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可怕的轟隆巨響聲逐漸停歇,三台扛着已經喪失行動能力的沈成峰的鬼切機甲狂奔的聯邦機甲才敢回頭。
回首望過去,空氣間滿是濺起的黃土灰塵,遮天蔽日。透過霧蒙蒙的飛揚塵土,山坡上所有的綠色都已然消失不見,直剩下混合着灰褐色的暗黃新鮮泥土。
在那座斷崖之下,沈成峰命令埋下了超過40枚反機甲雷,三個小時之前他的本意是,若是遇上不可力敵的機甲群,就炸塌斷崖将敵我一起埋葬,那是屬于空盜最後一搏的手段。
但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不過對手不是一群機甲,而是一台,而且,還賠上了一台。一想到唐浪以自己做誘餌還埋在不知多少噸重的泥石之下,僥幸餘生的三名機甲師顧不上興奮大敵已除并得以逃出生天,而是在第一時間将已經徹底殘廢的鬼切機甲一放,就掉頭狂奔,他們得在最快的時間内把唐浪的唐武士機甲給挖出來。
哪怕是在數分鍾之前所有人還在凝望落霞的時候,唐浪卻已經找好了假若斷崖崩塌,那條必定被泥石淹沒的山坡上最佳藏身之地。有那座巨石的遮擋,就算不被數以百噸的泥石把機甲壓扁,但主要用以行星内部作戰的陸地機甲内的獨立氧氣循環系統也無法支撐1個小時以上。
超過三個戰鬥小組共計9台秦武士機甲在秦沖的命令下也沖進了煙塵中。打開鬼切機甲跳出駕駛艙的沈成峰甩掉自己的全息戰鬥頭盔,咬着牙也沖了進去。
那無疑是極爲危險的,海量的煙塵别說個人,就算是機甲,也得打開獨立空氣循環系統,否則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在這灰塵中活活嗆死,可沈成峰卻依舊義無反顧的去了。
他的兄弟在裏面,還在土裏埋着呢!這點煙塵,又算個屁啊!
斷崖已經不複存在,整片山坡,除了土就是土,根本無法定位,厚達10餘米甚至更深的土層早已屏蔽了一切無線信号,就在一群機甲拿着合金刀在記憶中可能的位置瘋狂的挖掘的時候,一處土堆猛然炸開,露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站在盡是黃黑色泥土上正在熱淚橫流的沈成峰忘記了自己就差五六米就被打成一坨碎肉,在猛然一呆之後,瘋狂的指向小洞位置怒吼:“在哪兒,在那下面,唐兄弟用破艦槍給我們提示位置了。”
一堆機甲瘋狂的奔來,差點兒沒把已經是個泥人的沈成峰踩成肉泥,如果不是尉遲劍一把将自家老大先抓起來放在自己肩頭的話。那沈成峰或許将會成爲第一個在戰鬥勝利後被自己人踩死的機甲戰士,因爲一幫機甲急于當挖掘機。
不得不說,這幫聯邦戰士或許在戰鬥技巧方面不如他們曾經面對的傑彭精銳,但在挖掘方面,絕對有天賦。所有人都放棄了刀槍,十來台機甲圍成一個圈,揮動起機械臂,哇哇的挖土。
絕對的,那操控機甲的手速,甚至比他們戰鬥時還要快上三分。
如此多的“挖掘機”一起努力,很快,數百噸的泥土石塊就被搬開挖開,露出了巨石,以及巨石下以背朝上,努力縮成一團的唐武士機甲。
而此時,煙塵也逐漸在山風的吹拂下散去,終于得見天日的唐武士胸甲打開,唐浪臉色蒼白的跳出機甲,坐在唐武士的機械足上靠在機械腿上呼呼喘氣。
堅強如他,也忍不住的後怕,實在是被深埋在地下的感覺,太恐怖了。雖然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并早已找好藏身之地,努力縮小的受力面積也把機甲的損害降至最低,他在機甲艙裏也能依靠獨立氧氣系統呼吸,但那種濃到極緻的黑暗以及輕到缥缈的安靜,卻是讓人陷入無邊的恐懼。
耳畔仿佛有聲音,但卻像缥缈于九天之上的遙遠,就像是給人希望,但最終收獲的卻是絕望,那才是對人心理最大的摧殘。
“兄弟,可算是把你挖出來了。”一個渾身是泥的大花臉猛地撲過來,差點兒沒把唐浪吓一跳。
強忍着一腳把從聲音上聽有些熟悉的貨踢開的沖動,唐浪仔細分辨還在冒着鼻涕泡的大花臉:“你哪位?”
