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這地下分不清黑夜跟白天的地方,傅錦書坐在病房裏面,似乎依舊在計算什麽。
他的手指在地面上一遍遍的寫着數字一樣的筆畫。
譚暮白走進去,傅錦書毫無反應。
沒有擡頭,沒有側耳。
譚暮白心中已經涼了半截,不用别人告訴她,她也已經知道,傅錦書聽不見了。
不然,爲何如此安靜的空間裏響起了腳步聲,他卻依舊沒有擡頭看一眼呢。
“他也瞎了?”
譚暮白沒有側頭去看桑德拉。
桑德拉卻非常明白,譚暮白就是在跟她說話。
“是。”桑德拉低低應了。
語氣明明平和,卻還是讓譚暮白覺得十分冷酷。
大概從把他們害成這樣的D國人口中得到答案,不管對方回答的是什麽話,她都會覺得冷酷吧。
“是我低估了狀況的糟糕程度。”
譚暮白朝着房間裏走去。
桑德拉低頭,默默退出病房。
先後見過了情況嚴重的陸勵南跟情況略輕的林前,她已經在心中重建了心理防線。
覺得無論傅錦書的情況多麽糟糕,她都能撐得住。
而且不會因此而崩潰。
可是,她還是錯了。
她通過跟傅錦書說話,在傅錦書眼前揮手,跟将衣袖湊在傅錦書的鼻尖讓他聞味道。
先後确定了傅錦書已經嗅覺喪失,看不見,聽不家。
她想,他大抵是跟陸勵南一樣的情況了。
所以,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心,在他的手心上寫字。
一開始,他拉住他的手,讓他吓了一跳。
下意識就要往回抽手。
可是,譚暮白攥住了他的手,不讓他抽回去。
他微微反應了一下,不知道是出于什麽樣的原因,竟然放松下來,讓譚暮白舒展開了他攥起來的拳頭。
譚暮白垂下眼睛,忍着心疼,在他的手上寫字:‘錦書,我是暮白,譚暮白。’
感覺到手心上被寫出來的字。
傅錦書臉上一陣茫然。
更讓顧白笙覺得震驚的,是他居然開口說話了:“譚暮白?”
他沒有焦距的眼中,有着大大的疑惑。
譚暮白看到他眼中真實到令人無法懷疑的疑惑,忽然激動,加大了力度,在他的手指上繼續寫字:‘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你的……’
初戀跟前任兩個可以痛擊靈魂的形容詞,譚暮白猶豫了一下,終究都沒有寫。
而是慎重寫下了兩個字:‘同學。’
“同學?”傅錦書擰眉,一雙江南水鄉裏暈開的冷墨一樣疏淡的眼珠,仿佛陷入了沉思。
他跟以前一樣。
也跟譚暮白記憶中的很多年前的大學時光裏的傅錦書一樣。
他思考的時候,就像是陽光穿透樹葉的間隙,落在落滿了金色銀杏葉上的光一樣。
安靜卻又讓人覺得有幾分落寞寂寥的美好。
他思考了幾分鍾,認認真真的回答:“我沒有叫譚暮白的同學。”
譚暮白被他這樣的回答,震得心裏都要裂開。
手指在身側握緊。
腦中,一半是憤怒,一半是難過。
她憤怒,是因爲加文長官把他關起來,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而她難過,是因爲傅錦書這樣一個可以在研究T系列病毒上擁有成就的人,就在這樣的陰謀傷害之下,也變成一個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