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船上的醫療能力還不錯，夏詠芝的媽媽——呃，葉卡捷琳娜?貝萊在船上，她的生物工程組也在，什麽樣的傷都能治愈，而且我艦上傳送非常便利……”
“兒子，”林正義打斷了林有德的話，“這種時候，尊重老家夥的意願，才叫盡孝啊。”
林有德愣了一下，但馬上又開口道：“别這樣，我們好不容易相遇了，我們可以——”
可以怎麽樣呢？
林有德被自己的困惑堵住了喉嚨。
“你剛剛的話說得很對。”林正義開口了，“我被敵人徹底打垮了，我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的選擇是因爲沒有信心完成複仇，我已經認輸了，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林正義扭頭看着兒子。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勝利的希望。你對我那番長篇大論，那番嘴炮，讓我産生了一種你可以走得比我更遠的确信，真奇怪，我自認爲不是别人靠一通嘴炮就能說動的人。仔細想想，這大概就是父親對兒子的信任吧。如果我出生在一個普通一點人家，也許就能像個普通的父親一樣，看着自己的兒子一天天長大，逐漸從追着自己的背影的鼻涕蟲變成走在自己前面的壯碩青年，這個過程一定無比的幸福。我的人生，缺的就是這個啊。犧牲了這些，才換來的傳奇，再給我選擇的機會，我都不确定自己會不會做出和現在一樣的選擇。”
“那就留下來，現在開始還不晚……”
林正義輕輕搖了搖頭：“晚了，早就晚了。從我失去一切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晚了。”
“你沒有失去一切，你還有我和妹妹。”
“在以夏亞的身份和你遇到之前，我甚至都沒有見過你。至于你妹妹嘛。”林正義搖了搖頭。
林有德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道：“我記憶裏，一直有這樣一個場景。我和林正道叔叔，還有你一起玩********，放風筝，我在田野裏奔跑。你和林正道叔叔在遠遠的看着我笑。小時候，每當遇到不順心的事情，我就會想起這段場景，雖然後來夏詠芝的闖入，讓我不順心的時候越來越少，但是……我一直把這當作我最珍貴的記憶。”
“這是葉卡捷琳娜那家夥幹的。一定是她植入給你的僞裝記憶。她在這方面總是很溫柔，能把這種溫柔分一點到其他地方去就好了。”
林有德輕輕歎氣。
“我們現在，還可以擁有那樣的時間——”
“别傻了，”林正義打斷了林有德的話，“不管你有多少遺憾，童年已經結束了。”
他拍了拍林有德的肩膀：“你已經是個男子漢，還剛剛幹了弑父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還在田野裏奔跑放風筝？你想多了，從今往後你隻能以成年人的身份活下去。去面對那些重擔，那些困難，那些苦辣酸甜。男人可是很辛苦的。”
“你剛剛這個發言，有違我們男女平權的社會宗旨。”
“我隻是在玩梗啊兒子，你難道沒看過那個老電影系列麽？《寅次郎的故事》，我第一次看的時候，覺得這個家夥太廢了，簡直就是個廢人，整天流浪來流浪去，不務正業。是失敗男人的典範。可是很奇怪，我就是把這套又長又臭的電影看完了，一共四五十集呢。後來，随着我的冒險旅程越來越長，我發現自己越來越羨慕電影裏的阿寅，想像他一樣無憂無慮的流浪。”
林有德一臉哭笑不得。
“在這種臨别之際還要說這些？”
“當然，我可不管你是多想哭，我現在可是舒坦得很啊。你知道不知道，你剛剛的嘴炮，對我是多麽大的救贖，我終于可以放下一切，好好把老爸的複仇進行下去啊，兒子！”
林有德的表情扭曲着，簡直就是哭和笑扭在一起——這和哭笑不得不同，準确的描述是，他一方面即将淚奔，另一方面卻又發自内心的在笑。
林正義看着兒子，突然語氣嚴肅起來：“真好，在最後的時刻，做回了一個父親。這樣一來，我的人生就隻剩下最後的遺憾了。我知道這很不講理，但是，我的複仇就交給你了。我——輸得太徹底，連仇恨敵人的膽量都沒有了，我隻能把仇恨交給你……”
