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看不見臉孔,勖陽也能聽出柯一維也和她一樣,情緒終于釋放出來了。
這一個從天而降計劃外的名額,就像打開魔盒的一把鑰匙,把這些天來積壓的疲乏、積怨、憤慨、委屈,都釋放了,借題發揮。
有的與它有關,有的根本無關,隻是借由這麽一個口子,咧開一條縫,所有的情緒便争先恐後呼嘯而出。
壓制不住了。
最近這是什麽星象呢,爲什麽頻頻要發生争執?
詞不達意。交流障礙。連帶周圍的人事物也在起哄,四面楚歌了,爲什麽也撲不出這一重重的迷霧呢。
勖陽感到很疲倦。
她知道柯一維也是累了,他這一段時間比她承受得更多更沉重,而人在極度疲憊、心力交瘁的時刻,理智都是欠奉的。
常規來說他們應該适時閉嘴,各自冷靜,等到鎮定了之後再談。但當務之急都堵在眼前,必須要立刻給出一個發展方向,怎麽辦?
怎麽辦呢?
“你也知道我沒有那個意思,”勖陽蒼白地解釋,“我知道這都是叔叔的好意,我也不希望你多想。”
“我真的會多想的,”柯一維也懶得再掰扯了,“你剛才說的話讓我感覺從我爸到我,我們都在一廂情願地付出,自以爲是地對你好,結果卻造成了你的困擾。”
“柯一維,你明明知道不是的。這隻是沒有溝通好造成的結果,我并沒有否定你和叔叔的心意,你别誤解我的意思了。”
“我沒誤解。”
“……那你爲什麽說那樣的話?”
柯一維舉起手,“我們平靜一下行不行,我現在頭疼。”
勖陽隻好閉了嘴。
但是委屈也會從眼睛裏流出來。
這會兒辦公室裏就隻有他們兩個人,即使還有别人在,經過剛才那麽一鬧,也再沒什麽可掩飾的了。
之前其實預設過很多種藍圖。當一朝公開,怎麽去設計出場方式,發怎樣的朋友圈文案,配幾張什麽樣的照片,怎樣對領導和朋友們說明……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現實居然是如此,灰頭土臉,雞飛狗跳,急赤白臉,狼狽不堪。
勖陽抽紙巾擦眼淚,抽了一張又一張,越擦越止不住,越擦淚水越洶湧。
她的哭泣一直都是安靜的,沒有聲音,不願意去驚擾到他人,本質上是不确定能否被恰當地安慰。多年來已經形成習慣,靜靜地哭一會兒,再靜靜地好起來。
“吳老二”那邊的柯一維是真的頭疼。
人總要在事情面前,才能知道“自己”是怎樣的。
他也沒料到自己會在勖陽面前呈現出那樣一副極端、瘋狂又狹隘的嘴臉來。他不太能接受自己會有那樣的面目。那是附身在他身上的魔鬼在講話,那不應該是他。
勖陽發出一絲含糊的“嘤”。然後立刻用咳嗽來企圖掩蓋過去,不讓他發覺。
但柯一維還是立即有所反應,他開始不安,可他到底不敢面對勖陽情緒的潰決。
他知道那有多罕見,罕見而值得珍惜。
“……那什麽,如果,我是說如果,”主動去打破僵局的肯定也不能去指望女孩兒,“如果他們知道了咱倆的關系,你想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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