“我老沈那!”昔日的空盜大頭子很沒節操的在唐浪的迷彩服上擦了把鼻涕,眨巴眨巴眼問了一個他剛才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的問題:“兄弟,你的槍裏不是沒子彈了嘛?”
“這個啊!”唐浪想了想,從自己胸口拽出一個吊墜,吊墜不是金也不是銀,而是一顆黃銅色還帶着底火的古董子彈,沖好奇寶寶沈成峰晃了晃:“隻要給我一把古董槍,我就能在500米外再幹掉一個敵人。”
沈成峰和周圍的機甲師們微微一呆,然後瞬間反應過來。唐浪的意思大約是:無論何時,他都會留下最後一顆子彈。
而這顆子彈的作用,身爲戰士,幾乎不用唐浪說得太明白,他們也明了,那不過是,留給他自己的罷了。
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說起來輕巧,但真正做起來,會有多難?同樣是戰士的士兵們望向唐浪的那一刻,盡是敬佩。
那是,真正的戰士。不僅僅隻在戰鬥力,而在于心。
“宮本剛呢?”唐浪站起身,極目四望。
“應該是被埋在地下了吧!就算壓不死狗日的,悶也能悶死他了。”沈成峰嘴裏說得惡狠狠的,卻也是小心的四下觀看。
實在是,那位傑彭傑出将領的确太兇猛了,操控着同樣的9代機甲,還是偷襲,竟然就這樣被一招KO,就連強悍如沈成峰也不得不承認,假若再來一次,他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和那位面對面對陣的勇氣。
結束了麽?
如同沈成峰一樣,機甲師們雖然知道鬼切機甲最少已經半小時沒有出現,妥妥的是被埋在地底了,但依舊窮目四望。
已經極爲清晰的視野和平靜,終于讓在場的人們都相信,那個魔神一般不可戰勝的敵人,這一次,是終于消失不見了。他終究是抵不過大自然的天威,雖然那是人工制造的。
“赢了!”
“宮本剛,被幹掉了!”
“我們赢了!”
歡呼聲不光是在通訊頻道裏此起彼伏,應過來的不少秦武士機師,打開了胸甲,走出駕駛艙,呼吸着外界的空氣,吹着口哨,歡呼出聲。
那邊依舊保持着警惕的6台秦武士機甲也帶着全地形車裏的民衆,準備走過來,一起歡慶勝利。就連一直保持着冷靜,哪怕就是唐浪深埋在地下,機甲們無法定位挖掘方位形勢萬分緊急時都臉色未變的長孫雪晴,臉色也猶如春風輕拂過的梨花,因爲勝利,因爲某個人最終無恙,美不勝收。
而就在這一刻距離衆人不過100米外的泥土裏突然傳來的異動,卻又讓他們的歡呼戛然而止。不用刻意下令,所有機甲師重新鑽入機甲。
土層下,突然亮起劇烈的光芒。
猛烈的爆炸,将土層炸開一個大洞。
被海量泥土和巨石摧殘得傷痕累累的鬼切機甲,竟然又重新爬出了大洞,在所有人默然的注視中,形似忍者的機甲頭顱冒着可怖的藍光,探出了讓衆人絕望的巨大身軀。
竟然這樣,都殺不死他。
衆人費盡心力,而唐浪和自己的唐武士機甲不光是險些打殘了甚至以自己爲誘餌差點兒被活埋,采用一場人工的泥石流埋葬了宮本剛。原本以爲勝利來之不易,卻沒有想到對手更加的兇狠頑強,竟然在如此可怕十死無生的打擊中,活下來了。
看到鬼切機甲被巨石和泥土撞擊得傷痕累累雖狼狽不堪但仍然不失力量的軀體,一股深重而巨大的絕望,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
“這特麽,我們該怎麽辦?”有超過一半秦武士機甲師的聲音被山風輕輕撕碎。
“還活着,還活着。。。。。”張無退和葉小舟如此頑強之人,在這一刻也隻能狠狠盯着對手,喃喃出聲。
兩人的瞳孔分明已經聚縮了起來。那裏面,有着濃重的不甘,難道說,努力如此之久,依舊會面臨失敗嗎?不,他們絕不就這麽輕易承認失敗。不由自主的,雙手緊緊握住了操縱杆。
那就在再戰鬥吧!