“不，爸爸，”林有德打斷林正義的話，“我目睹了一切，通過他自己的記憶。我看完那段記憶之後，就已經下定決心，要用最殘酷的方法來複仇，他必将會爲自己犯下的一切付出代價，他必須爲一手制造了你和媽媽的悲劇負責。我會用這雙手，将他投入地獄，永不放棄，永不原諒。這是我自己的戰争，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還不夠。”林正義把手搭在兒子的肩膀上，“這些還不夠，你不能走我的老路，我爲了目的，太過焦急，太過功利，我沒有保護好那些追随我的人。不要被複仇迷住心竅，不要忘記你身邊那些愛着你，信賴着你的人們。要随時記得回應他們的信賴，這很難，會讓你肩負無比沉重的擔子。但是你是我的兒子，你必須擔下它，懂嗎，這就是所謂的望子成龍的期望。我最終沒能成龍，也許混到了亞龍的境界，說不定是西方龍，你一定要成爲一條五爪金龍。”
林有德抿着嘴，表情堅定的點了點頭。
“還有，照顧好妹妹。”林正義說罷，又拍了拍林有德的肩膀。
這時候，林有德看見那艘百度的小船了，搖着船橹的少女遠遠的喊道：“不好意思，那邊給的錢比較多，所以先把他們度過去了。”
“哦，居然真的有船來渡河啊，我看看，渡河的錢币——信用憑證收嗎？”林正義一副興緻勃勃的樣子，可他掏錢的動作突然停下了。
他怔怔的看着河對岸。
林有德也扭頭望去，于是看見曼殊沙華中站着好幾名女性，在記憶中見過的母親——準确的說是母系基因提供者——正站在離河岸最近的地方。
“我說，”林正義回頭瞪了兒子一眼，露出明顯不滿的表情，“還有這麽好的事情，你怎麽不告訴我？”
“不，我也不知道……我……”
“在看完吞族事件的報告之後，我就有個想法，”林正義繼續說，“說不定那些死去的人，并沒有真的消失，他們的靈魂還存在于某個地方，你看吞族滅亡時候的表現，有沒有一種過去的亡魂來奪舍的感覺？所以我就想，就算沒辦法回到過去，說不定也可以讓我用别的方式見到我親愛的妻子們。沒想到這個猜測是真的！不，别說話，别告訴我這都是我臨終的臆想，别說話！”
林有德異常的無語：“我沒說話，而且你自己這不是特别清楚真相嘛。”
林正義笑了。
林有德卻看了眼負責百度的少女。
媽蛋難道這家夥是根據他林有德的記憶生成的？怎麽跟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樣？
少女注意到了林有德的目光，便說道：“别看我，未來總有一天，我也會來渡你的。”
……什麽鬼？
林正義卻很開心：“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心像世界，細節一級棒！”
林有德抿着嘴，選擇了沉默。
林正義再次回頭看着兒子。
“心像世界會反應大腦對身體狀況的判斷，船過來了我大概要死了吧。有了靈能真好，還能在最後的幾秒鍾裏，和你說這麽多話。孩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林正義一家最年長的人了，我在這裏，正式把家長的地位授予你。”
“那，你不給我個秘籍什麽的嗎？或者傳功給我，再不然告訴我家族秘寶的位置也好啊。”
“我的寶藏，都在下面的星球上，還有剛剛我也把我的頂頭BOSS的坐标給了你，就寫在你肩膀上。不過那貨很強，你現在估計打起來有困難，最好去找強援，大笑先生估計不夠，BOSS的空間站，據我觀察，應該是個無畏艦。”
林正義說着轉身上船，在船上再次轉身，看着林有德。
“我成功的引導了你的哥哥突破，但其實那種突破不完全，我自己也認爲它有缺陷。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方式。”林正義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神龍已經在你的心裏，在和你拼劍的時候，我就确定了這一點。你會蛻變，會化龍，會扶搖直上，你是值得我驕傲的兒子。要自信自己，要相信那個相信着你的我。”
小船離開了岸邊，但百度的少女沒有像上次那樣唱煞風景的歌。
林有德注視着慢慢遠離的父親。
林正義用手點了點自己的心窩，随後向兒子雙手作揖，仿佛古代大俠訣别時那般。
林有德也作揖，在他向父親低頭的瞬間，世界崩塌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