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放下了長槍,翻身下馬,回頭對着衆将說道:“崔君肅說的對,我們是大唐軍人,不是冷血屠夫,我們應該是非分明, 想必地下的一衆老兄弟們也不希望我們再去屠殺崔氏老弱。
冤有頭債有主,崔家必須交出此次所有行兇之人。”
崔君肅抹了把頭上的汗,點頭說道:“家兄外出不在,我已經派人去召回,兩日之内定能回來,還請諸位稍等。”
李靖大手一揮,“全軍就地紮營,斥候放出五十裏, 北方斥候放出百裏, 發現崔君綽之後速速來報。”
轉身又對崔君肅笑道:“崔大人,想必你是個聰明人,不會幹糊塗事,我等好意講理隻來擒拿元兇,若是崔君綽不回來,找不到兇手的話。
哼哼,我們都是一幫軍中粗人,不懂什麽大道理,隻知道一命換一命,大唐老軍被屠殺一萬一千三百六十九人,抓不到元兇,崔氏子弟必須交出這麽多條命來。”
說完不再去管崔家是什麽反應了,衆将軍都覺得解氣,還是大帥霸氣,如此一來也不怕兇手逃跑,也不怕對方玩花樣了。
大軍就在這清河城外面紮營,虎視眈眈的盯着這裏, 崔氏則是如芒在背全族不安, 外面是一群冷血屠夫,一個不好人家就會沖進來屠殺了。
至于說什麽固守堅城?算了吧,大唐老帥李靖爲首,所有将軍參與,天下還有攻不破的城池嗎?偏偏崔氏還不是以武傳家的世族,族中隻有這兩三萬護衛,清河城隻有兩萬。
思來想去,崔君肅也是無法,隻能歎氣帶着族衆轉身回去商量了。
範陽到清河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在急速狂奔着,即便崔君綽明知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不能如此颠簸,此時也顧不得其他了。
“老爺,讓車馬緩行吧!您的身體已經快支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老奴害怕您撐不到回家的。”車中跟随的管家苦求道。
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崔君綽虛弱的聲音傳來,“不,範陽到清河最多三天路程,老夫撐得住,身爲崔氏族長,族人遇難被害之時不能坐鎮家中,已經是老夫的失職了。
現在家族被大軍圍困,生死攸關,老夫就是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不然沒有顔面去見列祖列宗啊!”
崔君綽說的緩慢,一句一口氣,但是其中蘊含着極其堅定之意,這種發自内心的堅定,似乎在告訴他人,就是死亡也不能擋住自己的腳步。
當這輛疾馳的車馬行進到清河以北百裏的時候,再有半日就能到家了,卻被一隊士兵攔下了。
管家下車大吼道:“爾等何人?敢阻擋崔氏族長的車馬?”
這些人自然就是李靖派出打探消息的斥候,見到那車馬的式樣就知道不凡,上前一問,好,果然是目标。
“奉大唐元帥衛國公李靖之命,特地在此等候崔家家主崔君綽!”爲首的斥候隊正喊道。
“大膽,我崔家家主的名号也是爾等無知小卒能随意稱呼的嗎?就是李靖老兒在此也不敢如此……”管家大聲訓斥道。
對面的斥候士兵被人這麽當面喝罵,還是自己要找的仇敵,恨不得将眼前的管家抽刀砍死。
這時車架中虛弱的聲音傳來:“管家,不得無禮!
諸位将軍,老夫崔君綽,現在正是疾馳趕回去見衛國公,不能在此耽擱了,諸位行個方便如何?”
那隊正沉思片刻,心中想着這老頭怎麽着也是一家之主,自己也不能随便動手,大帥交代要立刻回禀的。
“小五,速速回報大帥。
崔家主,我等無禮,軍務在身,接下來就要随行護衛您老一程了。”
隊正做事也嚴密,派人去報信,自己還親自跟着。
“有勞!”
