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404這個“事”,算不上是“好”或“壞”,但絕對是近期東西兩院最大爆炸性新聞。距離上一個八卦鑲邊也有了一段時間,經由蘇忠義這麽大手筆無顧忌地一鬧,口耳相傳,基本也已經傳到好幾個版本了。
檔案室雖然閉塞,也不是與世隔絕。單位裏的人際關系,誰和誰好,誰和誰老死不相往來,日常随便留個意就知道。向茹守在不見天日終年封塵的檔案室,消息往來也一點不少——這次真不是她老公梁宸,早有西院的同事知道她和勖陽交好而直接跑來詢問她内情了。
這哪兒是随便能拿出來閑聊的“内情”。
向茹非常震驚。震驚的倒不是被傳得已經劇情狗血綿延八十來集的勖陽和柯一維之間的所謂绯聞,她震驚的是那個把事情捅出來的蘇忠義。
她和勖陽的多年老友,蘇忠義。
向茹回想,就在上個星期,她才接到蘇忠義的信息,向她打聽勖陽的近期動态,抱怨勖陽經常不回複他,态度也有變化,調侃勖陽每天和小鮮肉在一起看不上他們這班老朋友了。向茹還當他日常就沒有個正形,講話半真半假,并沒有往心裏去,還幫着他聯系勖陽。
這才是幾天的事呢。
她一直就覺得應該這樣,多年的好朋友就都應該親親熱熱地聚攏在身邊,平時吐吐槽,拌個嘴,都是正常現象,一轉頭也就沒事了。就算發生了什麽誤會,那麽多年的感情在,總可抵消些小磕小絆。畢竟,那麽多年的感情在啊。
原來那麽多年的感情,也是可以一朝就翻臉的。
能理解嗎?或許能。但情感上能接受嗎?難。
向茹懵了許久,才想起來給勖陽發信息。發了好幾條,都沒有回應。打電話,按掉了,不接。
事兒大了吧。
向茹慌到心都要跳出來,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不知道做什麽才能夠幫到勖陽和柯一維。
不知道現在事情發展到什麽地步了。
向茹正躊躇着要不要打電話給自己老公商量商量,蘇忠義就來了。
聽到動靜,轉身看到蘇忠義,向茹的第一反應是一個激靈,甚至還後退了半步——好像警匪片裏,卧底被發現了的那驚心一刻。
蘇忠義看着她發笑,“幹嘛?吓成這樣,當見我是見鬼?”
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向茹這會兒也真不知道該如何定義他。之前很熟悉,也很确定。如今說是人還是鬼?看不真切。
蘇忠義若無其事,大大喇喇晃悠進來,像以前重複了多少次的那樣,坐在向茹電腦的對面,拿起她的保溫水壺給自己的搪瓷大茶缸子續水,居然還伸了個懶腰。
向茹定了定神,也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不知爲何,有些悲哀。
“你是從哪兒來?”她問蘇忠義。
蘇忠義知道她已經聽說一切,“陸靖一那兒。”
“……那他們說的是真的了?”
“對啊。”
向茹一時語塞。她是沒想到蘇忠義承認得這麽随便,就好像根本沒當是一回事一般。
她哪裏見過這樣的架勢。
“你是有什麽别的想法嗎?”向茹不死心,“你要是想争取名額,完全可以直接去找領導說明情況,有必要把事情做成這樣嗎?你讓勖陽以後怎麽見人?”
蘇忠義笑起來,“你真天真,你真是和以前的勖陽一模一樣。可是你看,她現在出息了,搭上柯一維了,馬上就知道真正的遊戲應該怎麽玩。你還是這麽單純,早晚也會被她抛棄的,就像她現在看不上我一樣。”
向茹如同聽天書一般,“你在說什麽啊?她哪裏看不上你了?”
“她有多看得上我呢?人家連微信都懶得回我呢。開始還敷衍一下,後來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你都不知道吧?”
“就因爲這個?”向茹哭笑不得,“她肯定也不會是故意不回複你的,誰還沒有個忙的時候何況是她呢?可你就因爲這個要讓她這麽難堪?”
這也太誇張了些!
