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陽去找向茹彙報最新情況。
“你先别說,讓我先說,”向茹一把攔住,“瓜,大瓜,剛熟的瓜。”
能讓向麻麻這麽一番故弄玄虛,那看來還真不是一般的瓜,“是啥?”
“你猜猜。”
“……麻,你這好歹也得給劃個範圍吧。”
“因爲實在勁爆,梁宸和我說的時候他都反複震驚,”向茹神神叨叨又去檢查了一下檔案室的門是否真的焊死了,“就你們屋之前那個小鍾,鍾迪美,你還記得嗎?”
這名字哪兒是随随便便就能忘了的啊,這簡直可以刻煙吸肺了好嗎。
“好麽,可不敢不記得。她咋的了?她應該是去東院高就了吧,在東院也能折騰得起來?”
向茹表情誇張,“豈止能折騰得起來,說出來你都得抖三抖,”她又四處看了看,神神鬼鬼如此,可見是非常不習慣背後八卦的了,“我跟你說——她和楚波,領證了。”
可能太過爆炸的消息給人的第一反應往往是沒聽清。
勖陽睜圓了眼睛,“啥?誰和誰?”
“鍾迪美和楚波,倆人結婚啦!領證了!”向茹也一樣圓睜着雙眼,極其不協調地壓低着聲音,“今天新鮮出爐的消息!梁宸他們在領導辦公室外面聽見的,倆人去找大領導報備了!絕對真實可靠,錘得不能再錘!”
勖陽緩過神來,“不不不,我不是不能接受啊,我完全沒有私人情感。我就是覺得這有點魔幻吧?小鍾從我們屋勝利畢業才幾天,一個月都沒有吧?就算一個月——一個月?!一個月就夠結婚的?是哪個楚波?是我認識的那個楚波嗎?是我知道的那個楚波嗎?楚波?”
“就這一個楚波,你别懷疑了,就是他,”向茹抓住她肩膀搖一搖,“梁宸說,大領導也傻了,幾乎愣了好幾秒沒說出話,甚至都沒太想起來鍾迪美是誰!你想啊,她才去東院那麽會兒,領導也隻是知道這麽個來頭挺大的小女孩,還沒來得及認人呢,這就爆出了本年度第二大重磅新聞,攬走了楚大師這麽個傑出中青年!大領導那會兒還想給楚波介紹自己家親戚呢,沒想到這就花落鍾家了!”
“第二大?第一大是什麽?”
向茹對她親閨蜜這抓重點的能力也表示非常憂心,“第一大重磅新聞不得是前些日子那轟動一時的忘年戀嗎?”
“噢噢噢,我忘了,”勖陽心想,或許很快要有第三大,“你接着說。”
向茹:“我還說啥啊!這還不夠嗎?”
勖陽懵懵懂懂點點頭,“我知道我爲什麽單身至今了。我和小鍾是真的沒的比。我服了,我服了真的。”
“你有什麽可服她的?你想想看,這個事情其實不是很明朗嗎?這根本就是一段予取予求的關系,”向茹不以爲然,“你站在楚波的角度上去想想,鍾迪美難道不正是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那種結婚對象嗎?當然,是在你之後啊,你不算。”
“不不不,你完全不用考慮我,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了,祝福他從今以後幸福美滿安享天年我也是可以做到的,”勖陽擺手,“我和他那段也過去了這麽多年,他日後成爲什麽樣的人,我的确也是不甚了解。我單純就是覺得這發展有點出乎意料,那麽短的時間就可以确定關系嗎?就能這麽一拍即合嗎?如果隻是戀愛,那倒還可以理解,可是,結婚?就這麽義無反顧嗎?我得緩緩。”
她到底還是個傳統的老派人兒。信奉細水長流的感情,對太過激烈、幹柴烈火的吸引碰撞本能地質疑警惕。一擊即中的緣分太限量,并不是誰都有那份運氣和魄力。或許别人可以,但因爲她不相信,所以她不行。柯一維的出現,已然颠覆了她對感情已有的大部分理解,然而這也已經是天花闆了,除非他倆閃婚閃孕,否則再也不會有别的可能性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的重點抓得不對,”向茹一針見血提出質疑,“你有兩個字說得特别好——關系。他們倆那叫做發展關系,你所說的是發展感情,根本不是一回事。”
勖陽:“願聞其詳。”
向茹問她:“你還記得楚波當時爲什麽和你分手嗎?”