半日之後,當崔君綽的車馬到了清河城外的時候,李靖一方兩萬五的兵馬已經嚴陣以待了,另外清河城内崔家一幫人也齊齊到場,以大禮迎接家主回家。
車馬到站,管家掀開車簾,崔君綽拄着拐杖,顫顫巍巍的走了下來。
“老夫崔氏家主崔君綽,不知衛國公到此所爲何事?”提起精神,崔君綽站在崔氏族人前面,對着李靖朗聲道,此時一派家主風範盡顯。
李靖按下了身後一群就要上前動手的将軍,出來見禮道:“崔君綽,本帥前來是爲我大唐老軍一萬多條亡魂讨回公道的。
你清河崔氏會同隴西李氏,在北方大地屠戮各地镖局無數,而其中八成都是我們爲大唐老軍尋找到的養老安身之地,被你們無情屠殺。
今日本帥帶着衆将前來,就是要跟你讨回公道。
不知此事你可認罪?”
崔君綽心知肚明,早在盧家就聽說了,洛陽抓住了活口,還招供出來了,同時惹怒了朝廷和綠林,自己最喜歡的孫子崔俊就是因此被刺殺的。
此時再擡眼望去,遠處兩萬多大軍各個刀劍出鞘,殺氣四溢,百十來将軍怒目相對,似乎想要擇人而噬,而李靖不遠處是一群被抓的死囚犯,不用說,這些就是洛陽被抓的活口吧。
崔君綽落寞一笑,回頭看了眼弟弟崔君肅,崔君肅眼中流淚,輕歎道:“兄長,你,糊塗啊!”
崔君綽搖頭不語,轉身對着李靖大喊道:“不錯,此事的确是我崔君綽授意五千死士做下的,衛國公來向我讨回并無不妥。”
“啊!!!
老兒受死!
将士們,沖上去殺了崔氏這群兇手!”尉遲恭大喊道。
“且慢,衛國公所說之事,老夫供認不諱,但是冤有頭債有主,此事是我崔君綽和五千死士做下的,和他人無觀,我身後這些人并不知情。
老夫可以交出兇手之中殘餘的一千多人,但請衛國公明辨是非,放過老夫身後的無辜之人。”崔君綽一個大禮,對着李靖拜倒。
李靖蒼老的面龐也是殺氣四溢,怒喝道:“你身爲崔氏族長,率衆行兇,國法難容,崔氏族人雖未參與,但是法有連坐之責,他們逃不了!”
“衛國公,我等自願投案,禍不及妻兒,爲何要苦苦相逼?”崔君綽大喊道。
身後的崔氏族人群情激奮,“族長,不要求這群冷血屠夫,崔氏沒有孬種!”
“住口,老夫身爲族長,此時有決斷之權,此事爾等休要多言,敢違命者逐出崔家。”崔君綽拐杖一震,朝身後的族人大吼道。
再次轉身開口道:“衛國公,依大唐律,滅人全家者受誅連之刑,老夫答應你交出所有于兇手有關的家人去受刑,但請今日不要屠戮崔氏無辜可好?
一切罪責都是老夫鬼迷心竅,由我這個家主一人承擔,望朝廷念在崔氏子弟爲國效忠多年的份上,留我等一絲香火可好?”
崔君綽竟然直接給李靖跪下了。
見到兄長如此低聲下氣,崔君肅大怒上前,指着李靖大喊道:“李靖,你當真如此絕情嗎?
崔氏傳承千年,大唐建國十幾年來,崔氏子弟子在全國各地爲官保民,不敢稱有功勞,也總有輔助民生的苦勞吧!
我等已經讓步如此,你還要趕盡殺絕不成?
若是當真今日你屠盡我崔氏滿門,來日大唐各地崔氏族人必将生亂,到時全國戰亂四起,你李靖就是整個大唐的罪人!”
這……
此言一出,衆将軍齊齊沉默了,對方說的在理,世家大族不能輕動就是因爲這樣。
雖然很多将軍還是認爲不該受此要挾,但是李靖作爲主帥,又是大唐皇帝的左右手,爲官從政多年,當然首要權衡利弊。
“好吧!念在崔氏還有族人在爲國出力的份上,老夫今日網開一面。”李靖朗聲道,心中暗自點頭,能交出犯人家眷,不給大唐留下後患也全了連坐之刑的本意——斬草除根了。
“大帥,不可啊!
