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雙當然跟上。
石闆并沒有什麽規律，比水面高出也不多，有的甚至都沒去了一半，踩上去之後林雙才發現，這些都不見得是石闆，還是水泥闆。
卵石之間，确實有些橙色的小珠子，應該就是魚卵。
林雙算是見識到了，鲑魚回出生地産卵是自然界奇觀之一，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了最後一部分。
心說看看這就是唐家住的高級小區，進人家得過頂級安檢，過了安檢還得趟條人造河，這河裏還放養着大西洋鲑魚，話說這魚不吃人腳吧！
你們是怎麽在這裏養活的？
“是因爲進口冷鏈容易有病毒所以才自己養？”
“那倒不全是。”肖雅笑道，“當然，能養的東西自己養總是好的，又沒多難，有條件不養吃飯靠進口也不是個事嘛！”
林雙點點頭：“物業養這些，業主沒有投訴的吧？有過這種事。”
肖雅微微一笑：“那樣的人啊，不可能進來的，外面房子多，他們愛上哪上哪去。”
“有道理，那如果說産了卵，會在這裏孵化？”
“是的，小魚也會在這裏長。”
“然後呢？它們不是會遊到大海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肖雅笑眯眯，“所謂的大海，也可以是一個鹹水池。”
林雙仰頭：“倒也是。”
這條“河”看不到盡頭，上方爬滿了綠藤，一顆顆百香果結在上面，成熟的果實紫紅色，沒成熟的是綠色，鴨蛋大小。
這條溪寬約五米，其實是建築的一部分。
林雙所站的這位置算是騎樓，是一種建築形式，其實一般人來看就是個走廊。
但這裏就成了人造河，估計是特意給平時這裏的住客提供感悟生命用的。
“這麽看來，房價倒也不算高。是怎麽做到讓水不停流動的？”
肖雅輕輕一笑：“這就是商業機密了。”
“......”
内圈是半截玻璃牆面，玻璃上面可能有自來水管，一直在往下流水，明明外頭大太陽，這裏卻營造出了一種中到大雨正在下的感覺。
玻璃牆外面種了竹子，種了芭蕉，地面上還有一叢叢的蘭花菊花。再往前是影牆，擋去了好多視野。
這裏就像是被幾個建築刻意隔出來的一小片江南小景。
無論是竹子還是這些芭蕉，還是蘭花菊花，無不都是生機勃勃綠意濃濃，芭蕉還挂着果，蘭花的花有幾種，菊花也開了。
擋去照進玻璃裏的不少陽光。
“您看....”
肖雅素手一揮，已經開口了：“這都是咱們住戶義務勞動時種的。”
林雙瞳孔劇震，你們收費那麽高，住戶還要義務勞動，種這個？
這地方的逼格可真特麽地高，可唐沅怎麽會變那麽胖的呢？按說這裏隻能出瘦子吧！
“種了就有得吃嘛...又不用他們管理。而且不管是竹子還是芭蕉，都有很深的文化寓意。您應該看過全唐詩吧？”
林雙一愣：“我...沒怎麽研究。”
“《全唐詩》四萬餘首，有三千多處寫竹，寫蘭有兩千處，梅有一千多處。芭蕉百餘首……”
“您不好奇爲什麽寫芭蕉的這麽少嗎？爲什麽唐代的詩人對芭蕉的感覺這麽遲鈍，是芭蕉有哪裏不好嗎？芭蕉容易生長，形态那麽好看，結的果可以吃，還能做成蕉葛穿在身上，這種植物渾身是寶，爲什麽詩人們好像看不見它？”
聽到這一連串發問，林雙眼皮跟着跳了好幾下，感覺空氣中逼氣開始結晶。
他是真沒想過這問題。
因爲芭蕉不自由？
“聽說這東西不好種，沒見過怎麽寫，也别說全唐詩，所有中國詩詞裏也沒有寫榴蓮跟猴面包樹的，雖然也都挺有用。”
“您真風趣。”
肖雅掩嘴嬌笑：“可不是這原因。”
“......那爲什麽？”
“因爲芭蕉的意象，一個是喻空，二是帶愁，三是陰柔女性化。”
肖雅眼神剛瞟上來，林雙直接了當承認：“這些我不懂，您就直接說吧。”
