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傾,過程可能會有一點痛苦,你忍耐些。”
聲音緩緩靠近,我還來不及張嘴問他些什麽,就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撕裂般驟然疼痛起來。
“嗚嗚……”
我依舊說不出話,隻能含糊不清得嗚咽,聲音沙啞而破碎,像是一隻年老的烏鴉凄厲哀鳴。
李瑞的雙手不斷觸摸着我的身體,詭異的是,但凡他碰觸的地方,就仿佛有一種強行将我皮肉撕扯的疼痛,極爲清晰得傳入我的身體裏,腦子裏,那樣的痛,更比火燒痛苦!
可無論我怎麽發出哀嚎,他始終沒有停下來。
逐漸的,我感覺到自己的生機開始散去,這是不同于前幾回循環時那種死亡的感覺,更像是一種靈魂與這具身軀的剝離,我隻在一種時候有過類似的感覺。
那時我附身在龍的身子裏,與一個叫本無的和尚相識,他救了我,差點死去,我又救了他,一顆龍元,一條命。
啊,大概,我終于能離開這幻境了。
我淺淡得扯了扯嘴角,身形不受控制似的微微一晃,就感覺自己漂浮了起來。
視線,突然變得無比清晰。
在下方,是燒得隻剩下焦黑斷木的摘星閣廢墟,滿目瘡痍,滿地橫屍,大多都已經燒得辨不出面目,淅淅瀝瀝的小雨正在抵抗着這火場裏最後的星火,一股股的白煙袅袅不絕。
李瑞就站在原本該是舞台的地方,一襲黑袍,形容枯槁,飄逸的白發無風自揚,周身湧起淡金色的光芒,正将他與我籠罩在一起。
原來剛才滋養我的,竟是他的一身修爲!
怪不得,會有人将他認作妖怪,這家夥怎會一瞬間蒼老成這副模樣,不過老則老矣,滿臉的皺紋,也是俊的。
我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臉,但身子卻輕飄飄得更加遠離。
李瑞并未察覺到這一切,他的手,不斷得隔空在那畫卷上描繪着一個女子的輪廓,隻是輪廓,沒有五官,但女子的皮骨,卻是剛剛從我的身子上拆下,一點一點拼入那畫卷之中。
我親眼看到雙手鮮血的李瑞取下我身子上的
一塊骨,放入畫卷内,便有一股力量将那骨頭吸了進去,然後畫面上的輪廓也變得清晰了不少。
他仿佛是在用什麽術法,将我封存在那奇異的法器之中。
我看到他越來越虛弱而遲緩的動作,仿佛承擔着什麽巨大的痛苦,這種逆天而爲的術法,隻怕會帶來極爲慘重的反噬i,他究竟爲了什麽,我卻是不懂。
眼前,再次歸于一片黑暗。
這一次,我在黑暗裏行走,慢慢得,一步一步得,終于找到了那一線光亮。
……
“東傾,你醒了?”
葉定稀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柔柔的,暖暖的,恍如隔世般令我感動。
睜開眼,我便看到自己四周圍着一圈的身影,雲間的小腦袋,就挨着葉定稀,正一臉擔心得打量着我,還有花荃,她正抱着難得安靜的狗子,見我醒來,這才松了口氣似的露出笑意。
還有白冰洋那家夥,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手指捏在一起,一臉愧疚得望着我。
“我睡了多久?”
我撐起身子來,還沒坐穩,就落進了葉定稀懷裏,他環抱着我輕聲回答“三天,今天是陰曆七月十五,中元節。”
“三天?我怎麽感覺自己像是睡了三年,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笑了笑,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一縷殘魄竟然清晰起來,驚訝問道“我怎麽會……”
花荃道“夫人,這幾日你無論如何無法融入白冰洋的身子裏,主君擔心你魂魄受損,便加大了藥量,此刻您剛服下最後一帖藥不到半個小時。”
原來如此。
我點點頭,側目看向葉定稀,淡淡一笑,“讓你擔心了。”
看着他的眉眼,我的腦海裏又不自覺浮現起李瑞的身影,這一次,又是他的前世今生嗎?
正當我猶豫着要不要尋問的時候,狗子咋呼的聲音很突兀的響了起來。
“我說向東傾,你怎麽盡給我們惹麻煩,明知自己就剩了這一縷殘魄,風一吹就散了,你還到處亂跑,身爲狗糧,一
點自覺性都沒有!”
我看過去,狗子嘟着嘴嚷嚷個不停,可眼角卻閃爍着一絲絲的水汪汪的光亮。
“看什麽看!”它沒好氣得瞪我一眼。
我扯着嘴角一笑,“你有眼屎!”
狗子一下子跳起來,沖我龇牙咧嘴,吱哇亂叫得作勢要來咬我,被眼疾手快得花荃一把抱住,雲間又機靈得撲過去,又是哄又是逗,那兩人一狗就很是歡騰得走出寮房。
隻剩了白冰洋,還有些欲言又止似的呆立在原地。
葉定稀淡淡道“這次意外,與你并無關系,别自責了,你先出去吃些東西,我與東傾說幾句話,稍候你過來,讓她再附在你身上。”
白冰洋又看了我一眼,這才點點頭應下,“好,主君,夫人,屬下告退了。”
等他也離去之後,寮房裏就隻剩下我與葉定稀,安安靜靜,那份久違的舒适感才變得真實起來。
“白澤呢?你們可找到它了?”
我問道。
葉定稀一愣,皺了皺眉,“是白澤将你引去藏書室的?”
“嗯。”
我點頭,“它似乎也知道那本《山海異聞錄》的存在,而且就是因爲它動了那本書,我才陷入夢境昏睡這麽多天。”
“我們找到你的時候,白澤并不在那兒,這幾日聽雲間說起,白澤有一段時日沒有出現在一禅寺中了。”葉定稀回答道。
我頓時驚訝,“它不在一禅寺?!那我看到的是誰……”
“或許,它隻是沒有在我們面前露面吧。”
葉定稀嘴角勾着一抹淺笑,按下我激動而撐坐起來的身子,讓我的腦袋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咚咚,咚咚的心跳聲,很是清晰的傳入我的耳朵裏。
過了一會兒,我才再次開口。
“葉定稀,我夢到李瑞了,他也是你的前世今生嗎?”
原本平穩的心跳,驟然亂了一瞬,葉定稀的聲音從我頭頂飄來,卻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道“你可是看到他對你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