崔氏無情将我們老兄弟滅門,我們必須要滅其滿門才能安息兄弟們的亡魂啊!”許多将軍哭求道。
李靖揮手制止衆将,繼續開口道:“雖然如此,崔氏此行天地不容,本該将你們絞殺在亂軍之中的,但是念在你們也有無辜,許你們将功補過。
大唐老軍此次被屠殺一萬一千三百六十九人,很多人還有家小,他們的後事你們必須做出補償。
除了交出元兇崔君綽、五千死士及其家人之外,還要補償一萬一千三百六十九人每一家三百兩銀子作爲喪葬費撫恤金。
差一絲一毫做不到,本帥不再客氣,大唐軍人互爲袍澤,今日爲報仇屠光你們清河也是天理!
至于天下大亂?盡管來,我等沙場縱橫半生,就算再來一次平定亂世又何妨?”
李靖雖然年邁,但一身豪情不減,此時豪氣大放,正氣朗朗之聲回響在這天地之間,許多人爲之震撼。
“戰!”
兩萬五千大唐戰士、一百多大唐将軍齊齊喝道。
崔君肅心中叫苦,一人三百兩,一萬多人就是三百多萬,看來崔家這次不僅要丢掉幾千人命,還要爲此拆了家族買命了。
即便如此,也要答應下來,李靖已經放話,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了。
從人群中走出來,崔君肅咬牙道:“好!清河崔氏答應了,此次認罪、認罰!”
崔君綽卻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一樣,本來就是六七十的人了,此時卻已經入八十多那樣不堪。
鼓起全身的力氣,回光返照一樣,丢掉了手中拐杖。
轉身面對着崔氏全族之人,崔君綽再次恢複神采,大喊道:“崔氏族人!
是我崔君綽這個族長連累了大家,我,愧對大家,愧對列祖列宗!
自即日起,崔君綽卸下族長之職,傳于崔君肅長老。”
走上前去,取下代表族長的玉佩,交到了弟弟崔君肅手中,拍着他的肩膀說道:“二弟,你是對的,爲兄一人之過毀了崔氏,悔不該提那白凡呀!
切記,崔氏一族從此隐退,萬不可起複仇之心,千年世家,一直以來追求的都不是一時的輝煌,而是長久的生存。
清河崔家,從此靠你了。”
“兄長……”崔君肅伸手想要拉住崔君綽。
但是崔君綽轉身,頭也不回的朝着李靖而來。
大步走到場中,崔君綽大喊道:“罪人崔君綽前來領罪受死,哪位将軍上來行刑?”
李靖看了看這老頭,也知道他的心意,回頭看看諸将,對着秦叔寶點了點頭。
雖然此時誰來都行,但是秦叔寶有言在先,也隻有這位一身戰功護體的戰神秦叔寶,才能當衆斬殺崔氏族長而不懼報複。
閃身而出,秦叔寶取下了馬上的熟銅锏,大聲說道:“本将秦瓊,持太上皇禦賜打王金锏,今日代表大唐軍方,爲無辜被屠的大唐老兵報仇了!”
“得大唐戰神行刑,是老夫的榮耀!”
秦叔寶步法展開,一身功力全數爆發,舉起金锏對着崔君綽當頭劈下,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竟然将崔君綽一招打碎,不僅僅是打碎了頭,連身體都打成了碎片,可見這幾年秦瓊的功力有了質的增長。
崔氏衆人齊聲悲呼。
大唐軍士一方,在李靖的帶領下,齊齊下馬,朝着天上行軍禮,大喊道:“大仇已報,英靈安息!”
李靖帶着兩萬五千人,押送着崔氏送出來的一萬多帶罪俘虜,還有崔氏砸鍋賣鐵拿出的撫恤金,浩浩蕩蕩的回了長安。
長安白凡靜靜的聽完彙報,點頭冷笑道,崔君綽死了就是結束嗎?
崔家?這才是剛剛開始,派人通知劉忙,再不出手,湯都喝不上了。
本章二合一,晚間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