哪怕是已經重新跳回唐武士裏的唐浪,都被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籠罩,在見到鬼切爬出被兩門離子炮轟出的大洞的那一刻,他也同樣感覺到絕望。他現在的手僵硬得厲害,連擡起來都會疼得豆大的汗珠直溢,渾身沒有絲毫力氣,更遑論要駕駛機甲進入高強度的戰鬥,如果再面對殺過來的宮本剛,他幾乎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不能接住對方哪怕一招?
但,一推操控杆,唐武士依舊大步向前。
這就是戰士,無法掙紮,卻還是要掙紮。
秦沖也當機立斷,在秦武士機甲裏發号施令,“所有可戰鬥單位,上前列陣準備戰鬥,所有非戰鬥人員,可以撤離了,我們盡可能的阻擋他們能阻擋多久,但這是未知之數,諸位,請多保重!”
這幾乎算是最後的留言了。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再不會有什麽軟肋不軟肋,聯邦民衆盡自己全力逃生,聯邦戰士,死戰到底,直至流盡最後一滴血。
真正的決戰。
從爬出洞口就先以跳躍式機動規避攻擊遠離此地數百米的鬼切機甲終于适應了所有環境,冷漠的看向已經列陣的十幾台機甲。
機甲艙裏,宮本剛原本白皙的臉染上幾絲紅色,妖異細長的雙眼中閃爍着兇戾的光澤,他顯然是,極怒,怒極。
自從成爲高級機甲師踏入将軍行列以來,宮本剛幾乎已經忘記還會有誰能讓他陷入如此困境并如此狼狽了,每一次他出現在戰場,都是帶着睥睨一切的姿态,談笑風生中變化身死神,收割一切敵人的生命。還從來沒有遭到過這般狼狽的重挫,甚至還沒有如此的狂躁憤怒。
此時此刻,拉菲星的這群聯邦軍人和根本不是軍人身份的唐浪和沈成峰一幫空盜,能夠将戰鬥力超強的宮本剛逼到這樣的地步,無論是在西南聯邦或是傑彭帝國,若是傳出,都絕對是一樁震驚世人的場面。
宮本剛的鬼切機甲引擎口,噴射出可怕的藍焰,開始朝聯邦軍人們的位置沖刺。
唐浪和張無退、葉小舟大步向前;秦沖率領着秦武士機甲群,尉遲劍率領着所有空盜機甲,大步向前;他們,将和那台比魔鬼還要強悍的機甲,做最後的決戰。
無人退縮。
因爲,他們沒得選。
要麽站着死去,要麽在懦弱中被擊殺,隻能二選一。
一台黑色鬼切機甲,開始朝着這麽一衆裝甲斑駁能量行将耗盡卻相互依靠的機甲沖鋒,在夕陽最後餘晖中,大概即将留下的就是這麽一副最終的畫面。
而就在這個時候,天頂的雲層之上,突然傳來一陣轟鳴之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