住了一把刀。
一把名爲‘夢寒’的刀。
這把刀穿梭于虛幻和現實,貫穿于時間的始末,它存在于最空洞無望的夢境,卻能斬斷這世間,最極緻冰冷的絕望。
它既是刀,也是意,更是法。
它不是規則,卻超越了規則。
當握住它的時候,心中就有了底氣···便是這世間再強大的存在,也無法令他陷入冰寒的絕望。
葉輪仙域之内,孟星河也同樣看着自己的掌心。
在他的掌心裏,存在着同樣的掌紋。
跨越了時空的夢寒刀,可以同時出現在同一個生靈,分裂的不同個體之中,這是很尋常的能力。
“我掌握的夢寒刀···似乎和之前那些掌握夢寒刀的人,所獲得的夢寒刀,有所不同。”林溪回憶着老孟和市長對夢寒刀的介紹,眼神之中,閃爍着奇光。
在老孟和市長的形容裏。
所有拔出夢寒刀的拔刀人,其實都隻是夢寒刀的刀鞘。
在揮出那一刀之前,他們時刻都要忍受刺入心扉的冰冷,以及萬刀剮身的痛苦。
直到一刀揮出,所有的力量盡數傾瀉。
林溪的感受卻決然不同。
“難道是因爲我,去到了夢境的最深處,感受到了真正的極緻冰寒,所以獲得了完整的夢寒刀傳承?”林溪皺了皺眉。
雖然這麽分析,似乎無誤。
但是他總覺得,不會隻是這麽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