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勖陽居然真的夢見了爸爸。
在夢裏她把柯一維介紹給了爸爸,“爸,這是小維,他小我十歲,他對我很好。”
然後就醒了。
大半夜的,黑暗無邊,恍如隔世,也不知道是夢是真。
直到天亮,勖陽還在爲沒有看清爸爸的表情而怅然若失。
最近他們的進度條拉得太快也太猛,這一個星期就演出了好幾集的劇情。緊湊而充實,也像是做了一場夢。
坐在車上看手機,刷到QQ空間的“那年今日”。某一年的九月底,她一直記得那一天,天氣陰冷,沒有陽光,但卻是拍秋景的好天色。她和爸爸去家附近的公園采風,拍了将近4個G的照片,整理好給一直合作的本地旅遊公衆号供稿。并沒有多少稿費,但也夠讓爸爸開開心心地從市場拎回好幾袋子好吃的。
那年的秋天似乎來得又早又急。九月底而已,降溫已經很猛烈,風很大,不戴帽子圍巾基本是自尋死路,她裸着一雙手,手指涼得不想按快門。
但那天的景色真美,出的片質量也出奇地好。随便拍一拍,直出就是大片。楓葉紅得熱烈,銀杏燦爛連天,湖水已經不那麽豐沛了,可是荷葉還沒落盡,影影綽綽飄飄忽忽,小池塘也似幽幽深潭。那天好像有靈感指路,擡眼一看,構圖已經在腦子裏,大概那就是老天爺握着手去按快門的感覺。
所以她信玄學無處不在。創作,愛情,遇到的人與離開的,冥冥之中,自有牽引。就好像當下的她回看當時的照片,會爲滿屏濃郁沉重的衰敗之氣震懾,明明都在掉落、褪色、消逝,怎麽那會兒就會覺得好有悲劇感好壯美?爲什麽要沉溺在那種氛圍裏,爲什麽一定要享受悲傷?
上天已經暗示得很是明朗了,隻是當時已惘然。
等等,說到拍照,“對了,我那架相機還在你家院子裏呢!”
柯一維爲這超長的反射弧感到十分欣慰,“您才想起來呢。”
“我真的才想起來,”這些天腦子裏的事兒太多了,内存着實有限,“你幫我收起來啦?”
“是啊。開了一宿,早就沒電關機了,”柯一維說,“我就放在家裏了,沒帶出來。”
勖陽應了一聲“噢”。
然後此處該響起經典BGM——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勖陽不知道柯一維在沉默着什麽。反正她是第一時間想到那晚在他卧室裏,倉促間像搶出來一點時間去發生的那個,額,計劃外的事情。
柯一維輕輕清了下嗓子,“所以你這兩天要去拿嗎?”
“什麽?”
“去拿相機嗎?”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傳人事件,勖陽也忽地發覺嗓子發幹,“那去就去呗。”
柯一維沒再說什麽,轉過臉來,蜻蜓點水地望了她一眼,然後右手摸一摸她頭發,短暫駐留又很快,戀戀不舍地緩緩收回來。
那一眼笑意盈盈,眼睛都彎了起來,眼尾漾出好看的紋路,可能是個地圖?指引她,不用害怕,這邊走。
這個人總能在她莫名其妙陷入低沉情緒之際,輕而易舉又穩穩當當地把她拉出來。
向茹說得對。和他在一起,她比較像是小十歲的那個。
在和張曉雯聊過之後,也說不好是更放松了,還是變得尴尬。總之自己心裏有鬼,總覺得做什麽都不太自在。
恰好領到了個任務,基本淪落到周更甚至月更的公号又要撰稿了。勖陽趕緊把張曉雯和榮可欣趕出去,拍拍照,溜溜彎,甭管做什麽都好,反正别在眼前晃蕩就好。
屋裏一清靜,柯一維的手就伸了過來,兩個人在機器掩護下拉着手,若無其事地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他倆得什麽時候回來?”
“沒二十分鍾回不來吧?素材也得拍一會兒了。”
“你在幹嘛?”
“我在寫稿。”
“你猜我在幹嘛?”
“在幹嘛?”
“在想個什麽理由過去看你一眼。”
勖陽失笑,沒說什麽,在微信網頁版的對話框緩緩打字:怎麽這麽油呢小哥哥
小哥哥:确實。所以我不想了。
他直接跨過一堆電線過來了。
勖陽先瞟了一眼辦公室的門。還行,貌似是關好了。去鎖上吧?要不多沒安全感?可是張曉雯他倆回來時要是發現房門是鎖着的,那不是妥妥的此地無銀三百兩?說出大天來都沒用。
勖總腦内這思維缜密步步爲營地神人交戰着,柯一維已經俯下身來,一手環抱她的腰,一手握住她握鼠标的手,把她整個人按進自己的勢力範圍裏。
他也不幹什麽,就是這麽彎着腰輕輕地抱着她,就足以讓勖陽全身柔軟,像做了一場無微不至的按摩。
“确實很黏人啊,小哥哥。”她說。
柯一維:“再糾正一下,是黏你。”
勖陽的心狂跳,倒不是因爲柯一維明目張膽的表露和太過溫暖的擁抱,純粹是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罪惡感作祟。這是辦公室呀,嚴肅正式,公衆場合,下一秒就可能有人推門進來。這種賭徒行徑,也是真的太刺激了。
這會兒她感覺自己就像被莫名飛撲的福星兒,也不敢動一動,大耳朵往後一背,滿臉都是驚恐。
享受是享受不了的。這不是那個事兒啊。
好在你可以永遠相信柯一維。他輕輕抱了她一會兒,也像抱福星兒一樣胡噜了兩下,吻了吻她臉頰,就放開她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勖陽松了一口氣。多奇怪呢,柯一維放開她之後反倒感覺那個偷偷摸摸欲蓋彌彰的擁抱還不錯。
人真是複雜多變。難伺候啊,難。
太專注了,還沒回過神。陸靖一的電話一響,勖陽吓得差點驚跳起來。
真沒想到,沒被當場抓現行吓到,居然會被電話鈴聲給吓成傻子。
可見老實巴交慣了的人天生不适合做壞事。
“陸總,是,沒事兒呢,”勖陽趕緊收斂神志,應付領導,“現在嗎?沒事沒事,那我馬上就下樓,您等我一會兒。”
柯一維聽見她長出一口氣,知道電話已經挂了,“怎麽了?”
“沒事,叫我去一趟,可能有活兒了吧,”勖陽拿了手機和筆記本起身,“我頭發亂嗎?衣服亂嗎?”
始作俑者彎起笑眼,“不亂。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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