您想裝逼就裝個夠，我正好也學習學習。
想必唐家裏頭還有層層機關，屏風之後暗藏三千刀斧手，唐家媽媽手握酒杯，随時摔杯爲号。
有點分心，差點踩到了水裏。
“擔心。”
“沒事...你們這來的人多嗎？”
林雙穩住身子，低頭看看，說什麽讓這些大西洋鲑在這裏待産，結果還讓人走來走去的，這能生得好？
“您是說在這裏走動對吧？這有什麽呢，那些自然界裏頭的鲑魚一路上不知道得遇見多少頭熊，我們這人走幾步能有多大影響，像我這樣的，還太輕了。”
林雙提着六十斤的果籃一頭黑線：合着你們在這裏要模拟自然界？
肖雅又走了兩步，回頭續了一句：
“喻空是源自佛教，魏晉南北朝時鸠摩羅什、僧肇等所譯的經書中屢屢以芭蕉作比喻，而且全是不好的比喻。
什麽如芭蕉樹求實不可得，但有皮葉。一切諸法如芭蕉。無堅實故。一切法如芭蕉。以不實故。知聚沫之無堅，視芭蕉之速朽......說的都是芭蕉不堅實、中空、容易折斷，比夢幻泡影強也有限。”
“這甚至還影響了......”肖雅說到這，微微一頓。
“？”
“影響到了中國本土道教，連王玄覽的《玄珠錄》都說芭蕉無心。谕論芭蕉，剝皮欲求心，得心會成皮，剝皮乃至無皮無心處，是名爲正一。您知道什麽叫是名爲正一？”
一雙大眼睛又飛上來。
林雙看眼小雅，心想着這妹子是怎麽回事？
我都說我不懂了。
你穿熱褲戴兩枚鑽戒打毛衣也就算了，剛才談超現實主義，現在又論詩，我就是來送個果籃，要不要這麽盤客戶？
我快給你盤出油了！
要不，跟麗菲說說，你還是好好在城堡裏住着，等我回去再研究研究救人的方案？
幸好，出門前系統就已經提醒他，這是個十萬級别的任務。
十萬級别的任務哪有那麽簡單，就目前這點，都不算事，不知道就承認呗，不丢人。
“我不知...道，我隻聽說道法自然，這......正一，是有這個道家派别吧？”
“有，但這個是名爲正一，并不是您想的那個。”
“那是？”
“其實這就是自然之道啊！雖然都是多年生草本，可芭蕉纖維結構導緻它不夠強壯，容易倒伏。您看竹子雖然也無心，但它硬朗有節，這個節往往被詩人聯系到節操，竹子是一種有節操的植物。”
竹子有節操，芭蕉沒節操嗎？
莫名其妙，節操這種東西，也就是人來評的，也沒經過植物同意吧？
“如果某種自然事物應形成了穩定的意象，就會産生引導作用。孔子說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賦予松柏一種傲然鬥雪的特殊内涵，之後文人們每到歲寒之時，就會想起松柏。王維說紅豆此物最相思，之後每個文人見到紅豆，都會注意到這是相思豆，免不了心緒萬千。”
“白居易，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岑參，雨滴芭蕉赤，霜催橘子黃。杜牧，芭蕉爲雨移，故向窗前種。憐渠點滴聲，留得歸鄉夢。您仔細看，”
肖雅手一指外頭：“水滴急促的打在寬大的芭蕉葉上，光線再暗一點，是不是很容易讓人心中産生離愁、相思、哀怨等各種情緒。”
“還有就是它的陰柔形象，經常把它比喻成女人。綠桂爲佳客，紅蕉當美人。
林雙實在搞不懂，肖雅講這些跟賣房有什麽關系？
紅豆生南國，感覺挺美，你去看看紅豆那照片就知道爲什麽拿那玩意比相思了，想女人了呗！
比文化他沒得比了，下流話又不能講，也不知道這肖雅是真懂呢，還是拿玄學來糊弄自己，林雙隻能深吸口氣：“但這挺浪費水啊！水資源現在也在保護。”
肖雅點頭：“哦，我們這裏澆水都用的是收集的雨水，循環利用的，現在這些流下來的，是樓上的用水，洗手的。”
“洗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