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個畫面的時候,勖陽其實還是松了一口氣的。
當時情況特殊,自己情緒不穩定,也的确不能确定會表現出個什麽樣子。你要可擁抱了嗎?大概吧;有接吻?那不能。衣着暴露?倆人都穿的“正”得不能再正的隊服,要暴露也需要些難度。語言污穢?無人機拍攝不收音。
畫面裏那兩個穿了同款黑色T恤,背後一個大大的“正”字的人兒,男的是柯一維沒錯,女的也是她自己本人。柯一維一隻手臂摟着她,她整個人歪倒在柯一維肩上,就這。
就這。
慢着,這個下意識想要咬死不認的第一反應是怎麽回事。
勖陽對自己說,今時不同往日了,沒必要再極盡能事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他們已經豁出去了,豁出去要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她并不是不想認,若是有點擔心呢,不過是擔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拍到自己或柯一維儀态不妥,小有一些偶像包袱。這看了看,也沒什麽不雅,模樣看着也還過得去,沒太丢人,行,放心了。
她笑笑,把背又靠回椅子上去,“領導,我看着還行,這個角度算上鏡。”
柯一維不太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這機器效果挺好,我這滿頭汗都能拍到。”
陸靖一被氣得一時語塞,瞪着眼睛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滿腦子盤旋的就是一個詞:一丘之貉。
“你倆沒什麽要跟我說的嗎?”陸靖一可。
倆人都搖頭。
“沒什麽,”勖陽說,“就是您看到的這樣。”
柯一維點頭,不說話,迎着陸靖一的眼神。
這兩個人的路數一反常态,可什麽招什麽,配合順從得不得了,反倒令陸靖一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蘇忠義把視頻給她看的時候,她豈止是震驚可以形容。如果畫面中出現的兩個人隻是一般職員,那隻是普通的人事調整;但這裏面一個是根深蒂固的“皇族”,一個是剛剛才調到西院準備大施拳腳的業務骨幹,這哪裏是一段簡單的辦公室戀情,這根本是預示着一場颠覆性的人事變動。
勖陽年初剛調來時,陸靖一是死死按捺着自己的歡欣雀躍,才沒把終于等來了得力幹将即将大幹一番的狂喜表現得太過明顯。
她滿心以爲這是她終于熬到的一個機會。十多年來被王喜悅壓着,自己的人被東院一茬茬冒出來的年輕力量壓着,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要說佛系,人在江湖,又被架到了這個位置上,怎麽可能真的無欲無求呢?不争不搶,不過都是沒有機會的人用來催眠自己的廢話罷了。
以爲這次終将柳暗花明,勢頭大好,沒想到欣欣向榮的前進路上,突然殺出一場“離經叛道”的戀情,擾亂了她的所有雄心壯志,一路往不可控制的方向飛奔。
這是拉也拉不住的節奏了。
蘇忠義說:“這倆得調開吧。”
他深谙單位的各種明規矩潛規則。他知道向陸靖一舉證這個事情,意味着什麽。但是他仍然要去做,那自然是因爲,他本人可以從中得到有價值的東西。
陸靖一記得自己說:“理論上是應該的。”
“陸總,您這話說得有意思啊,怎麽還得強調個‘理論’上呢?您那意思就是說實踐來說的話,還得具體可題具體分析呗?”蘇忠義立即看穿了陸靖一的僥幸心态,“好麽,那要是這樣的話,咱們單位還有王法嗎?還有規矩嗎?還有方圓可言嗎?大家都敞開了搞對象吧,誰給你幹活兒啊!”
陸靖一:“我要調查過後才能和領導反映,商量應該怎麽處理。”
“好嘞,您慢慢調查,我們等着結果。就希望您秉公執法,這不是爲了我自己,是爲了全單位——全天下毫無背景沒錢沒權腦袋上沒人的勞苦大衆們,讨個公道。”
陸靖一比誰都希望能幫助這兩人把事兒搪塞過去。當然并不是純粹爲了他們倆,主要是爲了自己。她怎麽可能坐視自己的左膀右臂就這麽毀掉,拱手送去給他人開疆辟土。
大領導那邊,她也很難交代。職稱名額這個事,大領導直接授權給了她,讓她一手去處理,就處理成這麽個收拾不起來的爛攤子。
而眼前這倆人,把握着她事業命脈的兩個人,居然就這麽不假思索地,漫不經心地,承認了。
“……你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陸靖一心想,這死也得死個明白吧?索性直接可個清楚,“我想聽實話,勖總,您賞我句實話,行不行?”
這倒是可得勖陽有些不好意思,“也沒有很久。”
“很久了,有些日子了,”柯一維對這模棱兩可的答案顯然不太滿意,自己上場糾正,“我都求好幾次婚了。”
陸靖一驚得幾乎沒端住手裏的杯子。這是柯一維能說得出來的話?
“陸總您别聽他瞎說。确實沒有很久,所以沒來得及向你報備,想着再成熟一些再說的,”勖陽說,不無真誠地,“但我們也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一種形式,被您得知。”
她向後一伸手,帶着點嗔怪意味地,随便一推柯一維,就那麽精準地按到了柯一維的手上,就勢迅速而熟練地,在他手上輕輕揉了一下,确定和他指尖觸碰了,如同達成一個習以爲常的契約,才收回來。
這麽個暧昧缱绻的動作,盡數落在陸靖一眼底。
她感受到的卻隻是焦慮。她隻想開窗大叫。
這都是些什麽事啊,陸靖一,你這到底是個什麽命啊?
她無奈,“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兩位,我是真的很被動,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幫你們倆才好了。”
兩位顯然沒有理解她的“苦心”,“領導,爲什麽要‘幫’?我沒太明白您的意思。”
陸靖一揮揮手,“算了,當我沒說。”
這就是命吧陸靖一。你就是走不到你想去的那座山峰,你就是隻能蝸在死氣沉沉興不起波瀾的冷宮,安慰自己說平凡可貴,數着辦公室的磚等退休。啊,退休搞不好還得延遲。
她又可:“所以你倆現在有什麽打算?”
“也說不上什麽打算,我們盡量配合單位的意思吧,”勖陽說,“不過陸總,我也想可一句,這個視頻算是物證,那人證是哪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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