勖陽頭疼,“你這問題有點……他好像也沒說得很具體,他就說覺得他自己壓力大?”
“他說不出具體的來,一是怕說了傷害你,二是你根本沒有什麽具體的問題能讓他說,”向茹說,“他和你分手,當然會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絕對不會是因爲你不好,而是他本身有其他的想法和追求。就好像一說到這些事,你的直覺反應是‘感情’,但他不是,他想得到的遠比‘感情’多得多,也實在得多。”
勖陽點點頭,“但其實也不能說他是錯的。”
“對,不能說他錯,隻能說你們倆的确不合适。”
所以那句話是怎麽說的?小孩子才分對錯,大人隻看利弊。
勖陽沒想到在這麽久之後,自己還是無法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上去解讀楚波這個人。
當時是當局者迷。如今是她總試圖給他找個漂亮的台階,也希望曾經在那段感情中真心實意付出也收獲着的兩個人能有個盡量體面的結局。
但向茹說得對,她其實根本就弄錯了重點,楚波要的不止是感情,但她也隻能給他感情。感情在他的世界裏,或許真的不是剛需,如果兩相權衡,感情甚至可以是他最先犧牲掉的選項——因爲無用。
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培養感情是匆忙了些。但掌握資源,制造關系,一天也足夠了。
“我再黑暗地問個問題啊,”勖陽摳着手,“那個,小鍾不會懷孕了吧?”
向茹一驚,“哎喲,你說的這個事兒很精準啊!可是我也沒聽梁宸提到這個,是不是他竊聽沒到位?”
随即兩個人都意識到了事情之荒謬,“不可能!小鍾才去幾天?你能不能有點常識?懷孕了這會兒她也不會知道啊!”
“……但應該也快了吧。”
兩個人無語望天。
這是什麽世界。
勖陽定定地研究着天花闆的格紋,“啊——所以你說,人家随随便便就結婚了,想要什麽男人有什麽男人,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皇帝女兒不愁嫁?隻有她挑人,哪有别人挑她的道理。這能不羨慕嗎啊?你能說不羨慕?”
“我不羨慕。我有啥好羨慕的?”向茹對她這歪理邪說表示不忍卒聽,“越是自身資源優越,其實越危機重重。你說,人家和你在一起,你能分辨得出是看上你的人,還是看上你的錢嗎?清醒看待的人還是少數的吧。雖然感情對某些人來說,隻是一個附加條件,随時可以舍棄,可如果兩個人的關系隻剩關系,沒有感情,那這關系也是随時可以舍棄的呀。鍾迪美有錢有家世有人脈,楚波和她在一起,可以少奮鬥十年,可以後如果他再碰上更有錢有家世有背景的呢?鍾迪美拿什麽留住他?人心不足蛇吞象,貪欲是無窮無盡的。對于他倆的婚姻,我還是持保留意見。”
勖陽輕輕說:“我倒是覺得楚波得償所願,也算是不辜負他這些年來的苦苦鑽營。”
他想要的青雲直上,應該很快就可以實現了。
“你還真是高風亮節啊,勖總,你這是妥妥的中國好前任,”向茹不無真心地沖她豎豎大拇指,“那看來咱們單位以後的大小榮譽啥的,基本都已經占走一個名額了。鍾家的女婿,那能是一介白衣麽,那得麻溜兒地鍍金啊,不然怎麽拿得出手。”
勖陽聳聳肩,“行吧,也對,還真是予取予求。那我能問一下小鍾圖的是楚波的什麽嗎?”