“當然不可能,我就是舉個例子,”蘇忠義好整以暇啜一口茶,“其實我也知道,她心高氣傲嘛,能看得上的人都是出類拔萃的,人中龍鳳,是不是這麽說的?楚波啊,那是什麽人物,十來年了,都還沒出個能超越他的像樣的年輕骨幹;柯一維呢,人家是正經高富帥,是吧?漂漂亮亮的小夥子,二十五六歲正當年,要是我,我也樂意找個好看又年輕又有錢的。又養眼,又養生,還少奮鬥十年。你說她單純嗎?她和楚波真的是一路人,倆人發達的軌迹都是一模一樣,啧啧啧。”
向茹終于意識到蘇忠義所謂的“看得上”,原來是另外一個層面的“看得上”。
這一波的信息量好大,每一個點都在突破她的認知。要說在聽到蘇忠義這一番言論的當下,向茹立刻對自己生存了三十多年所信奉的所謂三觀産生了質疑,她自己也是沒料到的,但這種颠覆感,就是真實發生了。
她質疑的并不是蘇忠義口中那個“不單純”的勖陽。她是在質疑自己,爲什麽這麽多年沒有看到蘇忠義的這一面。
陰鸷,狠辣,暗黑,絕。
她真的認識過這個人嗎?
“……你喜歡勖陽,爲什麽不直接跟她說?”向茹問,“你也不是沒有機會,她也是感激你平常對她的照顧的,以前她對你的印象也不差,你也知道我們倆都把你當好朋友,你爲什麽不能直接争取一下呢?”
“嗨!說‘喜歡’,那就過了,”蘇忠義又笑,“哪有那麽純情。我該幹的都幹了,該努力的也努力了,熱臉貼涼屁股,人家根本不理會我那套,我幹嘛還非得自取其辱呢?沒必要,真是沒必要,誰沒有誰不行呀。你這說得可有點嚴重了啊,不是那事兒。”
但向茹也慢慢捋了出來,蘇忠義這無意洩露的心路曆程。其實一切真都是有迹可循,隻不過她和勖陽一樣,因爲根本不曾往那個方向上去想,所以也就從沒當過真。
這就是傳說中的“愛而不得”,得不到你就要毀掉你的橋段嗎?
向茹拐回到重點,“你怎麽知道名額的事的?”
蘇忠義瞥她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他們做得出,自然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你一直在說他們做得出,他們做什麽了?”向茹意識到不能被他牽着走,她得替勖陽做些有用的事,“名額是單位給的,又不是誰自己能變出來的,你何必把矛頭指向她呢?這也不關柯一維什麽事啊?”
蘇忠義果然老江湖面目上了臉,長籲短歎,“你啊,你就是單純啊,你怎麽就這麽天真呢,你真是白跟着我好幾年了。”
向茹知道,這就是他要準備給她“講課”的前兆了。
有一種人是這樣的。他天生就好爲人師,最熱衷帶小弟,并非爲了扶持新人,主要目的是拉幫結夥聽他吹水,滿足自己對一呼百應的向往。隻要你表現出一點迷惑,一點求知欲,他就能放下一切滿足你,“掏心掏肺”地向你傳授人生經驗。做所有迷途羔羊的知心大哥,是這類人最大的愛好與理想,欲罷不能,樂此不疲。
套他的話也是可以很簡單的,隻要你願意拿出一點演技。
“陸靖一剛才還想糊弄我,編什麽瞎話來安撫我,她還當我什麽都不知道?這名額測算得要算多少遍,真要是漏算了一個,人事部有一個算一個都得下崗。西院的人都佛系,不求上進,可不代表東院的人們也是如此。時刻盯着勖陽的還少嗎?光東院就能數出一巴掌來呢,我要知道點内幕,也不是什麽難事。”
蘇忠義得意地笑笑,“逗就逗在陸靖一太好笑了,她還真想拿名額來搪塞我。我直接就和她說,名額不是多的,是柯一維爸爸給勖陽特意找人要來的,騙小朋友沒關系,騙我就省着點,我老蘇上班也上了二十年,有什麽是我看不透的?勖陽和柯一維天天在一塊兒待着,出來進去都形影不離,連門口保安都知道他們倆好得能開一輛車,她跟我說他們隻是同事?騙鬼呢?所以你說,像這種不平等條約,我直接找領導能有用?”
“可你找勖陽得麻煩也沒用啊,”向茹死死替勖陽咬住所有的防禦,“再說了,他們倆就是同事,還能有什麽别的?你多想了。勖陽比柯一維大十歲,她那個人就是正義感和保護欲爆棚,她對柯一維好,經常照顧他,就是出于對新人的愛護,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你的消息肯定是不對的。”
蘇忠義冷笑。
“我就知道,你就跟勖陽柯一維聯起手來糊弄我,到最後隻有我被玩得團團轉,你們可真行啊,向茹,你們姐倆真是夠意思,”他捏住大茶缸子的蓋子,慢慢悠悠篦着并不存在的茶沫,“你以爲你們大了,能在我眼前折騰了?你大哥永遠是你大哥,我再看不出他倆之間有一腿,我是不是白活這些年了?”
他從衣袋裏掏出一隻U盤,在向茹眼前晃晃,“看見沒?我有證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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