向茹脫口而出,“圖他歲數大圖他——不是。我不能這麽糟踐楚大師。平心而論,楚大師的顔值還是過得去的,在咱們單位也算是各方面相當優秀的傑出中青年了,又會來事兒又會哄人的。你之前不是說過嗎?雙魚男,搞對象一把好手,就分他願意不願意。”
勖陽捂臉,“啊,那确實也是。很少有小姑娘能躲得過楚大師的攻勢。還好我已經不是小姑娘了,我已經長大了。”
已經長大了。已經從那段時光中走出來了。
如果當時和那個人順利走下來了,現在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人生。
勖陽當初入職的時候,編制還沒有那麽難考,也不需要那麽大費周章托人找關系,硬碰硬的實力比現在的含金量和話語權占比都要更多。不能說一點捷徑都沒走,但等進來了之後才知道,自己那九曲十八彎的所謂“關系”,實在和中介也沒什麽兩樣。楚波比她早入職了兩年,彼時環境更加單純。他倆能很快脫穎而出,是源自自身要強,也托賴于當年的平台廣闊而寬容,機會更均衡,也相對公平。
但漸漸換了天地,眼看抛物線過了頂點,一路走平,很快就要往下落了吧——不會有幾個人是甘心的,尤其曾經那樣拼死拼活地證明過自己。
楚波始終在奮鬥,力争上遊,卻一直總仿佛是差了最重要的那一陣風。而今能求仁得仁,不能不說算是所謂“寒門學子”的逆襲。
外人看他總是用力過猛,急功近利,其實勖陽能懂,他不過也是憋着那一口氣罷了。畢竟普通人家的孩子,雙手空空走出來,靠自己打天下,實在比自帶buff的“皇族”們艱難太多。
難,且無望。
所謂階級跨越,價值實現,遠非“努力”二字可以達成。
甚至有時,越落力,越悲壯。
“不是,你這麽多感觸,說得就跟你有多慘一樣,”向茹戳戳她,“你家那位,要是拿出來和鍾迪美論一論,那也不差啊?”
勖陽回過神來,“對了,我這話說一半被你這一個接一個的驚天大瓜給炸斷了。”
向茹又來了精神,“對對對,你快說你的,是不是和你家那位小哥哥又有進展了?”
向麻麻堪稱是磕CP最大粉頭子,密切關注戀情發展,熱情堪比追劇,從周更到日更,到現在都學會催更了。
勖陽扭捏了一會兒,總覺得不太好啓齒,還沒組織好語言,臉孔先紅成一顆番茄。
粉頭已經迫不及待,“你快說啊,這等着呢!”
勖陽一跺腳,“我去他家了。”
“……這麽快?前幾天咱倆剛說完這個話題,你這就已經履行完了?”向茹張大嘴,今兒這瓜一個接一個往腦袋上砸,“你去他家是什麽意思,是去他家玩,還是見家長了?”
勖陽想了想,“本來就是去玩,後來順便見了個家長。”
“什麽情況?”
“哎呀就是一開始就是說去工作室玩會兒嘛,然後還沒待十分鍾,他爸突然就來了。”
“他爸——你等會兒,”向茹打開前置攝像頭,送到她面前晃晃,“你瞅瞅你自己,勖總,偉大的勖總,你瞅瞅你這是一副什麽模樣?您這和外面滿馬路挂在對象身上的軟萌洛麗塔小少女有什麽兩樣?你能不能給我好好說話别這麽擰來擰去的算我求求你了。”
勖陽呸了一聲,“本來我就是少女,有什麽問題?”
“行行行,少女說得都對,改天我得問問柯一維,這一天天的是給你寵成了什麽樣子,胖若兩人,好嗎?”向茹舉起雙手投降,“您接着說,他爸怎麽就來了呢?”
勖陽持續臉紅,“我本來以爲是他故意叫他爸來的,後來發覺确實不是,他爸就是路過給他送東西來的,結果怎麽就這麽好巧不巧的撞到了我。”
向茹撫着胸口,“好麽,今天是什麽日子?我認爲有必要看看黃曆,今天一定是紅鸾星動之類的那種星象,爲什麽我這一天被狂塞狗糧——噢,你們這是狗糧,剛才那倆不算。”
勖陽不滿,“你能不能講點理,我都吃了你多少年狗糧了?現在你來跟我算這個?”
“不重要。他爸說什麽了?”
“……他爸讓我們倆去他們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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